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甜蜜的糖，让玉京一下忘记了患处被淋了白酒的痛。

    小嘴鼓鼓地包着糖块，也没忘记和尚：“你先吃饭，我替你摇会浆。”

    说着，就伸手要去拿船边上横放的船桨。

    和尚牢牢握着她手，不让她动：“手伤还没好，你别动。”

    他垂目看向食盘，心知玉京还没有吃：“我们一起吃。”

    玉京指指大海：“没人划船，不怕被吹走？”

    和尚：“现在风浪不大，漂一会，我待会就划回来了。”

    李客一个人自鲤城可以划到碧涌岛，他也可以划回去。

    两个人合力将饭菜摆好，挨着坐在一起。

    菌菇粥散发着特有的清香味，不贪口腹之欲的和尚，都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气。

    他们在这岛上太久，很久没有吃过。真正的粮食。

    何况，玉京的手艺，又真的令人期待。

    他捧起碗，筷子扒了一口，腹中即刻响起长鸣声。

    各种蘑菇的清香，笋子的甘脆，白粥的醇厚交织在一起，安抚着辘辘饥肠。

    和尚立即又扒了一大口。

    见他吃得香甜，玉京抿嘴一笑：“幻哥，吃菜呀。”

    “好，好。”和尚连连答应，抬起头来，一伸筷，夹了一只炸野菜球，丢入口中。

    又香又脆的荸荠，满口香甜，又混合着野菜的清气和表皮的酥脆。

    “美得很，阿京的手艺举世无双，几样野菜，就这样好吃！”和尚一边大口吃，一边不住夸赞。

    玉京眼睛弯弯，笑容在眼底波光熠熠。

    一个厨者，最开心的时刻就是食客化为老饕，吃得狼吞虎咽。

    何况，吃的人是和尚。

    她笑眯眯地也端起碗，吃了一筷眼前的火腿虾米菌菇粥。

    香得她自己都睐了睐眼，久违的火腿的滋味，让她差点将舌头吞了下去。

    这些天没滋没味的荒岛生涯，宛若酷刑。

    如今，玉京就像刑满释放一样，吃得风卷残云。

    “阿京，你也吃菜。”一只手递过来水杯，和尚怕她噎着。

    玉京接过水，嘟嘟地喝，喝完，抬头，对着和尚嫣然一笑。

    她也伸了筷子夹菜，目标却是花雕炖鹿肉。

    夹起一大片鹿肉，就要送到碗里。

    玉京抬眼看了眼和尚，和尚正在安静吃粥夹菜。

    只是，每一夹都只夹鼎湖上素或者。炸野菜丸子。

    她想起李客刚刚所说的话，筷子忽然转了个弯：“你试一试？这花雕炖鹿肉，我用足了功夫。”

    一边说，筷子一边往和尚眼前送。

    “不，不，不……”眼见鹿肉要进了和尚的碗，他忽然一侧身，连人带碗，远远避开。

    “哦。”玉京弯弯的眉眼缓缓耷拉回原位，筷子飞速将鹿肉夹入自己碗里。

    轻轻咬了一口，那样饱含酒香和浓厚滋味的汁液四溅，明明相当让人惊艳，她的表情却好似在吃纸。

    看她这样失望，和尚张了张嘴想说，他是个和尚……

    却到底说不出口。

    两个人间的氛围，就此变得奇奇怪怪。明明是喷香的一顿饭，大家都吃得没滋没味。

    饭后，玉京收拾碗筷去洗碗，和尚走回去摇橹划船。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渐远，和尚缓缓回头，婀娜的背影正一弯腰进了舱室。

    琉璃眼中，神色怅惘。

    玉京走到塌边的小桌前，一大碗火腿虾米菌菇粥，已经被李客吃得干干净净。

    他最懂得人心，一看她恹恹没有精神的样子，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李客嘿嘿笑道：“不给我吃，只给和尚，他却不吃，是不是暴殄天物？”

    玉京心里正不痛快：“我自己做的饭菜，我就是倒进大海，也是我乐意。”

    她也不等李客再说什么风凉话，收拾了碗筷就走。

    和尚使力划船，李客受伤不能下榻。玉京虽然不喜欢清理碗筷，却也手脚飞快，将他们洗得干干净净。

    ＊

    月上中天，海波微涌。

    月光如轻纱般笼罩着大海。

    船尾挑着灯，白色僧袍的俊美僧人依旧在努力撑船。

    他已经出力划了一天，早都疲累了。

    不过，没有人可以替换，又因为同玉京间的暗涌，她都不来船尾。

    即使是送过来晚饭，也是板着一张俏脸，看都不看和尚。

    憋在心里的郁闷，化成更多的气力，让他持桨努力撑船得更久、更用力。

    玉京在做什么？

    只是，他的脑海里，不断在冒这个念头。

    和尚只觉得心中骇然。

    他这一辈子，都没试过这样心乱。

    好似有人，在心中一边擂鼓，一边跳胡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