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

    系统试图装傻,但房内安安静静,除了即将一点就炸的扶簌,并无他人。

    「请问宿主想要询问什么事情呢?」

    系统明知故问,死板的声音莫名有些俏皮。

    扶簌不怒反笑,眉目生寒:“穿越者做了什么?晏涧秋可是剑圣传人,外界风波再大也侵扰不了他的道心,怎么可能轻易被影响堕魔?”

    系统在意识海里飘飘悠悠,努力组织着语言。

    静默下,扶簌不自觉捏紧衣袖。

    “还有,晏涧秋的师尊师母因何离世?和穿越者是否有关?”

    扶簌语气发厉,平静的屋内好似生起微风。

    「任务复杂,牵扯不清,系统目前只能回答宿主部分问题。」

    系统在意识海里发出的声音越听越让人作呕,扶簌咬牙握拳,克制着情绪,以免自己听着听着一拳头砸在自己太阳穴上。

    「为完成主线任务,穿越者2794号决意取走剑宗传人的剑骨,设计接近剑宗传人使其放松警惕。在剑圣传人于无缘寒山破境时,穿越者2794号迷晕守卫,带领魔物闯入,意图破坏剑阵。但魔物魔气深重,不慎被剑圣传人的师尊察觉。穿越者2794号在被追击途中使用道具,将其师尊锁在原地,由魔物看守,自己再度返回破坏剑阵,成功。剑圣传人在境中心智受扰,挣扎四日无果,境内滔天剑意外释,屠山,误弑其师。」

    「此事后,其师母不堪忍受丧夫之痛,于剑圣传人庭院自毁灵根魂飞魄散。剑圣传人自此堕魔。」

    系统的陈述一板一眼,扶簌咬牙咬得腮帮子都开始发酸。

    一支烛火都没点燃的屋内,黑暗就像扶簌自作主张放在牌匾下的绵糖一样被潮意沾湿,凉意包裹着扶簌。

    良久,她听见她发涩的声音打破寂静。

    “苏符师不知道穿越者从中作梗一事?”

    「死时不知,且事情发生前,剑圣传人因其他事情对其师尊心存芥蒂,关系疏远,四海皆知。」

    「穿越者2794号破坏剑境阵的事情败露,是因为穿越者2794号在无缘寒山守卫上留下了药息,空青陵游等药师受剑宗邀请,侦查尸骨时发现...」

    扶簌听到这儿,青筋暴起,倒吸一口凉气平息杀意,指尖深深陷进掌肉却毫不知觉。

    “...你先前说穿越者是叛出师门。”

    系统声音卡顿。

    「空青陵游了然真相,仍不忍将你...将穿越者2794号逐出师门。空青陵游压下此事,将穿越者2794号关押于岭药门深深浅浅岭中禁闭,孤身同仙宗周旋。穿越者2794号误以为空青陵游要将自己交出,利用道具伙同魔道廉生忍逃离,放火打伤众人,叛出师门。」

    「至此,穿越者2794号勾结魔道魔物,以及先前杀害其余剑道的事情皆被查出,四海痛斥穿越者2794号......」

    提及师门,扶簌汹涌情绪攀升太快,疯狂的怒气四处外溢,撞得门窗发出声响。

    系统及时闭了嘴,沉寂进意识海中。

    木门作响,灰尘浮动,扶簌收回自己没能控制住砸向木门的拳头,咬紧嘴唇闭眼,静静地站在那儿接受一切。

    屋外的月光仍然在蜡染布跳动,不知疲倦,不问世事。晚风凉凉,扶簌逐渐脱离愤怒,心里只剩一片虚无。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喧闹,大叫着做出这些事情的不是她。但那声音逐渐哽塞,被心底涌起的阵阵潮水一次一次拍打击退,深深淹没在嗓子眼,最后连个“不”字都说不出来。

    好大一口锅。

    为了一己私欲杀害诸多无辜修道人、间接导致苏符师夫妻惨死、勾结魔物魔道打伤师兄师姐叛出师门、害得剑圣传人堕魔远道......

    做这些事的到底是自己还是一个占据自己身体数年之久的其他人,对于受害者来说,真的有很大差别吗?

    看见同样的脸,听着同样的声音。被牵连到的人,谁能真的说服自己不去在意这具身体里住着的究竟是谁。

    她甚至还去苏走诗院前放了颗绵糖。

    在外人看来,这是件多么滑稽又讽刺的事情。

    扶簌的掌心被指尖刺破,血珠渗进她的指尖缝,湿润的感知从指尖漫延到眼眶。她深深缓了一口气,默默转身开始整理起落灰的房间。

    什么都想不通的时候,不能就这样让自己闲着。

    整理完房屋,心绪平复的扶簌盯了一会儿挂在窗前的剑宗修习表,看看梳妆镜里那张属于舒冬的脸,深呼吸一口气,坐到书案前拿起笔。

    她这么多年别的没做,做过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学会和伤害自己的事物共存。

    没有关系的。

    她不是穿越者,她不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后悔,自责,乃至认罪担责。

    扶簌这个名字,是这场无法阻挡的风波里的中心,亦是风波外无人知晓的受害者。

    在任务完成脱离系统前,扶簌这个名字可以暂时揽下一切,她也可以不是扶簌。

    扶簌坐定,想着舒冬小猫一样的笑容,给自己换上笑脸。为了早日解决这荒唐的一切,她打算主线支线任务一起开展。

    在万山镇停顿的那几日,她先是把自己的灵根修补完成,炼制了些丹药换钱,买了些东西。后又暗中观察了几日剑宗的历练小分队,盯上后悔进剑宗的舒冬,劝说下帮舒冬易容送她进商队,自己则伪装成了舒冬的模样进剑宗。

    扶簌以前没正经修习过,修为剑术和整日偷懒的舒冬半斤八两。

    但她自幼悟性极高,凡人身的那些年又在空青陵游手下学医术,所以她结合自己的优势,打算在庭院里开垦一个小药田,自己配置一些药,协助自己提高修为。

    其他资源,鉴于剑宗如今的凄凉,只能且走且看。

    扶簌在纸上写下每日每月的目标,写到最后一笔轻声一笑,意味复杂。

    或许是今日听到的消息太多,想得太杂,飘散的思绪让扶簌忍不住想起很多已经无关紧要的往事。

    她想起扶岚,想起父母。

    她想,如果四海内真的有人从最开始就发现扶簌被换了里子,那个人一定会是她并不亲近的哥哥扶岚。

    而她的父母呢,估计穿越者说出断绝关系的那一刻,他们只会松一口气吧。

    扶簌笑意逐渐消无。

    她和扶岚龙凤双生,出生那日天降异象,福佑四海,父母又都是潮生天长老。从他们诞生那日起,整个潮生天都把她和扶岚当做天之骄子对待。

    她和扶岚的修道之路尚未开启,就已经用数不清的神器至宝仙丹灵药堆砌好了通天大道。

    七岁之前,她通读典籍,悟性比天资傲人的扶岚更胜一筹,走到哪儿都万众瞩目,性格也被娇纵得无法无天,还没正式修炼,就被潮生天掌门认作未来唯一的亲传弟子。

    结果七岁那年扶簌扶岚择选今后修道路时,众人才发现她和扶岚的灵根怪异,看似能吸收灵气,实则不性,属于罕见的修道无能,凡人之躯。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潮生天堂堂两位长老,四海大能,竟然生了两个凡人身,潮生天乃至四海议论纷纷。

    说得好听是凡人身,说得不好听,在仙宗里,不能修炼的人就是废物。

    因为扶簌父母身份地位高,大家的奇怪视线从不在面上表露,但背后对扶簌扶岚的议论却从未停止。

    扶簌父母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寻遍四海找上空青陵游,诊治后发现扶岚扶簌在胎内受惊,导致灵根融杂了片刻,没有分离成功。

    出生后,扶岚灵根多了一段,扶簌灵根少了一段。

    空青陵游是四海第一医师,竭尽全力也只能做到切除扶岚多余的灵根,帮助扶岚恢复正常。

    而扶簌,自然就是被天意放弃的那个。

    从仙宗的天之骄子一朝成为凡人,强大的落差使扶簌备受打击,性情大变。

    扶簌父母见女儿性情阴郁暴躁,怕她伤到自己,将扶簌送去了空青陵游那里学医,又怕激起扶簌心伤,一年只让扶簌回潮生天两次。

    因为灵根修补的事情本就关系僵硬,这一来二去,扶簌和父母哥哥的关系越走越远。即使后来扶簌看开变得成熟,一家人也只能勉强维持表面客气。

    不过事实证明扶簌父母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脾气暴躁阴郁的扶簌在岭药门被每个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长大。

    虽然扶簌为了自己出生的错误、身体的惨败和四面八方侵袭过来的伤害辗转反侧到每一个清晨,但身边真心对她好的人太多,她逐渐开始放下执念,不再一味埋怨,觉得自己是被上天抛弃的孩子。

    扶岚成了仙宗道典的头等后,扶簌终于和自己是个凡人的事实和解。

    凡人之躯生命珍贵,承认自己不能修炼后,扶簌开始真正享受起活着的滋味。她周游四海,四处行医,从不勉强自己,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结果没逍遥两年,她的身体主导权就被穿越者夺走。穿越者吞噬了她宝贵的时间,伤害了对她而言弥足珍贵的岭药门,还留给了她更多提都不想再提的烂摊子。

    扶簌缓缓地落下最后一笔,墨水浸入纸里长出枝丫,显得整篇字都残败不少。

    直至她用道具修补好自己灵根的那个夜晚,扶簌才恍然明白一个被自己压抑多年的事实。

    她从来没有和天意和解,她只是学会了如何和痛苦共存。

    她和哥哥扶岚是天运双生,扶岚能够成为仙宗道典的头等,她灵根完整后只要用心,又怎么不可能超赶扶岚呢。

    扶簌心里的海啸翻天覆地地变化。

    其实她也不清楚,她拿回身体主导权后一直不联系父母,是不是就是为了争这么一口在他们眼里完全无所谓的气。

    扶簌折好纸张,叹了口气,另拿起一张纸打算计划支线,刚提笔,她猛地想起晏涧秋那张冷冷面容,太阳穴不由得抽痛一下。

    这叫什么事呢?

    其实她那日听廉生忍说魔尊是剑宗人时也不是没想起过晏涧秋,可她根本不愿意把晏涧秋和自己要攻略的魔尊连接到一起。

    她对他避之不及,唯恐此生再次见面。

    可是魔尊竟然真是晏涧秋,竟然真是那个和她不欢而散的旧爱。

    算旧爱吗?

    扶簌自嘲一笑,揉揉太阳穴。

    在剑圣传人晏涧秋的眼里,扶簌应当是个整天自怨自艾,阴郁狂躁的凡身废物,若没有那一念之差,两人错开的一生根本不会有交集。

    知道他们的关系的人也不多,却几乎都认为扶簌该对晏涧秋的弯腰感恩戴德,毕竟扶簌性格不好,又是凡身废物,和道心沉静的剑圣传人“相爱”,实在是高攀。

    以前的扶簌对这些人大翻白眼,如今想起仍然觉得不屑,甚至有些可笑。

    她是性格不好的废物没错,但她给予晏涧秋的是她从痛苦里生长出来的最珍贵的东西。

    晏涧秋明明生来感情淡漠,称得上是凉薄无情,偏偏装得有模有样,叫世人都觉得他是面冷心热,心怀苍生。这样的他不懂扶簌给予东西的珍贵,根本配不上她的爱。

    就连扶簌心灰意冷决心抽身的不辞而别,对晏涧秋来说也只是千叶泓山清晨的一声鸟鸣,太普通又太无趣,连消逝的意义都没有。

    没有人纠缠他,他反而自由。

    扶簌本和晏涧秋成了陌路人,却又意外被迫替别人背上黑锅,成了毁掉晏涧秋前程、生活,不杀不快的仇人。

    扶簌勾起冷笑,不免怀疑起系统让自己接受任务的用意。

    难不成是觉得他们有一层旧爱关系在前,便能抵消穿越者在其中掀起的风波,让晏涧秋放下仇恨爱上她?

    真是太过离谱。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被晏涧秋伪装哄骗住的稚嫩扶簌。要现在已经彻底对晏涧秋无感的她回过头来攻略晏涧秋,她真的一个头比两个头大。

    更何况,晏涧秋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

    扶簌盯着白纸看了许久,终究是叹了口气,把白纸揉成一团丢到一边不理睬。

    她现在是舒冬,一个爱慕着魔尊的小小剑宗弟子。其他的,以后再说。

    窗外日光渐明,扶簌脑仁发痛,扑到床上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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