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学风严谨，只是表面上的。年级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老师管理的方式都各有不同。

    历届以来的四班和五班都是学校里的精英班，像老连管班就很松泛，不怎么愿意约束学生们，早自习是可以不来的，为保证充足的睡眠。晚自习学校硬性规定必须上一节，才能放学走。

    本以为换班主任会换一个严格一点的，没想到新班主任更宽泛了，微微消掉了些他们班同学换班主任的不满。

    一中向来走读和住宿的人二比八，因为住宿生需要上完三节晚自习到十点二十左右，高三则延续到十一点。学生们害怕回去玩嗨了，落下学业，选择被动监控式学习，走读生走完之后，教室里的学习氛围倒也不错。

    高二四班走读生就更少了，他们的作业总是多，另一方面留在教室也可以讨论讨论，几个人凑两张桌子，声音不大就可以。

    道花是为数不多的走读生之一，她刚要收好书包去门口等司机来接，摸出手机看见顶部弹出了一条消息。

    “掉线了请求添加你为好友。”头像是一片颜色的天，有飞机划过的绵长的线，备注白肆以。

    道花同意了申请，发送过去一个问号。

    听着声音，外面的雨又下大了，传来一片惊呼，走出教室门的学生急忙打开伞。

    “要不要送你啊，花宝宝～，”旁边传来宋文的声音，她刚结束一局游戏，声音正愉悦。

    “老头留的作业快快写完，不许抄，我现在就走。”道花把宋文放在桌上的手机摁灭，背着书包走了出去。

    “我有不会的呢，你教我。”宋文抓住了她的袖子。

    “找韩明啊，他最近热衷于给别人讲题。”道花戏谑的眼神看着她。她知道暑假的时候韩明找宋文约游戏看电影还有出去玩，宋文这榆木脑袋里除了学习和玩就没啥了，恋爱神经好像死绝了。

    韩明讲题的范围也就在那，班里并没有不长眼的人去扰乱韩明，道花也听说韩明总是在她走后就一屁股坐在她的位置上，就围着宋文转。

    韩明人不错，长的高高帅帅，又是物理课代表，宋文也没那么笨，所以道花很放心。

    她又拍了拍宋文肩膀，抽开手说拜拜，飞速溜了。教室在二楼，她顺着走廊下楼梯的时候看见白肆以回了消息。

    掉线了：晚好

    bug：晚好

    直到道花撑伞下楼，也没见白肆以再回消息，在她快走到前楼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又摸出手机，朝白肆以教室那边望去，还没抬头，就看见了他背着包站在那，捏着手机等回复。

    似乎有直觉，白肆以也看过来，两人刚好对视，道花怔了怔，又抬脚改变路线朝他那边走去。

    “没带伞？一起走吗。”

    道花看他两手空空，歪头问他。

    “……嗯。”他走近，顺手接过道花手里的伞，两人有着过大的身高差，她撑伞不合适，而且，看白肆以撑伞的熟稔程度，好像经常干这种事。

    道花的伞不小，以前下雨时，她的书包总是被打湿，这才换了一把新伞，内里有着描边花纹，但是不明显，看起来很精细。

    又是一阵沉默无言。

    快走到校门口时，白肆以才顿顿的开了口：“……其实我时是出门看了天气的，只是没想到……”

    他话音还没落，被一点微微的笑声打断——他讶然看向道花。

    “笑……什么？”白肆以不解地皱了皱眉。

    “这里的天气总是不定，天气预报不准，看与不看都一样，以后记得备伞。”道花声音比下午时更清亮一些，不像那时那么冷淡，至少听出来有语调，好像心情不错。

    其实白肆以也没猜错，心情是不错，还是源于他呢。道花不喜欢开玩笑，她觉得和男生，也不算，是和大部分不熟悉的人交流起来不自在和困难。

    “好。”

    “家在哪？需要我送你吗。”道花指了指校门口仅停的一辆黑色的车，又忽然觉得自己很唐突，明明才刚认识不久。

    “算……，”道花话音还未落，便听到白肆以的声音，他也犹豫了一下，最终说了个地名。

    道花乌黑的眼睛睁大了些，在黑夜里更为明显“好巧啊，我也住那。”

    这下轮到白肆以惊讶了，他没想到巧到那个地步。

    道花心里的局促减少了些，她怕自己唐突，又惹得尴尬起来，不过还好，还好。

    叔叔看着是两个人，出来接她，白肆以从另一侧上车。

    距离莫名的被拉近了些，坐进车里，两人中间只隔着不远的距离，又在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有些微妙，还好司机叔叔也没有多问，不然解释起来很麻烦。

    雨打在玻璃上，又一股一股地滑下来，刚刚从外面带来的冷气在密闭的空间内变得湿潮，衣服粘在身上十分不舒服，白肆以拽了拽衣领，道花没怎么动。

    “她好像格外怕冷……，”白肆以心里想。

    道花还是那个样子，把衣服拉链拉到顶部，衣领立起来。

    其实没有什么大碍，她扎着高马尾，一整天下来有点微微松散，但还立得住。蓝白校服立起来的衣领衬得她更瘦一些。

    道花朝窗外看的入神，其实是希望再快一些。

    一中离她家是有点远的，驱车来回得四十分钟，平时她就在车上闭目养神，可现如今旁边坐了个小孩，她的眼睛无论如何也闭不住。

    车内很安静，没有人开口说话，直到感觉车顿了一下，道花回神，“先送他吧。”

    “在32号。”白肆以应声回答。

    道花其实有点印象，她每每突然想去散步，弯弯绕绕走一些路，在一排排房子里灯都亮着，唯有几个没亮的，零零散散的，其中就有32号。

    车开过去，果然，又没亮灯。

    道花把自己的伞递过去，白肆以迟疑了一秒，想起了司机也有伞。

    “谢谢学姐了。”白肆以终于讲出了认识以来的第一个称呼，星星眼在灯光下很亮。

    “不客气。”道花向他点点头。

    一中坐落在城郊，离市区有点远，很难打车，但是每天早晚也有校车接送，为学生和家长提供一些便利。

    道花才翻出手机看，看到了白肆以的那条未读信息：下雨了学姐不要淋湿。

    原来不是第一个称呼啊，道花眉眼弯起来，感觉白肆以有点可爱，没带伞也不直接问，在暗戳戳地暗示她。

    “阿肆，今天去学校怎么样呀，那边好像又下雨了，司机师傅说你没让他去接，那你怎么到家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人，保养得当，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还好啊，被一个学姐送回来的。”白肆以擦着头发，回复女人的话。

    “昂，那学姐长的好看不好看。”白妈妈笑着，靠在旁边人的身上。

    “爸爸回来了？”白肆以没回答这个问题，反倒看到了她旁边的人。

    女人名叫白温，是世界上知名企业家，经常登上财经报纸的那种。她丈夫也很出名，是郁煜，年少成名的歌手，火了三十多年。

    “工作忙完就回来陪你妈妈了，小兔崽子跑的还挺快。”郁煜的声音低沉，好像有点凶，但其中又带着些玩笑似的责怪。

    “听妈妈讲你下午就到家了，今天就来学校报到，回家迟到不是怪爸爸你？”白肆以挑眉反问。

    “好好好，我的错。”郁煜笑出了声，顺手捏了捏白温的脸，拉过白温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

    白肆以狗粮从小吃到大，知道父母恩爱非常，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们家庭和睦，白肆以从小就崇拜着父亲和母亲，到现在也未曾改变，没有出现父子之间的拉锯战，白温在中间也未曾调和过什么。

    对于白肆以来说，父亲还是那个在他小时候可以高高把他举过头顶的人，而郁煜的行径因为年少成名磨练的缘故，做事一向沉稳滴水不漏，没有叫白肆以感到失望过。

    再拉了几句家常，叮嘱儿子一些事情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白肆以趿着拖鞋倒了杯水，回到自己房间。

    南雀这个地方只是他们每逢过年时才回来一趟，有时候郁煜忙，有时候白温忙，甚至不回来。

    一中其实是白温所在的高中，白肆以来南雀也没有很多次，来妈妈的母校倒是每次都有，他小小一只，跟在郁煜和白温后面，听白温讲高中时期的青葱岁月。

    白温爱慕郁煜很多年，从年少时开始，刚上高中是白温喜欢郁煜的第五个年头，校园里藏着爱意的秘密，郁煜很爱很爱白温，因此想要弥补白温早爱他的那几年，会想听白温的学生时代。

    于是深受母亲白温的影响，他觉得一中是十分古朴的存在，在漫长岁月的积淀里，感觉像是在过去待了一会，有很微妙的感觉。

    白肆以靠在柔软的大床上，盯着窗户外面看，这时候正下雨，阳台的推拉门被雨水打湿，又滑落下来，在地面上积了一滩水外面忽然响起了雷声，这样的雷雨天白温总是害怕，不过幸好父亲在家。

    白肆以目光回到摊着的书籍上，又安静得看着书。

    道花就没那么平静了……

    她昨晚刚看完恐怖片，此刻雷声阵阵还伴有闪电，脑中鬼影此起彼伏。

    她缩在床上把床帘拉严实了，带回来的书包连敞开都没敞开。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和保姆阿姨，道花总是沉默，跟阿姨的话并不多，每逢打雷下雨她总会把自己闷在房间里，电视放着动画片。

    “今晚又别想睡觉了……，”她朝窗户那边看着，又很快收回目光，用被子把自己裹紧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动画看。

    她又想起，小时候是有人陪的，无论是打雷下雨还是什么，她可以抱着自己小小的一床被子，去找爸爸妈妈睡觉，理所应当地躺在中间，把他们隔开。

    最初的时候他们还会发消息，问她打雷怕不怕，后来渐渐的，他们不再问了，好像也忘记了她害怕打雷这件事。

    以前总是期待他们回家，后来发现一个人好像也不错，就没那么期待了。

    她忽然觉得好没意思，没再继续想下去，垂眸继续看动画。

    最终的结果是道花在天快亮的时候囫囵睡了一两个小时。

    她洗漱时打开窗户发现空气不错，换好校服准备拎着早餐出门。

    雨后的清晨已经没了闷热，有着凉丝丝的风，空气闻着十分舒适，有着清冽的味道。

    道花叼着一个煎包，坐进车里，只看到了好像是少年的一片衣角，骑着车在转角处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