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19章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慢吞吞地走进了翠山院。

    小女娃耷拉着肩膀,垂着头,脚步沉重,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仿佛遭遇了极为重大的打击。

    红枣跟在她身旁,看着自家小姐满身丧气的模样,眼底都是忍俊不禁的笑意。

    “唉……”小女娃深深叹了一口气。

    刚刚从祖父口中收到了一个噩耗,穗宁一整个如遭雷击,连自己变成神童出名的事都给忘在了脑后,只想逃避接下来的学习生涯。可惜不论她如何撒娇卖痴,祖父都绝不松口。

    她又拿出学堂里没有女学生的理由,不想纪逢礼却说,那是他的学堂,不管怎样都是他说了算,谁敢随意置喙?

    穗宁就没办法了。

    一想到接下来每天都要去学堂里,和那么多小萝卜头坐在一起,跟着夫子摇头晃脑地学那些之乎者也,脑袋就提前隐隐作痛了起来。

    刚走到院中,还没进门,穗宁便见娘亲坐在堂屋,似是在接待客人。

    定睛一看,对面坐着的那位中年男子也很眼熟。

    穗宁盯了他两眼,忽然记了起来。

    “岁岁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发生了一些事。”穗宁收起小脸上的沮丧,瞬间打起了精神,小跑着过去依偎在娘亲身边,望着对面的男人。

    “这位是……”邹汀兰正要开口给她介绍。

    穗宁主动道:“我记得,是糕点铺的掌柜伯伯!”

    中年男人原本有些紧张地注视着她,一听这话便笑眯了眼,诶了一声:“正是正是,小小姐记性可真好。”

    距离上次见面也快一个月了,寻常四五岁的孩童可没这么好的记性,没想到主家小姐竟然还记得自己,掌柜的不免十分高兴。

    “伯伯来家里,是糕点铺有什么事吗?”

    掌柜的并不避讳穗宁,上次穗宁在糕点铺的表现,就已经让他意识到小小姐的不凡了,便直言道:“确实有件事,近来咱们糕点铺生意兴隆,对面张家的铺子自然门庭冷落。就在昨日里,我瞧见张家的伙计在咱们铺子外来回转悠,不知是想做什么,我心下不安,这才来回禀小姐定夺。”

    穗宁便仰头看自家娘亲:“娘如何打算的?”

    邹汀兰道:“他们只是观望,应该是想看咱家的鸡蛋糕是如何做的,便叫他们看去吧,只是看也学不会咱家的糕点。”

    穗宁却有另外的想法。

    “我觉得他家或许要做坏事。”

    “哦?”

    “如果想知道鸡蛋糕的做法,早就应该来看了,怎么都快一个月了才来?”

    邹记糕点铺的鸡蛋糕已经上新二十多天,除了开始几天名声不显,之后专程上门打了广告后,效果果然非同凡响,每天都能卖出许多。

    虽然穗宁后来没怎么去过铺子里,但对具体情况也有了解。

    如今整个泰安县的富户几乎家家都来铺子里定糕点,有人喜欢吃鸡蛋糕,有人喜欢吃面包,光买这两样也不像样,每次来总会顺带着买些其他糕点,铺子一个月的营业额能赶上之前的好几倍。

    就如穗宁所说的那样,邹记糕点铺直接风靡了全县城。

    这还只是两样新品而已,自然惹的人眼红。

    邹汀兰眉心微蹙,“确实,我听闻张家先前也学咱们家,上门给人推销糕点,但效果不尽人意……”

    见自家娘亲烦恼,穗宁攥紧小拳头:“没关系,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着,她转头看向掌柜,奶声奶气道:“伯伯,您回去之后记得盯紧张家那边,还要看住自家铺子的人,也许他们会从咱家员工下手,发现不对就立刻来告诉我们。”

    掌柜的连连点头,诶诶地应下。

    一盏茶还没喝完,掌柜的便离去了,邹汀兰仍坐在那里皱眉思索着,穗宁不想看娘亲一直挂心铺子的事,便扯了扯她的袖子道:“娘亲,祖父叫我去学堂上学。”

    邹汀兰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去学堂?”

    她神色讶异地打量着女儿,却见小人儿愁眉苦脸,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不禁抿唇一笑。

    “这是好事儿呀,岁岁可以跟哥哥一起上学了,不开心吗?”

    穗宁翻了个白眼:“我才不想去!”

    邹汀兰:“祖父发话,你不想也不行。”

    终于有人能制住顽皮的小女儿,邹汀兰竟然很有些乐见其成。

    “对了,去学堂的东西还要准备,娘去给你缝个书袋,还有笔墨纸砚那些,去你爹书房翻翻,挑他的用。”

    邹汀兰瞬间又忙碌起来。

    穗宁则跑去了木檀院。

    她要去上学了,当然也要告诉给太婆婆!

    “太婆婆!太婆婆!我要去上学了!”

    穗宁一路从院子门口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脆脆的小奶音传到很远。

    屋檐下挂着的八哥嘎嘎叫唤起来:“上学!上学!”

    “小捣蛋鬼!上学!”

    老太夫人正在院子里散步,苏曼搀扶着她,绕着院子里那一口池塘慢悠悠地走着,下方墨绿的池水中几尾红白锦鲤摇头摆尾,悠闲地荡漾。苏楠手里端着个小盅,时不时往水面上撒一片鱼食。

    穗宁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三人的脸上都下意识带起了笑意。

    “岁岁小姐来了。”

    “听着说是要去上学呢!”

    “苏楠,你快去迎她,别叫她跑摔了。”

    苏楠就把小盅搁在池边的木制护栏上,加快脚步往声音来的方向去了。

    没一会儿,几人的身影从花木后冒出来,走在最前方的仍是一个小小的女童。

    穗宁小脸跑得发红,一双乌眸亮晶晶的,小口小口喘着气。

    老太夫人弯下身,用帕子给她拭去额角鬓边的细汗,责备地说:“怎么总爱这样跑,出了一身汗,小心着凉。”

    随即又叫苏楠去屋里拿晒干的汗巾子出来,塞进小女娃背上隔汗。

    穗宁大眼睛弯着,笑眯眯地说:“人要多运动才身体好呢!太婆婆也要多动动,常常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老太夫人便笑:“也不知哪里听来的俚语。”

    话虽这样说,但自从穗宁出生后,老太夫人身体确实好上不少。

    以前人老了便时常闷在屋子里,因为年老体衰也不愿出来走动,不是歪在榻上就是靠在床上,吃饭睡觉都有人伺候,哪里需要动呢?

    于是越躺越没力气,吃饭也没胃口,睡也睡不踏实。

    倒是穗宁在院子里住的那一年,经常在院子里跑动玩耍,老人家怕她受伤,哪怕有丫鬟下人看着,也总要自己跟着才安心。

    每天跟着小娃娃在外头走一阵,再晒一晒太阳,出一出汗,回去了反而能吃能睡,身体倒是日渐康健起来,也不像从前那样总觉得干什么都没精神了。

    “太婆婆在散步吗?我陪您一起!”

    小女娃靠过来,搀着老人家另一只手,一老一少都迈着慢悠悠的步伐,在院子里来回转悠。

    一边转悠,一边将自己要去上学的事说了。

    这会穗宁已经接受现实了,说起来便也不抗拒,老太夫人听完,温和地说:“上学是好事,岁岁多跟夫子学学,等长大了,这样的日子便不常有了。”

    “岁岁听太婆婆的话。”

    穗宁一来,这院子也像是有了生气。

    她时而跑去逗一逗八哥,逗得八哥嘎嘎大叫而她哈哈大笑,笑声清脆如银铃回荡。时而又用鱼食引锦鲤吐泡,时而追着不知从哪飞来的蝴蝶跑,最后累了便摊在木栏椅上伸长了胳膊,像只慵懒的小猫儿似的眯着眼睛晒太阳。

    就连晒太阳她也有理呢!

    “晒太阳能让人的骨头长得更坚硬,不容易腰酸腿疼哦!”

    其实是补充维生素D,能促进钙吸收,预防骨质疏松。

    “我们家小岁岁懂得可多。”

    老太夫人与小女娃相携坐在木栏边,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欣赏着下方的游鱼,一大一小两人的面庞上都萦绕着祥和的笑容。

    岁月静好,阳光不燥。

    正应了那句诗文,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

    通往泰安县的官道上,几辆马车正辘辘滚动着,朝着县城的方向行来。

    中央马车内坐着一对母子,女人不到三十岁模样,容貌艳丽娇美,偶尔掀开车帘望向车外景色,眼神里透出一抹期盼与怀念。

    女人旁边是个七八岁的小少年,面庞白皙、五官精致,若穿上襦裙恐怕会被人误认为是小姑娘,然而他却一直抿着唇板着脸,小小年纪神态便如大人般沉稳。

    “听安,快要到泰安县了,娘给你说的那些纪家人,还有长辈如何称呼,你都记住了吗?”

    小少年沉静地看了一眼按耐不住性子的娘亲,第三次回答道:“记住了,我有两个祖父,亲祖父叫纪经年,叔祖父叫纪逢礼……”

    娘说的那些亲戚,他都已经会背了。

    “……还有两个表妹,一个叫纪禾安,是叔祖父家二伯的女儿,一个叫纪穗宁,是三叔家的幼女,”说到这里,小少年忽而一顿,像是有些犹豫,好一会才问母亲,“娘亲,《校服论》里叔祖父说的那位小孙女,不知是哪一位表妹?”

    问完,他便紧紧抿住了唇。

    小少年素来性情内敛,不善表达内心,只是看过那篇文章后,对其中的小表妹的好奇实在太过强烈,以至都有些掩饰不住了。

    然而女人听了,却是说:“娘也不知,听安若是好奇,可以亲自去问。”

    大名谢斐之、小名听安的小少年在自家娘亲揶揄的目光中偏开头,耳根微红,小声道:“没有好奇。”

    顿了顿,又轻轻强调。

    “只有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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