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泪珠从曹楚楚的眼角滑落。这几日，她被软禁在含光殿，心中恐慌不安，夜夜无法入睡，好不容易等来了可以为自己做主的人，却没想到…。

    “郎君，娘子已经受到惩罚了，这几日，人都消瘦了，你就别”

    曹眳轩甩了甩袖子，怒道：“曹嬷嬷，母亲让你陪着楚楚入宫，就是让你看着她的。你传的信中可没说她在宫中犯了这样的错。”

    “犯错，我犯什么错了！我说过不想嫁给太子，可父亲、母亲、还有你，都逼着我嫁！好，为了曹家，我嫁了；我堂堂右相嫡女，却只得了个侧妃，我也忍了。可宋卿卿，不过一个死了父亲的昭训”

    曹嬷嬷觑着郎君青了的脸色，赶忙攥住娘子的手，想劝她别说了。曹楚楚却一把挣脱开来，双眼直直地看着自家大哥。

    曹眳轩的手高高举起，在看到妹妹红着的眼眶里面溢满了委屈时，这胳膊便僵在了半空。他只有这么一个嫡亲妹妹，自幼对她百般呵护，身为相府唯一的嫡女，从小到大，谁敢动她一根指头。

    半晌后，他放下手，脸色沉重地叹了口气，是他们将楚楚养的过于骄纵天真了：“曹嬷嬷，你去门口候着，我跟楚楚说些话。”

    曹嬷嬷低头应是，走之前，拍了拍曹楚楚的胳膊，担忧地看了她好几眼。

    曹眳轩看着梗着脖子，发丝微乱，眼里委屈却不愿认错的妹妹，伸手帮她理了下刚被自己打落的发丝，轻叹道：

    “嫁入东宫，做太子侧妃，确实委屈了你！可若不是你自己授意吴月在京中到处传你与景行的谣言，圣上怎会只给了你侧妃之位。楚楚，这是圣上对我们右相府的警告。”

    曹楚楚睁大了眼，呢喃道：“不，不，那只是谣言，圣上”

    “圣上多疑！父亲心疼你，不欲对你直言；且就算是侧妃，只要有父亲在，曹家不倒，这宫里便没人敢小瞧了你，就算是未来的太子妃也得让你三分。”

    曹楚楚眼神恍然，不愿也不想相信，从正妃沦落到侧妃，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侧妃与正妃一字之差，却是妻与妾的区别。

    曹眳轩继续说道：“可你却全忘了母亲自幼教导你的，何必与一个昭训置气。”

    她踉跄几步，听到昭训二字时，突然又镇定了下来，抬起头，狠狠地说：“你也心疼了，是不是！我忘了，大哥你之前也想娶那个宋”

    “啪”地一声，曹眳轩又给了曹楚楚一个耳光：“曹楚楚，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话落，他拿起刚刚喝过的茶，直接泼在了她的脸上。看着怔在原地的妹妹，曹眳轩也心疼，可今日若不对她心狠，由着她触碰殿下的底线，再入东宫可能就是为妹妹收尸了。

    “楚楚，这是东宫，不是你可以胡作非为的相府！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是那个令我骄傲，令母亲骄傲，令曹府骄傲的京中才女吗！”

    看着妹妹依旧不以为然的样子，曹眳轩狠了狠心：

    “曹府只需要家中女子站着一个太子侧妃的身份，活着的碍眼，死了的也可。你口口声声说宋昭训低下，可人家不靠家势，仅凭自己就在这宫里活的好好地，宋家的生意在京中越做越大，无人敢惹！楚楚，你不如她！”

    曹楚楚跌坐在地，眼泪决堤般往下落：“哥，大哥，我，我不知道，大哥，我恨，我嫉妒，我知道不该这样做，我是侧妃，是相府嫡女，我不能犯错，我应该像母亲一样，可是，大哥，我，我做不到啊，哥…”

    曹眳轩看着崩溃大哭的妹妹，终是上前抱住了她：“大哥在呢！没事，哭出来就好了，哭吧，大哥在呢，没有人敢欺负你。”

    他紧紧地搂着妹妹，听着她口中的话语，心中抽痛，眼角也微微泛红。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这里是东宫。入了宫门，他和父亲的官做得再大又能如何，还能跟天子作对吗！

    乐师一事虽与妹妹无关，可那人坚称是太子侧妃传他入府，又被人当场在含光殿捉住，这事可大可小，全凭太子一言定之。

    妹妹已惹了太子不喜，可他不欲发落，除了看在父亲的份上，也是存了让妹妹当挡箭牌的心思吧，护着那个他真正在意的人。天家之人，竟也有这深情的一面。

    曹嬷嬷在门外也听到了娘子的哭泣，却不敢进去，只得暗自着急。过了好一会，终于听到郎君唤自己进去。

    曹眳轩眉眼柔和地拍了拍妹妹的肩：“吴家的事，父亲会处理的。这次的事，太子殿下心中自有分寸，不会怪罪于你。楚楚，你记着，只需做好一个侧妃该做的事，有父亲在，这东宫便没人敢动你。”

    曹楚楚神色平静，没了之前的失态，双手交叠置于腹部，仪态端庄，听了大哥的话后，乖巧地低头应是。

    曹嬷嬷扶着她，转身刚走到门边，要迈过门槛时，曹眳轩突然又开口说道：

    “楚楚，是曹家对不住你！”

    相府嫡女，多么显赫的身份，比之郡主也不差了，可谁知这背后的苦楚。为了曹家，妹妹只能嫁给一个不爱自己，自己也不爱的人，当一个摆设。

    当他接到曹嬷嬷送出的信上写着太子至今未在含光殿留宿时，他有多生气，可又什么都做不了，还要劝她忍耐，当一个称职的太子侧妃。怪只怪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对女子太苛刻。

    “大哥，曹家金尊玉贵地娇养了我二十年，也到了我回报的时候了。哥哥放心，我会做好一个合格的太子侧妃，不会让曹家蒙羞！”

    曹楚楚转身，向曹眳轩行了一礼，眉眼微弯，只是神态中再也没了京中才女，相府嫡女的高傲。

    出了门，刺眼的光照射在脸上，曹楚楚愣了会，才抬手放在额头，遮了一下：“嬷嬷，今日的阳光好似格外刺眼。”

    “哎，娘子，是老奴的不是，忘了带伞。不要紧，咋们低头，一会就到含光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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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五日，是皇后的生辰。东宫门口处，宗镕和曹楚楚并肩站立，二人身后是倚靠着宫女的李良娣，三人都在等候宋卿卿。吴良媛还在禁足中，不然这会早嚷嚷起来了。

    不过一会，一个梳着双仙髻，髻上插了几朵海棠花，额前坠着海棠花钿的女子缓缓走来，她穿着海棠色的短纱衫，十样景色的襦裙，整个人都很鲜活。

    这是宋卿卿入宫后，第一次穿红色，但却不似以前那般孤高冷傲，眉眼柔和，光华内敛，眼神坚韧，有种洗尽铅华般的美。众人一时都有些恍惚。

    她刚欲行礼，宗镕就上前扶住了她：“不必多礼。身子可还好？要不”

    “身子大好了。今日是皇后的生辰宴，臣妾想去。”

    宗镕没有再劝。李良娣有些羡慕地看着眼前这幕，眼神清澈，没有丝毫嫉恨；曹楚楚神情平淡，整个人都很安静。

    仁明殿内，已十分热闹。皇上的妃嫔们大多坐在前面，皇子和公主们则落座在后，众人都在三三两两地交谈。宗镕一行人进殿时，静了一瞬。

    大皇子坐在左侧首位，看着身穿明黄色锦袍的太子，眼神沉了一分，坐在他下面的二皇子阴阳怪气地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可还记得尊敬长辈，竟让我们做哥哥的等着你！”

    坐在二皇子对面的四皇子看到宗镕，赶忙起身，走了下来：“三哥，别理他们，自己来的早，还怨别人了。”

    二皇子看到这一幕，冷哼一声：“狗腿子！”

    四皇子拉着宗镕到右侧首位坐下，还向曹楚楚介绍了自己的正妻，而宋卿卿她们只能坐在后面。曹楚楚面上带着端庄的笑意，与二皇子妃交谈。

    宗镕不放心地向后扫了一眼，转过身时，给了墨书一个眼神。墨书恭敬地低头弯腰，后退了几步，按照主子之前的吩咐，时刻注意着昭训娘子。

    过了半刻钟，帝后二人携手出现，皇上一脸柔情地握着皇后的手，不知说了什么，皇后开心地笑了一下。伴随着众人的叩拜，二人缓步走到主位落座。

    寿宴的主人到了，众人便开始了献礼。皇后的母族虽没落了，但圣上对其一直十分尊重，再加上宗镕的太子之位稳固，多数嫔妃还是站在皇后这边的，送的礼大都是些稀奇珍宝。

    轮到皇子们献礼时，皇帝却压了一下手，止住了刚要起身的大皇子，眉眼间有些许凝重。

    “你们的孝心，朕都知晓，不必当众献礼了。宣金朝使臣觐见。”

    众人都有些疑惑，皇后的生辰宴一直以来都是家宴，今日怎会有外朝使臣出席，之前也未听到消息啊。倒是大皇子和宗镕的脸色微变，凝重了些。

    金朝使臣来到临安已有三日了，也上朝觐见过圣上，却曾未讲出他们此次出使宗朝是何意图。今日出席这寿宴怕是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