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缆没有覆盖到的空隙里，竟然藏着一扇小小的铁门，只不过铁门的颜色和电缆线外皮几乎一样，所以藏在这片昏暗里很难辨认。

    蒋筠和徐行凑过来，发现确实是一扇四四方方的铁门，上面什么花纹也没有，平滑的就像一块钢板，非常简陋的立在这里。

    门是上了锁的，推或拉都打不开。

    “那牌子上写的是什么？”徐行伸手一指，几人才发现门的上方有一块小铁牌。

    “什么什么室？”太暗了看不清。

    三人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来，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差点事。

    这里唯一一个能看清楚的应该只有嚼着鸡胸肉在门口望风的米糕，可惜它不识字。

    昏黄的灯泡在三人头顶晃了晃，晴山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小筠你骑在我肩膀上，拿灯泡往铁门的方向照。”

    她伏下身子，徐行却连忙拍了拍胸脯站过来，“我来我来。我个高有劲，这种事怎么能让女孩子来。”

    他扎了个标准的马步，“喝”了一声，好像在给自己蓄力，“好了，上来吧。”

    蒋筠也没客气，直接翻身骑了上去，徐行很稳当的站起来。

    信号塔的房顶是螺旋向上的结构，中间位置非常高，但这个灯泡挂在靠近墙壁的地方，所以并不高，两个人的高度摸到灯泡绰绰有余。

    “徐行，往右靠一点，再往左点，停停。”

    蒋筠指挥着徐行挪动脚步，很快就抓到了灯泡，她把灯泡往铁门的位置一照，附近一片顿时清晰起来。

    晴山走过去看那块小牌子，配电室。

    “里面是整个信号塔的电力供应系统，大概也包括外面那些建筑。如果我们能进去，或许能关停整个区域的电力网。”

    停了电，或许就能彻底解决那些手机人。

    配电室用的是现在已经不太常见的老式门锁，有锁眼，有把手，晴山扭了几下，转不动。

    徐行远远的看了一眼，“这得有钥匙才能打开，不然就只能从里面开，我奶奶家现在还用这种锁，万一忘带钥匙可麻烦了。”

    “钥匙应该藏在这片区域的某个地方，但是马上就要天黑了，找起来难度会很大。”晴山看着外面几近消弭的太阳，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徐行把蒋筠放下来，蒋筠叹气道，“这要不是个灯泡，是个手电筒就好了。”

    可惜灯泡上面的电线就半截手指长，扯都扯不动。

    三人尝试着在信号塔里找钥匙的时候，门口站岗的米糕忽然喵喵叫起来，它站直身体，脊背微弓，呈现危险来临时防御的姿态。

    晴山压低声音道，“不好，有东西过来了。”

    配电室只有一个门洞，他们甚至没法关门抵抗，而且逼仄的地方并不利于战斗和周旋，这是训练课上很重要的一个知识点。

    出去就是空旷的小广场，外面虽然昏暗，但比这里强。

    三人几乎是同时向外跑去，但刚走到门口，就和迎面而来的手机人撞了个正着。

    天色暗下来了，外面却并不黑，因为每个手机人的屏幕上都亮起了各式各样的光芒。

    他们全都充满了电，触手在夜风中摆动的格外招摇。

    手机人们走出充电厅，穿过小广场，就见到了这几个他们曾“服务”过的客户，径直朝着她们走来。

    三人虽然走出了配电室，但在门口的小广场上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手机人们带着残存的服务记忆，锁定了自己的客户，二话不说就开始做自我介绍，并邀请他们授权隐私或者直接提问。

    越来越多的手机人拦住了三人的去路，层层叠叠的屏幕和飘荡的触手把他们包围在其中。

    晴山不断推开挤到面前的手机人，但在其中七绕八绕，总感觉自己此刻正站在一个以她为中心的迷宫里，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那些手机人虽然没有拿到她的信息授权，但竟然通过大数据搜索，找到了她在各种社交软件和报名信息里残存的信息，成功锁定了她的身份。

    手机人正宣读着她从上学到工作期间，在浩瀚如海的数据世界里留下的一条条线索，它们每一台机器查到的信息各不相同，各式各样的电子音就从四面八方繁杂的传来。

    “祁女士，我是您的智能生活规划师，您可以为我起一个独一无二的昵称。”

    “祁女士，您中学期间曾有三年小提琴学习经历，现在还在继续练习吗？系统认为这有利于您的求职与情绪培养，请问是否需要帮您推送相关课程？”

    “祁女士，中心城蜻蜓街道附近有这些优质企业正在招聘，非常适合您，快来看看吧。”

    “祁女士，三年前您曾在联邦齐云区风景度假区电子留言板上留言，希望有机会再去游玩一次，正在帮您制定旅游规划，请问您希望舒适度优先还是性价比最高？”

    “祁女士，您在中心城宠物医疗中心预约的宠物疫苗即——”

    呜哇一声，米糕一个后踹，一跃而起踢走了这台手机。

    手机人的播报声被突然打断，趔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直没倒下去。

    米糕最讨厌打疫苗了。

    晴山看着手机屏幕上被踢出两个猫爪的印迹，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胸口。

    孩子能听懂人话了，以后预约疫苗更要小心。

    米糕这一脚不但打断了手机人的播报，也让晴山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手机人同时对她发起攻击时，她在数不胜数的消息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虽然明知道这些信息在此刻并不重要，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听了起来。

    这些手机人似乎有这方面的魔力，当他们成功捕捉到丝毫哪怕你感兴趣的内容，就像在你的脖子上成功系上了一根绳结，套紧只是早晚的事。

    身旁的蒋筠和徐行也被手机人包裹成了两个圆圈，影影绰绰的画面像穿红着绿的妖精，使出浑身解数舞动着，吸引她们的目光。

    晴山试图朝两人喊话，但每个人都身处在自己嘈杂的圆圈之中，外界的声音很难传递进去。

    蒋筠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吵得头疼，两只手捂住了耳朵，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被一面屏幕上正在播放的动漫吸引住视线。

    那是一部她小时候很爱看的动画片，长大之后因为记不得名字，再也没有找到过。

    那块屏幕在众多屏幕之间起伏着，画面里聪明伶俐的小主人公正在召集身边的伙伴。

    画面左下角那列写着动画片名字的小字，不断吸引着她越凑越近。

    即便她们没有提供过什么爱好信息，但当各式各样的推荐接连出现，总会有正中下怀的视频让人多看两眼。

    她意识到这一点，赶紧强迫自己挪开眼睛，但很快又被吸引，目光忍不住在众多屏幕之间搜寻自己熟悉的画面。

    每一次想要转移目光，都比上一次更加艰难。

    “山山，别看他们的内容，真的会上瘾。”

    蒋筠艰难的拨开面前的手机人，试图提醒一旁的晴山，却始终被包围在其中兜圈，连手都伸不出去。

    晴山努力保持着清醒，但心里很清楚她们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看另一边的徐行就知道了。

    因为中招过一次，手机人对他的爱好有了更精准的了解，各种各样的游戏大作在屏幕上轮番出现，把徐行急得满头大汗，两只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电子屏幕仿佛有磁铁一样，吸引着他的手伸出去又收回来，差一点就要同意某新游戏的内测邀约。

    多亏米糕那一脚，让晴山成了三个人里最清醒的那个。

    眼看着徐行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晴山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一脚踹翻了自己面前的手机人。

    她突出重围，抓住正对徐行疯狂发出邀请的那台手机人的触手，狠狠一拽，硬生生拉得它踉跄后退，紧接着又是一脚，手机顿时黑屏了。

    徐行立刻清醒了过来。

    “别看别听，把他们全砸了。”

    在他重新被吸引之前，晴山丢下这句话，朝着包围蒋筠的圆圈而去。

    蒋筠的神志还算清醒，她意识到问题后果断蹲在了地上，头埋进双腿之间，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坚不可摧的鸵鸟。

    但那些声音还是不断袭击着她，单靠意志力抗衡，她感到自己逐渐开始思维断片，记忆混乱，就像徐行说的一样，魂都要飞走了。

    大脑那根弦将断未断的关键时刻，一只手猛地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她刚一抬头，就对上晴山一双清冷的眼睛。

    “小筠，闭上眼睛。”晴山扶着她，带着她镇定下来，“无论是提供生活便利还是娱乐项目，这些手机人的目的都是让我们失去自我，依赖他们，一定要控制住自己不被影响。”

    片刻之间，更多的手机人簇拥了上来，那些触手缠上两人的四肢，试图阻止她们再次进行破坏行为。

    蒋筠和晴山艰难的向外摸索，但总有源源不断的手机人跟上来，形成新的包围圈。

    她们如同行走在无垠草原上的小虫，随风飘摇的杂草就几乎要把人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