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苦

    “卿姐姐,你待会仔细瞧瞧,若有中意的,尽管告诉我,我让赵辰安帮你打听。”

    赵辰宸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一脸豪迈。据她所知,卿姐姐回京一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来赴这种宴席,想必宋伯母开始打算为她相看了。

    宋卿卿奇怪地看了一眼突然豪气冲天的赵辰宸,有些不解:她有中意的,跟让赵辰安去打听有什么关系。

    说话时,已有几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们去掀卷帘了,坐在长桌旁的小娘子们都伸长了脖子看着。只见斜对面的桃林前,也安置了一张长桌,十几、二十位年轻的少年郎们姿势各异地坐在草席上,最显眼的莫过于右侧首位屈膝跪坐,挺直背部的白衣少年郎了。

    白色的襕衫外罩白色丝绸直裰长袍,长袍所用的丝绸极好,在阳光下泛起一层柔光,卷帘完全拉起的那一刹那,景行看向对面,露出一抹柔和浅笑。君子如玉,玉如君子,说的就是这位景家大郎君了。

    这边长桌旁,响起了无数小娘子的吸气声,双眸都痴痴地望向那位君子。宋卿卿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坐在景行身边的宗镕。只见他一腿盘坐,一腿随意地屈立在身前,宝蓝色的鹤氅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右手执茶,漆黑的双瞳漫无目的地游移。

    他在看什么呢?今日的茶很好喝吗?宋卿卿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小口,苦!她眉头皱起,明亮的双眸不解地看向宗镕,谁知那人恰好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宋卿卿若无其事地先移开了视线。

    今日穿的是浅红色,宗镕心里想到。

    昨日回宫之后,他让人去查了这位宋家三娘子,没得到什么信息。对方十六岁之前一直待在塞北,去年才来临安。到京中有一年多了,除了赵家四娘子,几乎不与其她世家贵女相交,也甚少赴席,听说是因为不懂京城礼仪,怕闹出事端,所以甚少出府。

    唯一大出风头的事,就是去年上元节,一枪挑落赵辰安,得了武字楼的那盏灯笼,这才引起京中儿女们的注意。谁也未曾料到,刚回京的宋将军的嫡女竟是一介武夫,引起人们惊讶的同时,也引来了一片讥笑和嘲讽。

    今上在位期间,重文治,京中又富庶,不论男女,大多读书识字,尚文之风盛行,会武的郎君倒也有不少,但会武的娘子可几乎没有。

    “景行,你又不议亲,怎还跟我们一起来这赏梅宴!现下好了,那些娘子们都顾着看你去了,谁还记得我这个风度翩翩的赵家二郎呢。”

    赵辰安心里酸死了。今日出门前,他可是好生拾掇了一番。他长得本就不赖,称得上是一个俊俏郎君了。可每次只要有景行在,他就是一颗被忽视的野草,而景行却是一颗发光的明珠。又气又酸!

    “右相府递了请贴,不好不来。”

    景行无奈地道,他也不喜参加这些宴席。但宗朝以右为尊,他父亲是左相,右相府的请贴,不可不接。

    “那三哥呢,你咋也来了,右相府给你递请帖了?”

    赵辰安又将酸涩中带着嫉妒的眼神落在了更俊美的宗镕身上。在外,倘宗镕不想公开表露自己的太子身份,赵辰安便会唤其三哥。

    “闲来无趣,出宫赏梅。”

    听了这话,赵辰安耷拉着一张苦脸,叹了口气:“你们一个端方君子,才高八斗;一个金尊玉贵,一表人才,谁能看得见俊俏的我呢!我命苦哇!”

    赵辰安做那为情所困的小娘子模样,哭哭啼啼地叫着苦。景行和宗镕早就习惯了他偶尔疯癫又极其恶心人的行为,并不打算出言安慰他。

    “景大郎君好爱穿白衣,不过他穿白衣真好看!”

    “是呀,真好看!他还未定亲呢,不知道以后会娶谁?”

    “我要是能嫁给他,做梦都要笑醒了。”

    “谁不想嫁给景大郎君呢!不过,若论才名家世,能与其相配的只有曹二娘子了……”

    在嘈杂的说话声中,曹楚楚起身,落落大方地对着坐在长桌旁的娘子们福了一礼,柔声说道:“楚楚在此谢过各位前来相府赴宴。今日天色尚好,不如我们一起斗茶品?”

    坐落在曹楚楚身旁的吴家五娘子立马附和道:“好呀,我娘给我请了一个十分善煮茶的女先生,我跟她学艺一旬了。这次,定不会输给楚楚。”

    这话一出,立马激起了其她小娘子们的好胜之心,大家都纷纷点头同意。

    “可是,我们若都参与斗茶,谁来评茶呢?”

    听闻此话,曹楚楚会心一笑,转身朝着对面施了一个万福礼,眼带羞涩的开口:“景大哥,不知可否由你来评茶?”

    两片梅林间只隔了一道水榭,距离很近,周围安静时,几乎可以清楚地听清对面的交谈声。景行起身回礼,温和答道:“我一人恐难以服众,不若由我们这一桌人一起评茶如何?”

    “倒是楚楚思虑不周了。那就麻烦各位郎君们了!”

    曹楚楚双颊泛起红晕,又对着对面福了一礼。少女思春时,最美。

    曹楚楚本就生的娇柔好看,素有才女之名,此时眼里又满含思慕,让对面的一些郎君们都红了脸,纷纷起身还礼。

    这会,小娘子们的斗茶之心更胜了,谁不喜欢在好看的郎君面前,一展自己的长处。

    斗茶品是朝野间一种极其流行的竞艺活动。斗茶时,大家各自取茶,一起或轮流烹煮,饮者互相品评,选出其中最好的一杯茶,决出胜者。说来简单,但十分考验煮茶者的手艺。

    顷刻,一排着湖绿色衣衫的丫鬟们每人双手捧着一个红木漆盘,上面放着茶饼、茶炉、茶杯等斗茶用具,依次放在长桌上。

    就在曹楚楚准备宣布开始时,宋卿卿站了起来。

    “曹二娘子,我不会斗茶,恕不能参加了。”

    宋卿卿话落,就想施礼后先行离去。

    “哦?宋三娘子不会斗茶?这可是朝野上下时兴的竞艺活动呢。”

    曹楚楚此时,已经屈膝坐下,眼尾上挑,一脸诧异地说道。

    宋卿卿冷淡地回道:“我的确不会。”

    “这样子啊!”曹楚楚低头思忖了片刻:“那斗茶令呢?与飞花令类似,只不过需吟作与茶有关的诗词。”

    曹楚楚刚刚已然从宋府二娘子那里得知:她的三妹妹未上过学,也未读过几本书。啧啧,果真是个草包。

    “我不会作诗,也未读过几首诗词。”

    “哦?难道令堂不曾请先生教你吗?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生于官宦之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还是要会一些的。这烹茶之艺,我们更是自幼就开始学了。”

    说到这里,曹楚楚突然轻笑出声,眼里暗含嘲讽:

    “我忘记了,宋三娘子之前一直待在塞北,我听说那里的人粗鄙不堪,想来是不会读书,更不会做烹茶这等高雅之事了。”

    吴五娘子立马揶揄地接过话来:

    “楚楚,宋三娘子入京已有一年多了,家中肯定请过先生。只怕是她自幼习惯了耍枪舞棍,像个武夫一样脑袋空空,读不进书,更学不会烹茶这等手巧之艺了。”

    这话一出,长桌旁不少人都笑出声来,前不久还惊叹、嫉妒对方美貌的娘子们心中都只余一个想法:这宋三娘子看来是个空有美貌的无知草包。

    曹楚楚和吴家五娘子说话时刻都意提高了嗓音,因而对面的郎君们将这番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一些人的脸上已有了几分鄙夷。

    赵辰宸甚至听到一些人在低声讥笑宋三娘子就是一个粗鄙之地来的粗鄙之人,实在忍不了了,愤怒地站起身,气冲冲地喝道:

    “不会斗茶怎么了,碍着你们了!再说,你们也就是读过几本书而已,真正会作诗的又有几人。吴月,我记得你也不善诗词吧,上次在李府的斗茶令上,你可是一句诗词都未吟出。我看你们这些假装清高,说人粗鄙的人才是真的粗鄙。卿姐姐,我们走,谁稀罕跟你们一起斗茶!”

    宗镕又拿起了那杯茶,散慢地呷了一口,双眸饶有兴趣的盯着对面,他很好奇:她会怎么做?

    宋卿卿轻握了下赵辰宸拉她胳膊的手,挺起脊背,扬起双眉,明亮的双目缓缓扫过自己长桌旁的每一位娘子,又继而望向对面几位或低声讥笑或面带鄙夷之色的郎君们。

    所有与她眼神交汇之人,都微微侧头,飞快地移开了目光,不与之对视;就连被气的脸色通红的吴五娘子,一时之间,也不敢看她,更不敢开口说话。金吾卫上将军可是从二品的官,天子近臣。

    “塞北是苦寒之地,读书的人确实少,学堂更少,几乎没有会斗茶的人。他们会的,是日复一日,在天寒地冻中,漫天风雪下,屹立在城墙上;在春暖花开时,拼命耕种,只为填饱肚子,守护边关,将那些金人、吐蕃人都拒之塞外,才能让你们这些生在临安城内的人锦衣玉食,吟诗作赋,学习烹茶这等高雅之事!”

    ‘高雅之事’这四字被宋卿卿咬的极重,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那些或鄙夷或嘲笑她的人的脸上。

    “我不明白,为何在饱读诗书,明辨事理的曹二娘子和吴五娘子口中,就成了粗鄙不堪!”

    宋卿卿掷地有声的话让不少娘子都低下了头,周围一片寂静。她又望向对面那群男子,挑眉浅笑:

    “对面的郎君们,我记得昨日上元节,你们中有不少人都去抢过那盏武字楼的灯笼吧。坐在赵辰安下首和景大哥对面首位的两位郎君,昨日,你们都被我一抢挑下了千金阁吧。你们瞧不起我不会斗茶,也不会读书,粗鄙不堪;我也看不起你们,连我一个小女子都打不过,在塞北,这叫:孬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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