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谭霜向药铺走,这路她来过多回,熟得很,允州城医馆所在地处不甚繁华,自有病患寻来。

    药铺就在医馆不远处,有一片偏僻的巷子,少有人来,谭霜上回路过这里,见到钱娘子同一个高个儿汉子谋事。

    这回路过,她不免分神撇过一眼。

    只见那巷子口落了个亮色的钱袋子,有十几二十个铜板大咧咧散落在附近。

    谭霜脚步顿了顿,想是谁不小心掉在那儿,又觉得这种地处落个钱袋子,袋口儿还松开来,像被人拽落似的。

    怕不寻常,她扫过一眼抬脚就要走。

    巷口处,钱升见这小丫头分明见着了那钱,却不中套去捡,暗骂一声憨货。

    见她欲走,着急之下往墙角一倒,“哎哟”一声呻.吟出口,扮作动不得的样子。

    那呻.吟声中气十足,谭霜脚步顿了顿,终于走近了几步,朝巷子里看去。

    只见一个胡子拉碴,身上脏兮兮的汉子,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脑袋斜斜靠在墙上,看样子是动不得。

    谭霜不动声色地上下扫过他一眼,道:

    “这位官人,你是伤着了哪处?可还能行走?”

    钱升见她上套,心里一喜,嘴上哼唧着道:

    “小娘子善心,我昨儿多饮了几杯酒,未曾留意在这地处遭了贼人,与他打斗了一番,那贼人将我一顿好打,伤着了肺腑,如今在这里躺了有大半天,实在爬不起,劳请小娘子过来扶我一扶,待我家去,定好好谢你。”

    谭霜看他面上拉碴,却无伤痕,衣物虽脏乱,却齐整,并没有拉扯的样子。

    再看向他腰间,鼓鼓囊囊,似藏着甚么东西。

    谭霜心里门儿清,怕是遇上甚么拍花子强盗了,面上担忧道:

    “官人遭罪了,只怕我一人也不扶不动你,你家在何处,我替你送个口信儿,还是请你家人来一回罢。”

    钱升忙道:

    “不好,不好,我已在这处躺了大半日,我家远着呢,小娘子一来一回,我哪里还有命在?你便来扶我往对门段家牌坊底下,那处人多,我请上几个好心的乡亲,扶着我家去,何苦跑一回。”

    谭霜点点头说:“这般甚好。”

    她正在抬脚过来,钱升心头一喜,没防着谭霜又把步子收回去。

    钱升一急,快嘴道:“小娘子人生得好,我以为你心善才叫你来,你怎的又不愿意?”

    谭霜尴尬一笑,“非是我不愿意,官人,我出来是买药材的,那药铺子不多会儿就要关门了,我扶你一回,哪里还来得及买。

    不若我先去买了药材,回来再扶你,左右药铺子就在前面,来回一趟快得很!”

    钱升暗啐一口,再想着,前头是有药铺子,这丫头没骗他。

    便说:“我是个动不得的,小娘子说什么就是,我便在这处等你,你可要快些回来。”

    谭霜甜甜一笑,“哎!”

    她提着自个儿的小篮子转头走开,却没往药铺那儿去,而是掉了个弯,走到段家牌坊那处,近来那里官差巡街的多。

    谭霜走过去,眼珠子一扫,见着两位官差夹着两柄大刀子,站在卖小食儿的摊子前买鱼兜子吃。

    她便小跑过去,拉一拉其中一位的袖子,仰头道:

    “二位官爷,叫我好找。”

    那官差正用竹签戳鱼兜子吃,烫得呲牙咧嘴,不防有个小娘子过来搭话,囫囵吞了嘴里的食儿,才说:

    “你是谁家的小娘子,寻我们做甚?”

    谭霜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

    “方才我经过段家牌坊对面那片儿巷子,见着一个相公躺在地上说自己遭贼人打了动不得,要我去扶他;

    我想着自个儿是个没多把气力的小丫头,怕扶不动他,想去叫了人来,他却不愿意,只一个劲儿地教我去扶他。我觉着不对劲,看他腰间鼓囊囊的,怕是个拐子,便招呼一声过来寻你们去看看。”

    “若是个遭难的,劳二位扶他家去,他说他必有重谢;若是个拐子,可不正是塞到嘴里的熟鸭子,二位爷快去瞧瞧把,就在那头第三个巷口儿。”

    谭霜指了指那边,两个官差对视一眼,一个将手里的鱼兜子一气儿倒进嘴里,另一个对着她点点头,道:

    “好,我二人知晓了,就是要你这般警醒才好,多少小娘子兜着一片好心,教那拐子骗去抓着就弄晕了,你是个好的,快家去,等我二人去瞧瞧是个什么人,放心罢。”

    谭霜听罢点点头,想着今儿晚了,不敢过那片胡同,怕回来时候摸黑,便掉头回去了。

    这头钱升正坐在胡同口等着谭霜回来。

    钱娘子出事时他正从柜坊里出来,一走在外头便听人说她娘犯事儿了,已经教大相公捉去大牢里,还说大相公派了人到处在找他。

    他吓个半死,慌忙又钻进柜坊,从柜坊的旱厕后头垫着尿桶翻了出去,好在他常在夜里来往,知晓哪里僻静少人,找着桥沟子、阴巷子便躲在里头,昼伏夜出的,总算没被捉住。

    走得仓促身上的银子又才在柜坊里赌干了,饿得找见什么就吃什么,连那赖皮的□□,都教他剥了皮生着火烤来吃。

    后来实在饿得不行,才想起他娘同那长嫂子走得近,想求她收留一阵。

    谁想到那也是个翻脸不认人的,门都不给开,他男人还威胁不走就叫官差来。

    幸好还肯舍他一吊钱,又有点良心,告诉他他娘本来要逃走,是教周家的那个老婆娘给害了。

    不论这长嫂子是不是为了怕他报复,才告诉他这些,如今他娘去了,自己又拿大相公奈何不得,想出城去寻个生计,那门口又守得严严实实,教他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他心头便恨上了周家,他家不好过,那老婆子家也要哭几声丧才行。

    他昨儿撂下狠话,今儿寻着机会,一直在暗处看,没见周家的人出来。

    只这时见着了福乐和谭霜。

    谭霜不认得他,他可认得谭霜,他娘时常在家里给他提周家那个老婆子,还有后厨房的谭霜,每每说起,就要咒骂几句。

    钱升听她娘说过那小丫头同周家的那个小子顽得可好,还是周家的亲戚。

    周家那小子机灵,不好骗,还识得他。

    他便想着将这丫头哄来,吓唬几手,教她去将周家那小子骗来,或一刀子宰了,或换周老婆子来,教她命换命才好。

    想着想着,他伸手揣进怀里,摸了摸腰上别的那把杀猪刀,这还是他过肉摊子时,趁那肉贩子不注意顺来的。

    他想得周全,坐了半天还不见那丫头回来,又觉着屁.股底下冰凉,便站起来,想看看那丫头回来了没有。

    哪晓得方探出头,正正与两个来寻他的官差对个正眼。

    那两位官差愣了片刻,回了神来,虎目圆睁,立时大喝一声:

    “钱升!”

    “贼子哪里跑!”

    送上门来的功绩,叫他们心胸猛然活泛,只想着捉了这贼子,立时就要升得个捕头做做。

    那头钱升才露头,见了两个官差吓得撒腿就跑,屁滚尿流的往巷子里窜。

    三人一个跑,两人追,在巷子里七拐八绕,亏得是钱升在这处转了许久,熟悉路径,教他翻了个墙头跑进了个废旧院子。

    那两个官差可惜得肠子都要断了,只是翻过墙去,那贼子就不知躲到哪里,在那废院子里找了半天,硬是没找到。

    气得直蹬脚。

    送上门的功绩就这般飞了。

    而钱升,过了一个多时辰,才从那废院儿后头的旱厕里爬出来。

    真个儿是臭不可闻,又是尿味儿,又是粪味儿,他狠狠呕了半天,直把肚儿里那点儿东西都给吐净。

    一面去找水桶,从井里打上水来冲洗身上脏物,一面咒骂谭霜,

    “娘的,这小娘皮,竟教她摆了一道……待我揪住她,就叫……哕!”

    一开口,那股一粪味儿冲得厉害,又要呕出来,他只得愤愤闭上了嘴。

    待冲洗完了,颓然坐在院子里,他娘还在时,自己几时受过这等委屈。

    又想起要不是自己混账,欠下那许多赌债,他娘也不至于冒险去使那劳什子,在府里捞钱。

    如今,想什么都晚了,这般躲躲藏藏,不被官府抓了,都要被饿死。

    静默半响,他又无亲戚照料,平时里顽的,都是些酒肉朋友,怕不是刚见面,就要叫官府的来抓他,好领赏钱。

    盘算半响,他忽地想起了自己先前常去包的那暗娼痒儿,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俩做了小半年的夫妻,怎么着也有十几年的恩了罢?

    不若去寻她去,教她收留自己一阵,瞅着机会,也好宰了那周家的老婆子,又或者待城门口风头过了,再混出去谋个生路。

    梧桐巷子那处热闹,他不敢白日里去,等着天色黑尽了,人声静下来,他才贴着墙根儿,一路摸到梧桐巷子处痒儿待的那个暗门子去。

    这处他熟门熟路,不消睁眼都认得,走到地,攀着墙面就爬上墙头,轻轻翻进去。

    略有些动静,惊起几声狗叫,好在叫了几响,就停下了。

    他轻易就知晓哪个是痒儿的屋头,那里亮着油灯,另外一处是个哑婆子的住处,专门服侍痒儿的。

    他悄声儿摸到痒儿窗下,正要敲窗,忽听得里头有男人声响,要说痒儿是个倚门女,这事儿难道不是寻常?

    他却凭升起一股子怒意来,心道好个小娼妇,自己不过一月没来,她就找了姘头。

    再仔细听去,忽觉得这男人嗓音耳熟,不正是那个常来这处送饭的闲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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