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西湖区轩雅阁里已经走了好些洗脚小妹，本就是新店，人员不稳定，又赶上今年过年早，大家都攒着假想趁早回家，挤春运实在难受。

    “光这几天，已经走了近10个，能批的也都批了，不给批的第二天直接撂挑子不来了。”胡姐指着花名册核对，一脸愁相。

    “那就招人嘛，要不就批量下架线上团购。”前台小妹嗑着瓜子给她支招。

    “都这个时候了，上哪招人去。”嘴里抱怨着，手上的笔没停过，想着年前怎么安排人手。

    耳边传来瓜子咔嚓咔嚓的声音，听的胡姐脑壳疼，索性也不排了，把圆珠笔倒过来，往桌面上一按，合上名单。见她还嗑得十分忘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作势要拿册子呼过去。

    “小姨，吃点瓜子，消消气呗。”小妹把东西递过去，狗腿子得很。

    “你啊你，你真是，我真的是……”伸出食指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下一句，又看了看桌面上一叠的排班表，太作孽了。

    “这班爱排谁排，我是不排了。”气的走路呈外八，瓜子倒是没忘记顺走。

    宋招娣服务完最后一位客人后已近晚上十点。她提着足浴箱回到休息室，在长椅上瘫坐了会，缓过神来，转了转脖颈，摁了摁肩膀，叉着腰扭几圈，准备换衣服下班。

    “娣娣，娣娣，在不在。”胡姐探进来个脑袋，见她还在。

    “怎么了，胡姐。”宋招娣刚打开自己的更衣柜，手甚至还搭在上面没放下来。

    “快快快，来了几个大老板，正缺个技师。”胡姐过来拉她的手，要把她带出去。

    “我已经够钟啦，胡姐。”宋招娣不太情愿，月期第二天，小肚子坠胀的正是时候，现在只想回家躺着。

    “别啊，真的救命，就缺一个，能排早排了，你也晓得胡姐我最近被那些请假离职的人搞得一肚子气，你见我什么时候留人下来加班的，真是没人了啊。”

    宋招娣迟疑，胡姐私下对她们这班人确实不错。

    “今晚晚饭打车都给你报了，年末奖金争取给你最高等级。”胡姐说的一脸真诚。

    最后还是答应了。

    “好好好，你先收拾一下，我去和那边说说，1818包厢啊。”人已经走了，声音还在走廊里飘着，来得快去得也快。

    宋招娣提着箱子，象征性的在包厢门前敲了敲，推门进去。

    有五位，另外四位已经有同事在服务了。

    宋招娣走到那位落单的男人面前，做着标准的迎宾礼仪姿势“13号技师为您服务。”说完鞠了个躬。

    余清文正在看手机，听到后抬头对她含了个首，便继续回他的消息。

    进入这行也不算短，形形色色的男人，宋妱娣都有碰到过，老的小的，胖的瘦的，一身油腻照样按，全程不带眨眼的。

    今晚属实被她赚到了，男人不少见，但帅男人真的稀缺。

    宋招娣微笑回应，拿着自己的工牌到机器上点钟，随后将他脱下的西装外套挂到晾衣柜里，后拿着一次性拖鞋，招呼着他换鞋。

    宋妱娣把他的鞋放置一旁，抓着脚腕把西装裤挽上去，便让他往后挪一下。拿开床尾的软垫，下面是个水槽，宋妱娣从箱子里拿出一次性透明袋，罩进去，开始放水，期间把要用到的东西都拿出来摆放好。

    宋妱娣抓着男人的脚，轻放入水，柔声细语道“水温合适吗？”

    “可以。”

    “有盐浴、牛奶和艾草，您有需要吗？”她问着对方。

    “就这样吧。”

    另外几位技师早已拖鞋上床，进行按摩，宋妱娣这边稍有落后，但她也不急，一步步井然有序。

    余清文不太常来这种地方，本来在这位子上的是他家老头余广雄，但施彦琳女士一个电话把人给叫了回去。老的跑了，自然不会放过小的，都是些从小就认识的叔叔伯伯，自然不好推脱，被拉着过来洗脚。

    余清文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不远处传来的嘻嘻哈哈的男女笑声，他也只当自己睡着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看不见也不想听。

    “先生，我要给您按肩背啦。”宋妱娣脱下鞋准备上去，余清文也十分配合的坐起来，给她腾出位子。

    “这个力道可以吗？”

    余清文点点头，没说话。

    一套下来，按的余清文骨头都软了，鼻尖还萦绕着宋招娣身上传来的洗衣液味，以及夹杂着一丝汗味，总之比那些刺鼻的香水味道好闻。

    余清文是爽了，可她没好到哪去，一身的腱子肉，结实又紧致，费了她不少手劲。

    宋妱娣下床穿鞋，轻吐一口浊气，把散落在眼前的碎发撩至耳后。整理完毕后，便把余清文轻按在床上，握住他手，轻微甩动着他的整个臂膀，在掌心指尖进行按压。

    按摩完毕，宋招娣在水里搓了搓他脚上的污垢，很干净，搓不下来一点。

    泡的有些轻微发白，棉柔巾轻拭皮肤上的水渍，调试按钮使靠背调整为舒适的高度，宋招娣贴近他，理了理他背后的靠枕，取出压在底下的毛毯，抖了抖盖在他的大腿与腹部。

    余清文也看清了她的胸牌。

    余清文的脚虽然大，但脚型十分秀气，指甲平滑整齐，缝里没有陈年老垢。

    “需要修脚吗？”

    对方没有回应，宋招娣有些拿不准，想要再问问，又见他似睡非睡的模样，许是舒服透了。想了想还是拿出工具，给脚面上的死皮休整一番，都是一群大老板，想必也不会为这几十块钱而斤斤计较吧。

    “力道适合吗？”宋招娣保持手上的力度，抬头问他。

    余清文眯着眼看向她“嗯。”语气慵懒。

    宋招娣发现这人是真的吃劲儿，经她手上的脚，他们大都会下意识的拱脚、紧绷，到后面会斯哈斯哈的叫疼，让她轻点。

    余清文毫无反应，雷打不动地躺着任她摆布，特别是摁脚底穴位，不痛不痒。

    身体是真的好。

    “小余啊，谈对象了没啊？”王叔偏了偏身子，朝向余清文。

    余清文睁开眼“没呢。”看了看给他摁脚的宋招娣，见她摁的认真。

    “差不多了，年龄摆在这了，你爸动不动在我耳边叫唤什么时候能包上孙子。”猛抽一口烟，把自己给呛到了。

    “是说啊，上次看我家孙女，那眼神要说是他家的也不为过。”另一位叔接上话。

    包厢里乐呵呵的一片。

    余清文应付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有几位打算在这留夜的，加了钟。

    宋招娣自知有些招架不住，好在余清文没有继续的打算。时间一到，就打了卡收拾东西离开。

    离开包厢，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已是深夜。

    回想到余清文手上那块，认不出是什么牌子，只知道整块表呈棕色，表带皮质，低调奢华，看着十分有质感，一定很贵，大概是她洗五年脚都买不起的价格。

    宋妱娣这回总算可以收拾回家了，套上长到脚踝的羽绒服，围巾在脖子上围了一圈又一圈，趁着下楼这会功夫用打车软件叫了个车。

    余清文拜别几位叔叔，电话给司机。

    宋妱娣坐在大厅，盯着打车软件上的小车，离定位越来越近，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出门。

    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先前服务的那位客人也在大厅。做这行的每天都能碰上不重样的人，哪有这么多精力去一个个记。

    叫的车堵在红绿灯口，她还要在寒风中等个一会儿，对着手哈了哈气，相互摩搓着，祈求红绿灯快点过。

    迎面而来一辆gle，停在自己不远处。宋妱娣拿出手机看了看订单消息，自己叫的是辆电车。

    “真好。”她看着这辆车，喃喃自语着。

    “一月份的杭州可真冷啊。”自己在肥大的羽绒服里瑟缩了抖了抖。

    余清文经过她，拉开后座的门，侧身坐进去。隔着玻璃看清她，想起来了，是那位叫宋妱娣的洗脚妹。

    宋妱娣看着黑乎乎的玻璃，看不见里面的设施，更看不见里面的人，顺势当成镜子，撩了撩额前的碎发。

    滴滴缓缓停下，核对了下车牌，小跑过去，迎面而来的暖风，让她舒坦，就是臭了点，默默把口鼻埋进围巾里，让自己少闻些。

    原先还在后方的那辆gle,已经超过她，往前方驶去。

    这车恐怕给人洗50年的脚都买不起吧。

    宋妱娣回到自己的公寓，一眼就能望道头，屋里比屋外也不见得暖和多少，连忙把暖手宝充上。翻了翻没啥储粮的小冰箱，抽空该去超市采购了。

    轩雅阁本是给她们都会配住所的。套房里面三四个卧室，一人一间，其他则是共用的厨房和卫生间。

    但浴足这个行业有些混乱，不管男女总会带一些人回来，有顾客，有朋友，还有第一次见面就能躺在一张床上的。

    宋妱娣深夜回来，或者出来上厕所、觅食，没少碰到过。一身酒气的男人，青春年华的大学生，身戴小奢的职场男女......太多太多了。

    关键隔音实在太差，厮混的喘叫，吱嘎吱嘎的摇床，让她的睡眠质量很是堪忧。

    宋妱娣用电锅煮了碗方便面，加班到深夜，犒劳自己还往里加了个蛋，呼哧呼哧连汤都不剩，全进了肚子。

    她在位子上静坐，像是在发呆，但右脚点着地，有着自己的节奏，直到打了个冷颤才发觉自己该洗洗睡了。

    余清文回到家，迅速冲完澡，家里暖气供得很足，他直接穿着睡袍，手里拖着一杯温水，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钱塘江夜景。

    王叔说的没错，和他父母同辈的叔伯，早已抱上孙子，生的早的已经都能打酱油了。

    施女士给她安排的那些相亲对象，他没有感觉，久而久之也就不想应付了，能推则推，即使那些女生主动联系他，他也避之不及。

    余老头明面不催，私下也是和施女士一条战线上的，见着别人家娃娃，上赶着要去逗玩，亲的跟自己生的一般，他俩现在的心事就是希望他快点成家。

    可余清文并不这么想，他自认不是什么痴情种，上学谈过几段恋爱，都是容貌出众的女生，足够在朋友面前抬得起头，更不怕被人笑话长这么大还没处过对象，对他而言有功夫谈恋爱，倒不如把自己泡在健身房和体育馆里，身体才是根本。

    想了些有的没的，没想出什么名堂，把自己站累了，才舍得躺下。

    今晚那个叫宋妱娣的洗脚妹确实给他按的很松快，倒下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