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世家大族养出来的闺女，九成以上都是用来联姻的。像荣国府那种将三春姐妹当阿猫阿狗一般养来解闷，给人作践的到底是少数。可以说一但她与贾琏的亲事吹了，那么不管是什么原因，谁的过错，她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从荣国府这个狼窝跌入其他的虎穴。也因此华珂恨不得贾琏立时就彻底滚出她的生活，也不敢操之过急。

    现在，她不光要沉住气，还要表现出一副对这门亲事和贾琏都极为满意的态度来。为了让自己的表现看起来更真情实感一些，华珂还反复将孙绍祖那孽畜拿出来跟贾琏比较。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孙绍祖也才二十上下，并且已经袭了指挥一职，在婚姻市场上也未必会逊色强撑架子的贾琏，最让人头疼的是大清境内跟孙绍祖条件差不多的适婚男子还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唉，就神烦！

    想到这里，强行温顺贤惠了一把的华珂就又一脸悲伤的回里间装孝女去了。因在里间吃了太多空间里的零食，于是华珂今天又是伤心难过得无法下咽的一天。

    ~

    乘船从京城回金陵差不多需要两个月，若是日夜兼程，也得月余左右方能抵达。华珂‘孝心’一片，自是要来一波日夜兼程。但华回去的太快，于她计划无益。于是前半个多月除了必要的停船补给外，都是日夜兼程的往南奔。而到了半个月，华珂就给自己请了病号假。

    民间的郎中大多都不如太医圆滑精明，华珂怕装病会被拆穿，又怕让平儿去‘提点’郎中会留下什么把柄口舌，只得亲自上阵让自己病一回了。

    华珂狠熬了两个通宵，又眼瞧着郎中到码头了，便将提前准备好的降压药服了一片。

    熬夜，降压药等骚操作一出来，身体情况就直接呈现在了脉上。不过一等郎中离开，华珂就开始疯狂喝水稀释那片降压药。

    如此这般一通折腾便耽误了四五天的时间，后又因华珂表现出船开快了就头晕呕吐等症状，哪怕华珂还要坚持日夜兼程，怜香惜玉的贾琏和其他侍候的人都纷纷劝华珂保重身体。

    大老爷已经去了，你早一天回去和晚一天回去都改变不了结局。若是因为赶路再将自己的身子骨熬坏了，那才是天大的不孝呢。

    是呀，是呀。您若是再有个什么，让太太可怎么活呀。

    于是众人一通劝慰下，华珂便‘勉为其难’的同意了白天匀速行驶，夜里停船休息的赶路方案。

    也正是因为华珂这一番折腾，才没让王子腾派来的人找到他们。

    在船上过了个非常低调的端午节后，他们终于在五月十三这日到了镇江。五月十三是祈雨日，也是醉竹日。听说这日移植竹子，竹子醉得不知道自己被动了根茬，便极容易存活。

    有没有人在今日祈雨祈福，移植竹□□珂不知道，但镇江城里城外有不少庆祭活动，别提多热闹了。贾琏有心凑热闹又思及亲姑母贾敏随夫在扬州，便与华珂说了一回他们既要在此处停船补经，此地又离扬州甚近，那他就先去扬州给亲姑姑请个安。

    “这是正事，岂敢耽误？”华珂闻言先是双眼微微一亮，瞬间便垂下眼眸轻声说道：“我有孝在身，不便登门，还请琏二哥替我跟林夫人告个罪。”

    贾琏看了一眼生了一场病却怎么瞧都有些胖了的未婚妻，又说了几句家常话便带着人乘小船去了扬州。

    等贾琏离开，华珂又想着跟她出来的这些丫头们这辈子都未必再有这样的旅行机会，就仍让旺儿夫妇带着有兴致的丫头去逛逛镇江城，而她自己则继续呆在舱房给王大老爷抄经书。

    ……

    贾史王薛，再加上金陵甄家，那都是不知道多少年的世家交情了。

    而所谓的世家交情就是日常礼上往来，有喜事时锦上添花，有祸事时退避三尺，落井下石。

    贾敏是贾家的姑娘，她嫁给林如海后，也与贾史王薛和金陵甄家都有了一些应酬往来。于是在贾琏突然登门的时候，贾敏是既诧异又惊喜，甚至是还带了几分惊吓。

    不会是京城出了啥事吧？

    “什么？金陵王家的大老爷，三月份的时候…去了？”等听到贾琏是陪着王家姑娘来奔丧时，贾敏就愣住了，随即便转头看向侍候在侧的陪房和丫头。

    你们听说了吗？

    四月下旬王家派人来送端午节礼的时候，也没听说这事呀。再一个，若是人是三月份没的，以两家的面子情咋的也应该送个消息才是。而且王家大老爷若真没在三月里，这会儿还没出百日呢，做为守孝人家还往各处送什么节礼呀？

    想到自小就与她不怎么对付的娘家二嫂……贾敏心中轻嗤了一声：

    这家的规矩果然是没什么可期待的了。

    贾敏这一刻的反应既真实又没有丁点掩饰，甚至是对家里又定下王家女为贾家妇这事也带出了几分微词来。然而贾敏的神态却一下子就让贾琏想到了去年那场关于王子腾的谣言来。

    贾琏心有怀疑便试探性的提了两句，贾敏闻言又瞬间想到了二月里收到的那两块通灵假玉以及打发人回京城得到的那些消息。

    不会又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吧？

    “老太太信上说王家二老爷那件事是你们太太传出去的，为的就是趁乱过继宝玉，可是呢？”

    事到如今，贾琏也不敢唬弄贾敏，到是一五一十将年初岁末那点事如实说了出来，包括但不限于两家人默契让邢夫人顶缸这事以及满街的通灵假玉……

    贾敏早就听说了这些事，却到底不及贾琏说的详细。听罢又问了贾琏一回京城那边是怎么知道王大老爷过世消息的，：“那两个小厮呢？可都跟着回南了？”

    贾琏一怔，瞬间就变了脸色，“好叫姑母知道，上船的第一夜那两个小厮就不见了……”

    之前没往这方面想，这会儿见贾敏一问，还真就处处透着可疑。

    贾敏：“没有书信？”

    “不曾听太太提起过。”贾琏摇头，“事后太太换侄子过去时候，只吩咐了侄子一些回南的事。”言下之意便是他当时不在场，有没有书信，他是全然不知晓的。

    “你们太太？”听到这里贾敏就更不明白了，“二太太做什么去了，为什么是你们太太见王家的人？”

    贾琏不妨贾敏这么问，脸上一僵，低声解释道：“侄儿刚刚说的太太就是二太太。”

    贾敏：“……”

    瞬间有种心累的贾敏都不想再跟多年不见的侄子叙什么旧了，但想到王家那些个事又担心自家这个侄子的安危，就不得不多上几分心。

    “若不知便也罢了，只我既知道了，断不能让你们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往金陵去。”一边打发人速去金陵打探消息，一边又派了管事嬷嬷去镇江渡口接华珂一行人。考虑到王大老爷若是真的没了，王家就是守孝人家，贾敏心中忌讳便又让人将扬州城外的一处盐商孝敬的别院收拾出来给华珂主仆下榻。“你弟弟妹妹还小，又生的单薄，到不好直接请王家姑娘入府。”

    至于此举会不会让侄子和王家姑娘心生什么不满？啧！娘家侄子虽然重要，但全天下的人加起来也不及自己这双儿女重要。

    贾琏颔首，心中明白贾敏的顾忌，当即也起身抱拳表示这般安排极好。担心华珂不认识林家人不肯跟着过来，便派了贴身小厮一道去了码头。

    华珂是做梦都没想到林家跟王家薛家还有日常走礼这种超出她认知范围内的关系。一边庆幸他们已经到了镇江，即便发现王大老爷这事是假的，离金陵这么近也没有不回金陵而转道继续北上的道理。一边又带了几分小期待和嫌弃。

    期待事发后能够瞧一回贾敏和林如海，却又嫌弃自己现在跟贾琏绑榜的身份。

    乖巧懂事，一派感激的带着人去扬州前，华珂还当着林家管事嬷嬷的面用一种期待忐忑的语气和神色吩咐王家下人也跑一趟金陵。一副如果她老子还活着她不介意被骗的纯孝模样。

    而这几日观察大于言语的章嬷嬷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回忆起了这些日子让她总觉得怪异的那些事。

    没有哪家孝女的哭声是干巴巴且不带半点悲伤的，也没有哪家孝女身上用带着淡淡姜味的。更没有哪个守孝的待嫁女在父亲尸骨未寒之时听到未婚夫与小厮胡闹，停船夜宿青楼楚馆而不见丝毫愤怒和伤心。但若是王大老爷的死只是一场恶作剧……那事情也许就有了另一种解释。

    如今五月中，而婚礼却在中秋后，便是到了金陵立时回转京城，怕是也没办法赶在中秋前进京了。如此一来，婚礼势必会推迟……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章嬷嬷都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可不知为何她心中却对这个可能越发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