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书桌。
一本被血液浸染的笔记本摊开在书桌上，字迹有点模糊，但足以看清。
程安是割腕自杀的，日记本，书桌，地面都有滴落的血液。
血迹还没有干，触目惊心。
除一张床和书桌外，卧室内再无其他东西。
床底有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程安的日常衣服。
还有一个药盒。
白色药片，有大有小。
林之野想起死者体内有残留的致幻药物，下意识觉得这些药片应该就是。
得带回去检验一下。
除此之外，好像再无线索。
这里太干净了。
林之野看着摊开的日记本:
我们都是同类人，都有同样的
同样的什么？
很明显，她想写的话没有写完。
发现程安自杀时，门是虚掩着的。
有人来过这里？
这里经常进出的陌生人不在少数，很难知道进入这里的是住户还是外人。
从派人盯着程安开始，她再没出过门。
如果有人来过，那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或者，来的那人是凶手吗？
“林队，手机。”
张青然递过一部手机，碎裂的屏幕，按开机键毫无反应。
坏的。
林之野将屋内陈设拍了个大概，“让技术部尽快修好。”
按照现在来看，凶手在有意向他们透露线索。
一边透露，一边报复。
又同时把他自己隐藏的很好。
林之野从进门到现在还没翻看日记，万一上面的血液不只有程安的呢？
需要先带回去检验一下。
假设凶手是发现他们虐杀动物这件事而心生报复之意，再假设程安也又这样的心理。
那么为何凶手没直接杀死程安，而是引诱她自杀又没有危及生命。
又恰好让正要行动的他们及时发现呢？
太巧合了。
巧合的像是故意为之。
警局。
搜出的药物跟死者体内残留的致幻药成分相同。
但日记本以及地面上的血液，的的确确只有程安一个人的。
甚至，房间内也没有别人进来留下的痕迹。
比如脚印指纹之类的。
手机还没修好，程安又处于昏迷，除了这本日记，她的线索少之又少。
日记本不是当下流行的款式，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
林之野翻开日记第一页，开始往下阅读。
8.24，晴：
开学了，大城市的学校果然繁华。我在22班，排名最后的一个班，他们好像都互相认识，我也想和他们一样聊天，但不知道怎样开口，他们说的我都不知道。
按时间推测，这应该是程安刚升入高中的时候。
9.1，晴:
我好像不太能融入这个集体，羡慕他们有自己的好朋友。
想念我的好朋友了，但是我没有手机，联系不到他们。
……
后面的几篇都是类似的言语，但从九月末开始，内容突然断了。
直到十一月份，日记的主人又重新提笔记录。
只是内容和以往大不相同，犹如换了个人。
11.17，大雪:
下雪了，我看到血液在雪地里流动，一点一点染红了白雪。”
惨叫，大笑在我耳边同时响起。
一下，两下，三下……
数不清了，我也不想数，难受，疼。
天太冷了，我浑然不觉，只想盼着结束。
10.21，阴:
十月？
林之野又往后翻了几页，发现所有日期都是打乱的。
甚至有些内容没有日期，只有一个大概得时间，比如季节，月份。
他仔细阅读日记中的内容，冒出一个念头。
或许这不是一本日记。
而是一本回忆录。
只是因为时间久远而忘记了具体时间，可能依稀记得月份。
或者实在记不清的就写某个季节。
林之野接着上一篇继续往下看。
10.21，阴：
噩梦。
他们掐住脖子，蒙上我的眼睛。我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靠听。
我听到他们在笑，笑声让我感到可怕，我用力反抗，泪水打湿了黑布，但他们好像更加兴奋。
我不理解为什么，恐惧，不安围绕着我，好像有东西滴在我的手臂上，有点热，黏。我的手里被塞了一个木棍，应该是棍子。他们抓着我的手，向某个方向刺去。
我想丢开那个木棍，可那双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我挣脱不开。
他们又在笑，我听到一声呜咽，那不是人能发出来的，我知道那是什么。
太害怕了，我想离开这里，我不认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哭喊着向他们求饶，可他们全然不顾，继续折磨我。
眼上的黑布被取了下来，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都带着帽子口罩。
眼前的情况让我感到难受，我想吐，终于，我忍不住，吐了出来。
林之野的眉头在看到第一篇日记后再没展开过。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日记里的内容上，没人留意，林之野拿着日记的手有点微微颤抖。
里面的他们指的会是死者吗？
这篇内容的日期是哪一年的十月？
程安会因此报复他们吗？
林之野需要理一下思路。
据调查资料所知，程安是个独生女，父亲是开大车的，程安上大学后，其母经常陪她父亲。
因为一场车祸，没及时救治，两人双双去世。
程安平时和亲戚无任何往来，身边几乎没有朋友，除了和同一栋楼的几位人老人有些来往外，再没有人和她有什么联系。
所以，目前来看，程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不清楚。
关于程安详细一点的信息，大家再次发现，真的是少之又少。
她好像是一个与社会脱轨的人，无论从哪方面调查，他们只有一句:“程安啊，不太了解。”
程安这个人，在大家看来，简单又复杂。
要想了解，只能从她本人入手。
只可惜，她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日记本记录的并不多，像这种回忆自己受过的痛苦的只有三四篇，内容大都无异。
倒是还有那么几篇，一字一句都值得让人深思。
比如:
我内心深处的恶意远远不止这些。
我跟他们本质上是同类人。
正因为是同类人，所以我更加了解他们，憎恨他们。
但我更恨我自己。
死人不会说话。
但死人最能传递信息。
很多很多。
我确实是一个极端的人，可我不想这样。
我是被逼的，我没有办法
所以，对不起。
但一想，
你们也不无辜。
那我也没有那么多的负罪感了。
……
写下这几篇的字迹不像前面那样，虽然不漂亮，甚至还有点颤，但至少工整。
这上面有许多勾勾画画的痕迹，甚至有些地方笔力重到划破了纸。
恨意，气氛，心中的恶意，在这些言语中慢慢浮现。
最后一篇日记，只有短短几个字:
爸，妈，你们放心，会真相大白的。
林之野合上日记，一时没说话。
这些内容看的让人太压抑了，他们无法想象，程安到底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日记中的内容无一不在指向程安，目前来看，她就是这件案子的最大嫌疑人。
但仅靠这本日记说明不了什么，他们得需要更多的证据。
哪怕那些人死有余辜，他们也必须得找到凶手。
需要查那些过往。
死者的过往，程安的过往。
还有徐婧的那件跳楼案，以及程安父母车祸的去世是不是一场意外。
林之野暂时理清了程安作为杀人凶手的原因，但她自杀的目的又是什么？
故意吗？
那原因为何？
还有她一个人是怎么做到在悄无声息下让死者服用那些药物的？
她有同伙吗？
这些都是目前无法解释清楚的疑点。
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两天。
网上舆论仍旧激烈，压在头上的压力只多不少。
案件虽说有了一点进展，但是却受到了莫名的阻挠。
上头在有意无意的暗示让林之野别去查那些过往。
死者的家属对视频中的内容一概不知，齐伟哥余晓薇的家长情绪过激，不肯全力配合调查。
其他两人的家长倒是配合，只是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如果他们真的不知道，那未必隐藏的也太好了。
林之野觉得他们在刻意隐瞒，在阻挠这个案件完整的查下去。
但好在跳楼案和车祸案有进度。
当年的车祸案不是由他们负责，他并不了解全部。
只记得当时看报道是因为大车司机中途瞌睡导致车祸，责任在他们。
不过因为大车夫妇双双离世，对方没有追究。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张青然刚从死者家中回来，看他表情，显然，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那些家属根本不讲道理，这已经是发现视频内容后去的第三次了。
根本没有一点松口的迹象。
正当一筹莫展时，技术部通知林之野，程安的手机修好了。
总算有个好消息。
手机里并查到的线索并不多，但每条都很重要。
她的微信联系人不多，跟大部分人的聊天记录是空白的。
但有两个人例外。
同样两人都没有备注。
其中一人没有头像，两人除了简单的节日祝福外，没有过多的交流，并且聊天记录截止在19年之前。
按理说谁都会有一个每年准时准点群发祝福的朋友，但这人不同。
他是除程安父母外，唯一的一个置顶。
置顶代表什么，代表这个人对她有很深的意义，很特殊，很不一般。
另一个人的头像是一只手绘的兔子，两人的聊天很频繁。
聊天记录截止在程安和死者见面的前几天。
虽然两人的聊天记录看不出跟案件有什么关系，但这是目前最与程安熟悉的人。
林之野静静听着大家分析，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给人一种谁的分析都有道理的错觉。
除此之外，还有相册里的一些照片和视频。
她很少记录自己的生活，所以相册里的内容很少。
有一个隐藏相册，打开后，里面全是一些血腥残忍的场景。
看角度，应该是偷拍的。
还有一个名为“遇见”的相册，记录的都是一些花草树木，以及手绘的卡通人物。
这是她的相册里，为数不多的展示出来的一点美好。
林之野拿过手机，翻看相册里的照片。
“查那个微信联系人，看看还能不能联系到。”
“是。”
“遇见”里的照片并不多，林之野很快就翻完了。
他将手机交给了张青然，仔细看看那几个偷拍的角度，看看能不能确认地点。
林之野出了警局，准备去趟医院。
正巧，刚出警局大门，他收到了程安醒了的消息。
来的真是时候，他想。
医院旁边有一家花店，他不懂花，随便挑了一束，又买了点水果，才慢慢走往住院部。
从警局到医院的路程不长，但林之野因为一点事在路上磨蹭了一阵。
结果就导致他现在看到的程安又睡了过去。
病房里。
只有他们两人。
他看着安静躺在病床上的程安，脸色苍白，脸颊消瘦，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在病房待了一个下午，一边查当年车祸案的信息，一边等着她醒。
他有太多太多话想问问躺在病床上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