下午三点，蛇口机场，千里迢迢赶来的徐母冷脸坐在候机室。
“学校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你到底怎么想的？至于吗？！”
“这次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在这耗一个月？”
徐域闭眼倚在椅背上，反问:“是爸让你来的？”
“除了前途，你们对我就没有其他关心的事了吗？”
徐母沉默片刻，口气倏忽变得柔和：“急什么？阿域你在急什么？她现在只不过谈了恋爱，以后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你的未来发展好了，她挫折几年，自然就懂权势的好处，到时候她要死要活跟你在一起！”
这种话徐域太熟悉了。
就像是对高中生画饼“大学就轻松了”，亦或者是媒婆指着不正经的家伙说“等结婚了他自然就老实了”……
他眼神空荡盯着机场的穹顶，已经可以预见未来几十年的生活——
虚伪做着不喜欢的工作，整日假笑，和不喜欢的人漫长煎熬相对，空闲时间还要练习不喜欢的爱好……
徐域从口袋捏起融化变形又变质的巧克力。
错过了，以后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愿意不厌其烦的折叠纸星星为他祈福，辛苦攒钱后拿出大半买下昂贵的巧克力藏下……
哒哒作响的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周敏淡淡的话语隐约传来。
“喂？还没完吗？我多赔偿一点总可以了吧？”
徐域垂下眼，讽刺想到他们这个阶级的精英教育，寡恩薄情，能用钱解决的事情绝不会花半点真心。
毕竟不寡恩薄情利己自私，如何爬上高位？
他曾经觉得这样没什么，现在越接近这个状态，心里越空荡。
自以为的成熟，杀死了他可能的挚爱。
手机上他自残般的盯着沈烈的官宣消息。
交叠的双手，像是胜利的示威，凭空从屏幕钻出来，一把掏进他的肺腑，鲜血淋漓。
徐域酸痛的想，如果高中他能想明白的话……
“嗡！”总是有那么多那么蠢不长眼的家伙。
【刘风】：域哥！哈哈哈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刘风】：[图片]
【刘风】：莫思语官宣她谈恋爱了！
【刘风】：发了手的照片，没发正脸照，对方估计长得不帅……
刘风从八卦同学那里得知了消息，搞到了图片，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毕竟莫思语高中三年啊！整整三年，就没发过多少朋友圈，之前据说谈恋爱了，但都是听说。
这一次动静这么大！直接朋友圈公开！
他敏锐从没露脸的照片里，猜测那个男人长得一般，毕竟刘风作为体育生也谈过不少女生，一个个的恨不得把他的照片发到全世界。
帅哥还要藏着掖着？
之前因为莫思语退群后全班退群，搞得他一度尴尬无比，现在想想心里还挺不得劲。
刘风找到一个见钱眼开的家伙，买下了他的Q/Q号。
明大北苑，刚刚走到宿舍门口的莫思语，正回复着李糯的疯狂消息。
【马一鸣】：终究还是朱门配朱门，竹门配竹门。
“？？？”莫思语往上翻了下历史会话记录，只有高中刚开学时的“你好，我是马一鸣”的客套。
【莫思语】：薛音儿？刘风？
【马一鸣】：哟，怎么猜出来的，没错我就是刘风。
真有大病。
莫思语抬手就要删了他，但转念一想，立刻回复他。
【莫思语】：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呢！
【马一鸣】：你知道就好，音儿和徐域本来就是青梅竹马，他们在一起谁也破坏不了。
是吗？
莫思语想起周敏疏离的大小姐气质，粉色头发绿色指甲，很有个性的。
对于刘风盼望世家好友薛音儿嫁入徐家，自己以后借着关系捞好处的心理。
刘风比薛家豪更像是薛音儿的亲戚。
“真绝！”莫思语瞧着刘风一头雾水的状态，无法想象他见到周敏时的神态。
【莫思语】：朱门？薛家还是你家？记得洗洗眼睛。
拉黑了刘风。
几乎是同一时间，刘风收到了两份鲜红感叹号，徐域竟然也拉黑了他！
完蛋了！他怎么惹到了徐域？！
“哈？”刘风在大学课堂上惶恐惊呼出声，引得教授老师的怒目而视，周围一片哄笑。
刘风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
他低头翻书盖住手机，径直就找了薛音儿。
【刘风】：我发了莫思语官宣谈恋爱的消息，被域哥拉黑了！
【刘风】：完了完了！你的地位不稳啊！他心里还有莫思语呢！
但这一次，薛音儿没有像往常一样秒回消息，刘风焦急刷了很久，对面半个字没回复。
粉色的蕾丝床花散在一边，意大利绒布窗帘也没拉开，整个“公主房”黑乎乎的。
薛音儿脸色惨白，头发凌乱，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声不吭。
薛母拿着她的手机，看了好几遍消息，又给徐域用薛音儿的口吻，发了数条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不听话！现在好了！搞成这样子！我让你带醉酒的徐域回你的屋子你不愿意！”
“现在知道哭了！”
“妈——”薛音儿哭着指着门：“能不能让我静一静！”
“静什么？你哪有时间浪费？！好男怕缠女，你现在这样子正好去找他，我不相信他无动于衷！机会错过……”薛母挽着手臂的轻纱，就要拉起她。
薛音儿哭着推了一下薛母，薛母讶然后退几步，语气肃然又尖细：
“音儿你是淑女！怎么能动手？你要记得你每时每刻都要注意仪态和分寸！”
“还嫌我不丢人吗！徐域根本没醉！你说的话，把他偷带回家做些龌龊事，他全听到了！呜呜呜——”
在喜欢的人面前，家人露出这样赤/裸阴暗的丑态，薛音儿整个人都崩溃了！
“……这有什么？这圈子……”薛母有一瞬的不自在，而后又要拉薛音儿起来。
薛音儿咆哮一声，穿着睡衣光着脚就跑出房门，迎面对上薛父提着公文包出来。
“爸爸！你管一下妈妈！我真的现在一点脸面都没有了！呜呜呜呜徐域一定讨厌死我了……”
薛音儿抱住父亲。
薛父拍拍女儿的肩膀，银边眼镜显得儒雅文气。
“徐域还是喜欢那个当初我设计给你生日推门的小丫头？”
“嗯！！”薛音儿狠狠点头，眼眶红肿。
薛父叹口气：“那就没办法了，还喜欢的话，就说明徐域取向就是她那样的。”
“咱们先不哭，可以试着观察一下那丫头，你尽量往她的方向靠！”
“！！！”薛音儿宛如听了晴天霹雳。
她爸让她学莫思语？！
“爸！她当初给我推门的时候，你说她穿的破，像我的女仆！现在你让我学她？！”
薛音儿指甲用力戳进肉里，瞳孔放大，呼吸激动的都要接不上气了！
薛父摸着她的头：“不丢人！能和徐域在一起，再好不过了。”
薛音儿挣扎出父亲的怀抱，回首死死瞪了眼薛母！
好像是第一次认识母亲和父亲一样。
“我不要尊严的吗？爸爸？”
“妈！我是那些底层贫民窟女生吗？”
她薛音儿从小到大，可是人人艳羡的“公主”！
薛父慨叹望了眼颤抖的薛音儿：
“你妈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嫁给了我！”
“什么中产阶级和伪资产阶级？这个世界只有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哪里来的中产阶级？”
“只不过是一场对我们的骗局罢了。”
“咱们薛家在慢慢滑落阶级啊！”
“你说你学了舞蹈，你跳的能上国际舞台吗？你能创造什么价值？你要不是生在咱们家，除了舞蹈老师和小破地方的演出，能干什么，又能拿什么给薛家长脸？”
薛音儿浑身一抖，眼里哗哗流，发白的嘴唇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同期集训的舞蹈天才那么多，勤奋还刻苦，哪有她的出头之日。
何况她根本吃不了苦，也不想吃跳舞的苦。
下午五点钟，A省西边日暮连天，火烧火燎般，打扮精致的薛家一大家子，走在路上，引得一众艳羡目光。
薛母风情万种地拿起粉扑，给女儿脸上的粉底，补妆得服帖。
“放心吧，我有徐太的微信，知道她下午回来，正好我借机会给徐域道个歉。”
“都是世交，徐域不会怪你的，毕竟咱们这些年是实打实的陪伴，徐太可跟我经常看展听歌剧呢！她也会帮忙的……”
薛音儿不安又带着点期待，轻轻点头。
“这里！”
对面突然出现一辆红/旗车，精神昂扬的寸头中年低头恭敬微笑，向——
冷脸的徐域，沉默的周敏，和蔼笑出声的徐母。
一一点头。
夏暑未消，滚烫的热气从地面向上蒸腾，慌张掐准点来的薛家一行人，愕然望着对面粉发杏眼的女子。
浑身冻的要裂开了……
*
明大南门，莫思语接到张果回校。
刚递给张果一瓶冰水，手机振动的要发烫。
【文大齐】：！！！
【文大齐】：莫思语我是刘风！怎么回事？！粉色头发的那女的！谁啊！和徐域什么关系！
一秒钟恨不得给她发十几条消息，对面急的恨不得蹦出屏幕来问话。
莫思语“啧”一声，当看不见一样，利索删人。
张果笑着回头问：“消息这么繁忙？和沈烈发消息吗？”
莫思语摇头：“没有。他比较忙。”
刚开始恋爱的第一天，莫思语新手上路，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
但沈烈把她送回校后，就去忙了。
两人微信也只是发一下各自今天要干什么。
和他们之前的相处作比较，谈恋爱和不谈恋爱，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张果拎着行李箱抬上女生寝室一楼的阶梯，喘气道：“柏拉图恋爱？”
个鬼！
莫思语嘴角抽搐，心虚瞥了眼自己身上的米色长裙，她“伤痕累累”。
张果羡慕：“真好，我就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严文松简直就是个粘人精！三小时一个电话！”
“哈哈哈哈太要命了吧！”莫思语无法想象三小时接一次电话的感觉，还要不要工作学习了？
沈烈忙点也好！
门开，刘澄拿铁勺挖着西瓜：“好好好！咱们寝室就只有我一个单身狗了！”
张果下意识看了眼郭乐乐的床铺：“她考研去了？”
“呃……”刘澄无语道：“谁知道呢？她应该是没脸见思语了，卧槽！你知道吗果姐，郭乐乐模仿思语穿衣服，是1：1那种高仿，头发都拉直了，好巧不巧还被思语抓个正着！”
张果扭头望了眼莫思语：“真的假的？她有病吧？”
此刻，郭乐乐躲在宿舍床上被子里装尸体一动不动，艹！真绝了！
她回来睡个午觉赶上莫思语回来，脑子一抽筋就把扶梯前的拖鞋藏起来，自己钻到被子里当没回寝室。
想等莫思语出去了，再溜走。
结果——
一个个的！人越来越多！先是刘澄买个西瓜提着水果刀回来，再是张果霹雳巴拉拎着行李箱回来。
郭乐乐默默咽了咽口水，听到莫思语的声音，冷汗都出来了！
艹！热死她了！这几人能开个空调吗？！
郭乐乐憋红了脸，大气不敢喘。
终于，五点半的时候，几人商量一起吃饭。
严文松的电话又来了：“宝宝我今天晚上想和你一起吃饭！”
“滚！”张果撇嘴，望着换鞋子的莫思语：“羡慕死了，找个不粘人的男友太重要了！”
莫思语还没有转变过来心态——
啊啊啊，她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谈了恋爱？！
不过她品味了一下，好像和平常生活没什么两样，挺好的。
拿起校园卡的瞬间，莫思语的手机骤然来电。
“下楼，我带你吃晚饭。”
低磁华丽的声音炸在耳朵里，有些烫。
莫思语转头。
张果和刘澄同时微妙望着她，令人头皮发麻。
三人下了楼。
莫思语从来没感觉被这么多人盯着过，她手心有些出汗，沈烈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来，直接就到楼下等她，这太要命了！
楼下树影随风摇曳，“不安于室”的长相，谁看了都多瞅几眼，沈烈还是那件黑色卫衣，低头单手捏着手机打字。
莫思语的恍惚存在了半秒，内心懵懵懂懂意识到——她现在是谈恋爱了。
心里带点赧然，她佯装镇定，每迈向沈烈一步，她都要被十几双眼盯着。
眼前出现一只沈烈平摊起的手，修长冷白。
“……”莫思语脑子抽筋，傻乎乎条件反射给出了自己的手机。
沈烈被她懵懂的动作，怔了一瞬。
而后掀起嘴角，把她的手机扣在自己的手机上，另一只平摊的手径直牵住她。
“谈恋爱要一见面就牵手。”
“！！！”莫思语手心处传来紧扣的热度，顺着她的手臂，温度仿佛猛然烫到心间。
斜阳下，沈烈拉着她穿过鹅卵石小道，清凉的晚风裹着他的薄荷味，撞在她怀里。
沈烈丢下一句：“人我带走了！”
楼栋门口伫足的张果啧啧不停，刘澄手上转着校园卡，揶揄道：“思语晚上给你留门！”
身后的好姐妹和同学传来浅浅的笑意，莫思语第一次明大走晚上的路不是通往宿舍。
而是校外。
一路上手牵手，对上偶而传来的好奇目光，莫思语终于有了谈恋爱的实质感觉。
羞涩微烫的耳朵，抛弃姐妹的饭约和男人跑路的负罪感，加速的心跳，对上陌生人微妙眼神的不自然……
莫思语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热指节，忍不住弯起嘴角，却倏忽被沈烈转头逮住。
莫思语飞快压住嘴角。
沈烈挑眉：“乐什么呢？”
莫思语眨眨浓黑的睫毛：“你看错了。”
“是吗？”沈烈微一用力，她就被拽到他怀里，厚实的触感带些侵略性。
低低的声音显得懒散性感，再次教她：
“谈恋爱的时候，有人说谎会被亲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