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洛景鸿常会在家中的健身房进行简单的锻炼,一般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谷邑却是实打实的体育生出身,一天除了在操场跑圈训练就是在校外健身房泡五个小时。

    常年的风吹日晒,谷邑不仅肤色比一般人深许多,就连身材都要比洛景鸿还要壮上一圈。

    何况谷邑比他们大一届,即使洛景鸿再不高兴,也不会选择和谷邑硬碰硬。

    谷邑像是没看见洛景鸿,径直问方婧:“你们班跑道在哪儿?”

    洛景鸿还未开口拒绝,方婧嘴快地说:“抱歉谷邑,我们原先的选手已经回来了。”

    “哪个啊?”谷邑并未在意,反而朝跑道上张望。

    “那个高高瘦瘦的,特别帅的男生。”提到宋凌凡,方婧变得格外热情,一手拽着谷邑,一手指着跑道上准备接最后一棒的男生,“看到了吗?就是他!”

    “哦,一看就营养不良。”谷邑扫了一眼,毫不客气地评价道,“一般般吧,你们负责人怎么想的,把他安排最后一棒,这不是拖全班后腿吗?”

    听到这话,方婧笑容僵在脸上,不自然地缩回了手。

    洛景鸿沉着脸,一言不发。

    似觉察到二人异样,谷邑讪笑:“我这人说话直,别介意哈。”

    “……没事没事。”方婧尴尬地打圆场,“谷邑你先回去吧,下次我请你喝饮料赔罪。”

    “不用赔,反正我回班也没事干,就过来陪陪你们。”谷邑说着,环顾四周,不知在寻找什么。

    洛景鸿暗中拉了拉方婧的衣袖,方婧会意,随着洛景鸿走到一旁。

    “你怎么会认识他?”

    “你平时不刷表白墙吗?”方婧说,“谷邑经常在一些重大节日表白亭云,亭云每次都拒绝,但是谷邑不死心,还是每逢节假日都在表白墙上表白。这件事还是颜亭云和我说的呢。”

    方婧顿了顿,说:“那时候她说麻烦,就把他微信给我让我应付,我们聊了没两句就认识了。”

    洛景鸿皱眉:“这种事怎么不告诉我?”

    “已经一年多了,我也是最近一阵子才知道的,况且你也没问啊。”方婧狐疑道,“看你这表情……她没和你说过?”

    洛景鸿哑然,脸涨得通红:“你们都不说我怎么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方婧微扬下巴,示意洛景鸿身后,“所以你有什么办法?”

    后面,颜亭云闭目坐在椅子上,谷邑似选择性忽视颜亭云脸上的不耐,仍自顾自拽了个凳子,稳稳坐在她身旁。

    “宋凌凡!加油!”

    洛景鸿正要上前,耳边突然炸起方婧撕心裂肺的呼唤,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到跑道上。

    不知何时,宋凌凡接过接力棒,直奔前面的五人而去。

    “宋凌凡——”如果不是洛景鸿死命拽着,恐怕方婧已经跟着宋凌凡上跑道了。

    “啊啊啊超了超了!”在宋凌凡连超三人后,方婧顾不得其他拉着旁边人的衣袖蹦跶,“看见了吗?看见了吗?三个人啊!”

    洛景鸿像个不倒翁,生无可恋地被她摇晃着,余光时不时捕捉颜亭云的动静。

    “三个……两个……一个……啊!第一!”

    嘟——

    比赛结束的哨声乍起,一班学生的欢呼响彻云霄。

    “我们是第一!”

    方婧撒开洛景鸿,融入人流,朝着宋凌凡奔去。

    果然还是他比弟弟更亲啊。

    洛景鸿无奈叹了口气,下意识看向颜亭云。

    喝彩声中,颜亭云抱着外套起身,冷漠和谷邑说了两句话,漠视谷邑难堪的脸色,转身离开了。

    突然平衡了是怎么回事?

    觉察到视线,谷邑朝洛景鸿看来。

    洛景鸿强压抽搐的嘴角,对他眼中的嫉妒视而不见,抬脚去追颜亭云。

    “颜亭云!”

    颜亭云放缓步速,直到肩膀扶上一抹热度,这才转身看向他:“怎么了?”

    “不去祝贺一下吗?”洛景鸿没话找话。

    颜亭云:“你和宋凌凡和好了?”

    洛景鸿:“没有。”

    “那可真是难得。”颜亭云笑笑,“你们去吧,我有点累。”

    从她口中听到“累”字,洛景鸿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累了?要不我送你去医务室?”

    如果你真想送,就不会问我了。

    颜亭云轻轻摇头,有气无力地说:“你回去吧,我没事。”

    “你总说你没事……”洛景鸿嘟哝,欲跟上她的步调,一抬头,却被她一个眼神吓得愣在了原地。

    眼见少女越走越远,洛景鸿一咬牙,跑着拉近了二人距离。

    颜亭云早就听到了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只是她现在身心俱疲,便懒得理会了。

    坐回位置上,颜亭云看了眼门外犹豫不决的少年,无奈,举起水杯和水卡:“帮我接点热水。”

    洛景鸿眼睛一亮:“好!”

    在洛景鸿接水的功夫,颜亭云从书包里翻出药瓶,倒出了两片深色的药片。

    上次从医院开的处方药,还剩三天的量。

    她还要找时间去一趟医院,但是最近手头的买药钱紧张,赖以生计的酒吧又被查封,颜亭云一时半会真不知道该从哪里弄买药钱了。

    告诉父母?

    他们或许只会觉得自己矫情吧。

    水杯轻轻落入眼帘,杯口冒着氤氲雾气。

    “这是什么药?”

    “感冒药。”颜亭云抓起药片,径直塞入口中。

    水温正好,将口中的苦味冲淡了几分。

    眼前倏然出现一块儿橙色方糖,颜亭云愣了下,抬眸:“香橙味的?”

    洛景鸿眨眨眼:“酸甜口的,你尝尝?”

    颜亭云警惕地打量他:“你今天怎么了?”

    难道医院那次吓到他了?

    转念一想,洛景鸿连犯法坐牢都不怕,又怎么可能因为她的真心话而小心翼翼呢?

    安静片刻,还是洛景鸿没忍住,问道:“刚才那个谷邑,你们很熟吗?”

    果然啊,黄鼠狼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上门拜年。

    颜亭云托腮思索了一会儿,直到倦意淹没逐渐意识,才慢悠悠地说:“不熟,连朋友都算不上。”

    觉察到洛景鸿的释然,颜亭云接着说:“他追我有一年多了吧。”

    高一刚入学,与其他或热情或腼腆的学生不同,那时颜亭云并不出众,在常人眼中,最多算是个尚未脱去稚气的清纯小姑娘。

    当时谷邑是负责高一军训的学长之一,主要负责搬水之类的杂活。

    按道理,他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颜亭云趴在桌上,眼皮打架,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军训第一天我就因为低血糖晕倒了三次,每次都是谷邑把我背进医务室的。”

    第三次进医务室后,谷邑一抹额头汗珠:“你今天停训一天。”

    “我……我可以……”颜亭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咳嗽了两声。

    “我不可以!”谷邑瞪她,“你知道从操场到医务室多远吗?来回一趟比我跑五公里都累。”

    “我才一百斤……”颜亭云白着脸反驳。

    “没说你胖。”谷邑被她的脑回路逗得哭笑不得,“今天三十五度高温,你就放过我吧。”

    颜亭云:“……”

    洛景鸿:“后来呢?”

    “后来我军训的时候又晕了几次,还是谷邑把我送去医务室的。”说到这里,颜亭云也忍不住笑了两声,“好像是军训结束那天,谷邑发表总结,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请每个人早上一定要吃早饭’之类的建议,把校长都笑折了腰。”

    “军训结束不是有好多人会主动加学长学姐和教官的联系方式嘛,然后我和谷邑也互相加了微信,最开始聊军训聊了一段时间,后来慢慢的我就没再和他联系了。”

    “那段时间很亢奋,和他聊了很多,后来冷静下来,感觉当时的自己太幼稚了,像个拼命开屏孔雀,见谁都想亮个相展示自己。”颜亭云换了个姿势趴着,闷声闷气地说,“或许当时热情过度,给了他一种我喜欢过他的错觉吧。”

    洛景鸿不满:“这就是他骚扰你的理由?喜欢就可以毫无边界的叨扰别人吗?”

    颜亭云不作答。

    洛景鸿一扭头,颜亭云抱枕着她的校服外套,不知什么时候,那双清淡的眸子已埋入清浅的呼吸中。

    药效发作了吗?

    洛景鸿伸出两指试探她的脖颈,确认她心跳平稳后,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悄声出了教室。

    —

    颜亭云全然不知自己已然昏睡,仍以为还在与洛景鸿聊天。

    却不料眼一眨,眼前的教室瞬间变成了一条再熟悉不过的街道。

    酒吧街。

    颜亭云站在街口,浑然不觉,习以为常向着熟悉的方向前进。

    直至星明酒吧门口,保安拦住了她。

    颜亭云熟练地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保安看过后,打量她一眼:“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颜亭云脸不红,心不跳:“嗯,前几天刚入职。”

    保安明显不信她,却还是将名片还给她,侧身让出了路。

    一进门,入目尽是灯红酒绿,男男女女交织在一起,明明乐队还在舞台上演唱,颜亭云却觉周遭过分的安静。

    颜亭云来到更衣间,换上皮衣夹克,熟练描了淡妆,放弃了搭配繁杂的配饰,戴上面具,拽起吉他,一撩长发便上了台。

    “让我们欢迎主唱,伊音!”

    面具是她的伪装,却从未束缚她的另一面性格。

    常客都知道,星明酒吧常为乐队提供表演平台,无论名气大小,只要交押金,就可以换得一次上台表演的机会。

    TAGL是星明酒吧的常驻乐队,虽然乐队五人都带着款式各异的面具,却一点都不影响她们成为酒吧的镇店之宝。

    灯光下,颜亭云和朋友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随手拨动几个和弦,霎时间,场内陷入一片死寂。

    客人们目不转睛,屏息以待。

    “今天带来一首新曲。”

    颜亭云如身置梦。

    呢喃的声调,悠扬的弦调,伙伴的低吟伴唱,为台下的听众钩织了一场温柔的美梦。

    一曲歌毕,台下寂静几秒,随后掌声雷动,甚至有人叫喊着“再来一首”。

    TAGL演出时间固定在半个小时,半小时后,同伴们纷纷下台休息。

    颜亭云心情不错,难得留在台上。

    颜亭云环顾四周:“你们想听什么?”

    台下嘈杂,颜亭云听得并不真切。

    “《至星夜》!”

    不知谁高声喊了一句,随后,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的人挤到台下,仰头对上她的目光。

    “这是什么歌?没听说过。”

    “是新歌吗?”

    听众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颜亭云勾了勾唇角,随意拨出几个轻快的音调:“下一首,至星夜。”

    下台时,乐队的朋友们已经离开了。

    颜亭云换下演出服,穿上了舒适的短衣长裤,披了件外套,拎着书包走出了更衣室。

    颜亭云来到吧台,和调酒师打招呼:“一杯玛格丽特。”

    “好嘞。”

    调酒师带着兔子面具,一双狡黠的眼睛扫过酒柜,又落回颜亭云手中的名片上:“这是?”

    昏暗光下,黑色卡片隐隐泛出些金色轮廓。

    手指捏起卡片,颜亭云放到她面前:“洛卓彦,认识吗?”

    看清卡片上的名字,调酒师递给她一杯绿色的酒:“做生意的谁还不知道洛氏?话说你哪搞来的名片?”

    颜亭云将酒一饮而尽:“路边捡的。”

    微甜,没什么酒意。

    “洛家的人一个比一个疯,我劝你别把心思打在他们身上。”

    颜亭云笑笑,把名片丢入垃圾桶中。

    “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歌。”调酒师问她,“是你写的新歌吗?”

    至星夜,是她写的第一首歌,却从未有机会展露于众人面前。

    颜亭云说:“是我写的第一首歌,不过我一直不太满意,所以一直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那……那个人怎么知道的?”

    颜亭云耸耸肩,视线却落在舞池角落:“不知道,或许捡垃圾时恰好看到了那本写着乐谱的日记本吧。”

    调酒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将黄头发的男生包围,为首的却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生。

    “又来了。”调酒师摇头,继续手中的活计。

    “认识?”

    “这段时间天天来酒吧惹是生非,想不认识都难。”

    “看见领头的那个人了吗?”调酒师一扬下巴,“他就是洛家的太子爷——洛景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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