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杰克苏路45号玛丽苏公寓703。

    我和神威坐在木椅上,烈虎给我们倒了杯水,颜色淡淡的——我是说淡淡的黄。

    凉凉的水无法透过石制杯温暖我的心,我喝了一口,毫不意外的是石头味的水。

    “比冬生做的蔬菜饮料的味道还要好。”神威眼睛亮亮的看向烈虎,“你真厉害啊!”

    “过奖。”

    我抬头看向天花板,那里透亮,浑浊,雾蒙蒙的。

    说的像是真的有天花板一样。

    神威环视四周:“没有大门,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和厨房,真亏你能住得下去啊。”

    烈虎的笑容带着神圣:“只要有我在,这里就永远是杰克苏路45号玛丽苏公寓703,永远是永昼俱乐部。”

    我放弃了:“可以了,神威,明天我们就回去吧。”

    他的笑容开始和烈虎同化:“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没有了。”

    “下次还随便相信网络上的花言巧语吗?”

    “不会相信了。”

    “还会相信网络上有帅哥吗?”

    “多、多少还是——”

    “嗯?”

    “不信了……”

    “和其他男人见面vs和神威一起吃饭,选哪个?”

    “和神威一起吃饭……但我本来就是跟你吃了饭才过来的啊。”

    “哈哈。”烈虎笑出了声,“两位的关系还真是亲密。如此一来也不需要我雌鸟烈虎了吧。”

    “我觉得你这是另外的问题。”我尽量把话说的真诚,主要需要忍耐住对这个名字的吐槽欲望,“就当我们是游客好了,能讲讲这个星球,还有你的故事吗?”

    “当然可以。”他双眼微眯,看向远方,“我也希望能有人记住这个不算特别美丽的故事。”

    *

    在天灾还未毁灭这个星球时,烈虎和姐姐狂凤,是永昼俱乐部有名的双top。

    他们接待着一波又一波,来自不同星球的客人,欢笑声充斥着店里,空气中是香槟塔的醉人美味。

    在这里,夜晚也会被灯光映照如白昼。

    神威:“是你幻想过的场景呢。”

    我:“嗯……”

    但是天灾毁了所有。

    “地震、海啸、洪水、台风。”烈虎有些怅然,“人类在自然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神威:“但你之前也说了吧,在这颗星球,这些都是经常发生的事。”

    “嗯。也是因为太经常发生,我们星球的防卫措施做的太好,所以在它出现异样时,没有人能及时发现问题。”

    一年一次,半年一次,三个月一次。所有人都在奇怪为什么灾害越来越频繁,所有人都躲在星球构筑的安全屋里,对要面对的问题根源毫不在乎。

    有权有势之人不知从何处听到了风声,纷纷选择离开这里;平民没有飞船无法离去,他们拿起武器试图让上位者分享活下去的权利。

    “真正毁灭这个星球的是战争——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

    上位者对妄图登上飞船的平民进行了轰炸,昔日和平繁荣的星球成为废墟也只需要一个晚上。

    “我的哥哥就是死在了那场轰炸里,他本来想着至少把姐姐送出去。”他做出有些吃醋的表情,“大哥可喜欢姐姐了,虽然我们三个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大哥总是介意兄妹称呼,把自己的喜欢藏在心里。他可能不知道,周围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姐姐。”

    他甩了甩发尾缠绕的玻璃珠:“红色的这颗是我大哥的遗物,怎么样,好看吗?”

    夜晚来临,这里没有光源,其实我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很漂亮。”

    烈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真的吗,我是红绿色盲,一直看不见它什么样。”

    “……”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嘛,美丽的小姐。”

    短暂的交谈似乎让他找回了当初作为top的觉悟,他从废墟里掏出一把几乎和背景融为一体,但却好像和整个星球格格不入的吉他:“让我给你弹一曲,为你献上一朵最美的帕托帕恰。”

    短暂的夜谈多了一份背景音乐:“我没找到姐姐的尸体,她应该还活在某个星球上。”

    “要去找她吗?”神威问,“你可以跟我们离开这里,去宇宙找她。”

    “不。”烈虎没有任何犹豫的摇了摇头,“或许你们也察觉到了,这个星球只有我一个活人,我要是走了,它大概连一分一秒都撑不下去。”

    什么,没人了吗。

    “但我并不孤独。”烈虎看着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人的屁股有左右两瓣,这也意味着人在走路时两瓣屁股在不停地摩擦,再直白来讲,你不觉得这是你的屁股在为走路的你欢呼打气吗?”

    “是的。”我开始嫌弃,“你的身体除了你还有一具骷髅,你说话的时候他也在跟着说,现在你不仅有屁股给你加油,还有和你同步率百分百的骷髅兄弟陪着你。”

    烈虎:“哈哈哈哈!”

    “这有什么好笑的啊混蛋!”

    “星球的分解是注定的。”神威似乎有些不解,“你明知道最后会毁灭,为什么还要做这无谓的挣扎,自我感动?”

    “喂、神威。”我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的话有点过分。

    “没有关系,美丽的小姐。”他向我笑了笑,转而看向神威,“您不也是吗,明知这颗星球的荒芜,也明知这位小姐来看了就会打道回府,却还是和她一起走一遭,以天为被的在这里听我唠叨——这也是你的自我感动吗?”

    神威笑而不语。

    或许也没怎么笑。

    “这颗星球有一个传说,在外牺牲的游子,男性会变成杰克苏,女性会变成玛丽苏回到故乡。”

    “喂,画风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古早小说吗。”

    “总有一天姐姐会回到我的身边。”

    “喂喂喂,为什么本来悲伤的故事到这里突然感觉有点阴沉,你要黑化了吗,你真的要黑化了吗,话说你这是默认姐姐会比你早死啊,太不吉利了吧喂。”

    “但我不离开这里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你倒是先抽口否定我一下啊突然不听人说话的混蛋,你不是牛郎top吗。”

    烈虎笑眯眯:“美丽的小姐,如果你的话能少一点,我相信你会更加美丽。”

    我转头扑进神威怀里:“呜呜呜妈妈!他说我话多还说我丑!”

    神威一手抱着我一手指向烈虎,夹着嗓子谴责道:“你这家伙也太过分了!说她话多就够了怎么还能说她丑,做饭难吃性格又差,她唯一的优点就只有这张漂亮脸蛋了啊!”

    “不,很明显你比我说的更过分吧。”烈虎无奈的笑了笑,“无论如何,我很开心能看到关系这么好的你们。”

    “?”

    “什么意思。”

    “虽然我说要等姐姐的玛丽苏回到我身边,但其实我已经活不久了。”他摆弄着自己的发梢——这个动作不知为何让我有些熟悉,“我最近才发现,原来我每用一次龟派气功对抗天灾,我的头发就会白一点。没有任何依据,但我想,等到我的头发全白的时候,这个星球就真的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吧。”

    “能在临死前看到很像我大哥和姐姐的人在我面前打情骂俏,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他甩了甩自己的一头卷毛,发梢的玻璃球丁铃当啷,“也算给我大哥圆个梦了。”

    “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虽然知道是徒劳,但我还是又问了一遍,“你不也觉得你的姐姐还活着。”

    “可我是这个星球的战士。”他穿的破破烂烂,像个低劣的孔雀,可偏偏他的双眼明亮,比孔雀石还亮,“我不会离开这里,这里是我的家,我为战士的身份骄傲,我会保护她到最后一刻。”

    嘴巴张张合合,到底也没有说出什么挽留的话。

    这是他的人生,他有他的故事,我不该站在我的立场对他多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

    神威!!你这家伙!!!为什么!一如既往的口无遮拦!?

    他仿佛是在认真发问:“你说希望有人能记住你的故事,是以明知我们是春雨为前提而在求救——不,宣战吗?”

    “哈哈哈!”烈虎扭头看我,“你的相好真是不得了,这不什么都瞒不住他吗。”

    “不要在这个时候扭头看我啊,我对第七师团一心一意。”

    “其实是对阿伏兔一心一意吧?”

    “从职场效忠次序来看是这样?”

    “冬生,这个时候应该说假话来哄我。”

    “真假的,对你要说假话吗?”

    “……随你开心。”

    烈虎还在看着我们,笑容堪称慈爱。

    我被他盯着浑身不得劲:“看你弹吉他弹的挺好的,这是你的爱好吗?”

    “职业必备技能罢了。”烈虎耸耸肩,“我的梦想是当姐姐的小白脸,所以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神威惊叹:“真是没出息的梦想。”

    “没出息就可以了。”

    他笑着弹了一段旋律,我听不出来调子。

    “在这个没有未来的星球上,你就让我想点舒服的事吧。”

    我和烈虎聊天的细节并没有全都告诉神威阿伏兔。

    我从开场就告诉他我是春雨,在调查一桩案子,希望他能配合着提供一些自己知道的讯息,那个时候的烈虎是这么回答的。

    [去你○○的战争贩子,来一个老子轰一个,最好把你们春雨主战舰○○开过来,看老子○○给你轰成渣。]

    他给我发了很多条消息,我看到第一条后就没再看了。除了当时汹涌澎湃的棕色沼气浪潮,还有就是突然被骂,我很难过。

    这是我第一次被骂,难过的我窝在房间里待了三天。

    但当我鼓足勇气打开神威用我的工资给我买的新手机查阅聊天记录时,我突然发现,烈虎给我发的最新几条消息语气突然柔和了,仿佛我是他唯一的公主。

    但我实在没有勇气去翻再往上的聊天记录,于是决定自己过来看一看。

    “本来想着一有不对就把你们轰了。”他有些怀念的眯起眼,“还好没冲动。”

    感谢不知名的大哥大姐。

    “在这里变成废墟前,春雨就来过很多次了。”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冷,“商业贸易,基础建筑,外交合作……我们星球的领头人见钱眼开,也被金钱蒙蔽了双眼,即使没有天灾,这里也要被春雨毁掉。对我来说,与其被春雨侵占,不如和天灾相拥。”

    我和神威无话可说。

    即使第七师团作为春雨的“雷枪”——说直白点就是连春雨自己都在防着的一把刀,绝大部分时间只负责战场,但不可否认这里是宇宙海盗的聚集地,我们是作恶多端的海贼。

    好人不应该因为偶然的失误和错事被扣上坏人的标签,坏人也绝对不该因为本质里善的部分而被以偏概全的认为是好人。

    要不然不管对坏人还是好人,都太残忍了。

    神威是大坏蛋,阿伏兔是大坏蛋,和他们在一起而感到开心的我更是没救的坏蛋。

    承认自己是坏人没想象中那么难,但同时我也后知后觉意识到,或许我们本没有资格踏上这片土地。

    祛魅第三步,直面真实的苦难。

    “我眼中的希望是什么形状?”他唱着,可能唱着他自己,也可能在唱着帕托帕恰格兰林玛丽莲达星,“是否醒来有面包当早餐再喝碗热汤?”

    “农夫被烧毁土地跟村庄,终于拿起了枪。”

    “我却慢慢习惯,放弃了抵抗。”

    “是否院子有秋千可以荡,口袋里有糖。”

    “刺刀的光被仇恨所擦亮,在远方野蛮。而我却微笑着不知道慌张。”

    ……

    我们离开了这颗星球。

    离开时,烈虎背对着我们,仍旧弹着他那把调子不对的、和整个星球格格不入的吉他。

    “你怎么知道烈虎知道我们是春雨。”

    “世界上没有不需要代价的善意——至少我们生活的世界没有,冬生。”

    “面对你也要注意这件事吗?”

    神威的呆毛跳了跳,没有回答。

    “……烈虎,这名字取的倒也是贴切。”我转移话题,注视着这片越来越远的废墟感慨,“完完全全的过激派啊。”

    “是啊。”神威也配合的操作着飞船回话,“我倒开始好奇他在帕托帕恰格兰林玛丽莲达星全盛时期是什么样子了。”

    “是他姐姐的小白脸吧。”我笑道,“和平时期他应该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也对。”

    “……”

    “……”

    “你记住了这个星球的名字啊。”

    “重复那么多遍应该记住了。”

    “……”

    “……”

    “没人吐槽这个星球的名字很奇怪呢。”

    “下次再去这种地方还是带上阿伏兔吧,他一定记不住这么长的名字。”

    “说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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