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客又皱眉道：”可如果是在港城，他们才取得阿京样貌的人皮面具，那巧匠又哪里有看见阿京，再做出人皮面具的时间呢？“

    玉京接口道：“将军一心专注武艺，只怕不知，这世间的奇人异士，有人过目不忘，有人顷刻之间便能一气呵成。”

    他笑容满面，眼中神采飞扬。

    忆起在港城的一幕幕，他眼里笑意闪动：”我在港城亲眼所见，吹糖人的老头，听我口中描述，便能顷刻之间做出有三分像的糖人。“

    他并没有说是什么样的糖人，一双眼往和尚瞟啊瞟。

    和尚轻轻咳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看他。

    无幻也同时记起那一对新人：糖和尚与女装糖玉京。

    玉京看和尚窘迫，心中更加愉快，吃吃笑道：“那老头只不过见了阿京一面，捏出来也有四、五分像呢。”

    李将军眼睛黑沉沉，嘴角轻轻往下一撇，唇边噙着意味不明的笑，道：“我也曾远远看见，糖人如何及得上阿京美貌?”

    知道他并非真的夸自己，实是暗指玉京是女郎，玉京满脸不高兴，道：“找人只是告知将军，民间匠人眼有多利，手有多巧。“

    李将军沉思道：”若巧手贼确是在港城，咱们宝船早就远远离开，倒是不惧了。”

    “只有半天功夫，做人皮面具，工序又繁复，流入咱们船为祸的，只怕就只有这一、两张。“

    和尚平平静静道：”将军恐怕忘了，还有另一个可能。“

    ”圣僧请讲。“李将军也有些惊奇。

    和尚忽然转身，面向船尾方向。

    李客和玉京也随着他的动作，转身眺望。

    烈日高悬，蔚蓝大海一片明净，能见度十分清晰。

    虽然隔着许多朱栏舷窗望过去，三人依然能影影绰绰看见，遥遥跟在他们宝船身后，还有一艘锦帆高张，乘风破浪的楼船。

    那是东楚使团的另一只宝船，形制规制都同这一艘一般模样。

    只不过，他们这一只，乘客都是使团中的达官显贵：正、副使，圣僧及其随员。

    那只宝船，使团的剩余人众都在上面：文官、翻译、护卫团、阴阳师、医师、卜部、百工等各色人员。

    百工中涵盖各行业的能工巧匠。

    外交出使，本来就是互通有无，交流技艺。

    连圣僧无幻随团来南越，也是为了弘扬佛法，并与沿途僧侣交流辩法。

    使团中的能工巧匠随行，自然也是为了和南越诸国工匠交流技艺，增长见闻。

    另一艘宝船的能工巧匠中，有人能做出如此精妙的人皮面具，当然不足为奇。

    但，对于李将军他们，却无疑是一个十分坏的消息。

    在海水里也许能挑出大鱼来，可在海水中，你要如何挑出一滴水珠？

    匠人们技艺到了一定的阶段，那双手或许因为使用习惯不同，略有差别。

    但谁能够仅仅凭一双手，准确分辨出这一位是玉匠，另一位是乐师，还有一位却是木匠？

    李将军提出新的疑点：“两船看似并不遥远，但实际却是相隔许多距离。”

    “航线一致，一起到港城交货，我能理解。可是，另一艘船，如何得知玉京长什么样子？如何知道需要做玉京的人皮面具？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又如何在港城交货？”

    南越国公主娘娘虽然盛名在外，殊色无双。

    可在南越国，东楚使团中，只得圣僧一个人见过她真人。

    阿京就是承安公主这件事，恐怕也只有李将军推测出来了。

    他怀疑，这也并非那位公主的本来面目。

    否则，和尚明明见过，为何却一点都没疑心？

    和尚的目光，悠悠投向桅杆。

    只见，金色艳阳照耀在高耸入云的朱红桅杆上，连锦帆都被染上一层耀目的彩丽。

    帆蓬上的撑条和绳索，或跳跃、过悬停着许多海鸟，有大有小，有灰的，有白的。

    最为凶悍，又最为姿容俊丽的，就是曾经几次袭击他们的白色大鸟。

    李将军随着和尚的目光看过去，怔了怔。

    他正要说话，玉京抢先问：”大师的意思是，这样凶悍的怪鸟，竟然有人能够暗自驯服，为传讯之用？“

    和尚还没出声，桅杆上一只白鸟，忽然展翅翩翩飞向高照的艳阳。

    本来早已被大家都看惯的海上风景，在三个人的推测间，染上了阴谋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