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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笔  李和桢

    姜国历州。

    昨夜下了好大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很快将城内城外的房屋、树木、土地妆点成一片素净的白。雄鸡报晓后,早起的人们点亮蜡烛,推开房门,入眼的除了这片白,还有一夜之间盛放的腊梅。碎冰妆点红梅与枝,说不尽的俏生生。瑞雪兆丰年,人们互相道喜。男人们杀鸡宰羊,心灵手巧的妇人们则三五成群一起准备冬至这日的饺子,孩子们鼻子冻得红红的,依旧舍不得停下和同伴玩雪的兴致。

    位于城南大街的徐家医堂并不似其他庆祝冬至的人们一样完全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秋冬之后,寻医问诊的人也渐多起来,虽然大多不是特别严重的病症,但是病患一多,作为本城的著名医堂也须得绷起神经耐心应对。不过,今天毕竟是个节日,徐家医堂还是给堂内的伙计们轮流安排了小假,在节日前也早早地给病患们分了类,除了必须留堂照看的病患,其他不严重的病患或医堂郎中诊断基本痊愈的人,在抓好药方后就让他们回家了,因此今天的徐家医堂也难得地得了一点空闲。

    城南大街上一个小厮正拔足狂奔,一边口中大声嚷嚷:“让开!让开!人命关天!”他不顾被他撞上的路人向他破口大骂,只一味向前,向前,再跑快点,再快一点。

    差点就跑过了头。等意识到的时候,立刻用尽全力刹住自己的脚步,连滚带爬地折返。

    “徐郎中!徐郎中!徐郎中在吗!!!”小厮一边喘气,一边声音里带着哭腔,“徐郎中你在哪里呀?我家三少爷要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呀!!”

    一双修长的手托起他,扶着他座到左近的一张木凳子上。

    小厮看清来人,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揪着眼前来人素净的蓝衣袖子:“小徐郎中!我家三少爷昨晚还好好的,今早突然就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现在昏迷着,口中还念念有词,大家都吓坏了!”

    这位小徐郎中命人给小厮上一杯茶,然后留下小厮转身朝内门走去,不一会儿他跟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清瘦郎中出来了,他自己则背着一个医箱。

    “阿锄,你家三少爷的事,问阶已经告诉我了,我们这就去府上。”徐郎中表情凝重。阿锄鼻子一酸,抹抹眼角快要落下的眼泪,赶紧带着他们去往西南角的李府。

    ***

    西南李府一片愁云惨淡。下人们窃窃私语三少爷最新病况,谁都没什么心思干活,直到阿锄请来了徐郎中,李家老爷夫人并大少爷一同迎接,大家才着急忙慌地各归各位。

    疾步向着李家三少爷李和桢的卧房走去的路上,李老爷向徐郎中描述了现在李和桢的状况。依旧昏迷,但是不再说谵语,什么人唤他都没有反应。说着,一旁的李夫人轻轻地哽咽了一下,李家大少爷李和元紧锁眉头扶着李夫人悄声安抚着。

    李和桢卧房外的小院子里坐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见李老爷引着徐郎中进来了,立刻起身上前。

    “徐郎中,你来了,我们阿桢就有救了。”

    “李道长,徐某行医但求倾尽全力。”徐郎中道,“暂且休多言,让我看下三公子。”

    一行人立刻给徐郎中让路。徐郎中进到卧房,身着鹅黄色衣裳的李二小姐李和静从李和桢床边的凳子上起身让位,退至李夫人身旁。徐问阶在徐郎中一旁侍立。

    李和桢脸色泛青,额头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紧闭的双眼不安地乱转,牙关紧咬,双手抓着的被褥似随时就会四分五裂。

    徐郎中把了李和桢的脉,然后仔细查看了他的瞳仁、口腔等部位。徐郎中眉头始终紧锁,在场的人无不惴惴不安地屏息。

    许久,徐郎中才转身:“问阶,你也为三公子看诊一番。”

    徐问阶依言看诊。诊毕,徐问阶沉默地望了徐郎中一眼。

    徐郎中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李老爷、李夫人,三公子恐大限将至。徐某即便为三公子施诊,也不过拖他一时半刻,反而徒增他的痛苦。”

    李老爷听闻,身子差点站立不住,还好一旁的李和元及时扶住他。他惊怒:“你曾是我大姜国太医院掌院,怎么会没有办法?”

    李夫人和李和静互相搀扶着在一旁抹眼泪。

    李道长说:“是啊,徐郎中,你再看看?莫不是还有救啊?”

    徐郎中沉默了一下,道:“三公子自小就因为这寒症体弱多病,虽然我这些年一直帮三公子调理着,但是这寒症因常年浸入脏腑,十分脆弱,一旦稍有不慎,就会勾起脏腑气血失调,引发性命危险。”

    徐问阶转头问阿锄:“昨夜,三公子可有什么与平常不同之处?”

    阿锄本来暗自在一个角落听着徐郎中的话,听得徐郎中说三公子大限将至,就呆了,只顾着在回忆三公子平常的点点滴滴,对徐问阶的问话好一阵没有反应。

    “阿锄!小徐郎中在问你话!”李和元见阿锄呆若木鸡的样子,皱眉呵斥他。

    一个激灵麻遍全身,阿锄登时扑通跪地。

    徐问阶走向阿锄,今日第二次托起他,语气温和:“我问昨夜,三公子可有什么与平常不同之处?”

    阿锄想了想,看了看李和静,神色犹豫。李和静似乎感觉到阿锄的目光,忽地抬头。

    李和静惨然一笑,罢了,何必让下人难做呢?她不过是心疼幺弟自小就因为这寒症完全没法过正常平凡的生活,欣赏于平凡人而言再寻常不过的景色而已。若她有错,那就是错在自己心软。

    “阿桢昨晚求我带他玩雪。”李和静无波无澜地说道,平静地看向徐问阶,“我答允了。”

    一旁的李夫人满脸不可置信,泪痕斑斑的脸上一颗眼泪将落未落,扬手就是给李和静一巴掌。她声音尖细:“阿静!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是成心要害死你弟弟吗!”

    脸上的痛楚并没让李和静觉得有什么,反正总会过去。这一巴掌更多是让李和静的心脏似被针狠狠扎了一下。是,她在这个家里就是被看作嫉妒小弟的存在。要是她是男儿,母亲就不用在明明生她后落下一身病痛的状况下,还要再冒险生下李和桢,已全父亲想要多子的心愿。多子的子,仅指儿子。要是她是男儿,她就不用忍受在自告奋勇给家里的店铺打下手的时候,父亲跟她说女孩家学针指女工就好了,她如果出去抛头露面只会让外人看不起他李家。要是她是男儿,母亲可能就不会在她欢欢喜喜送给母亲她采摘的一束月季后,前脚称赞她,后脚她刚离开就幽叹如果生病的不是阿桢就好了。要是她是男儿,她就会被看作一个敬兄睦弟的存在。要是她是男儿,她昨夜带阿桢玩雪,就会被原谅吧?

    后悔吗?

    不。

    昨夜玩着雪的阿桢笑得特别灿烂,比夜雪还要莹莹有光。她从未看过阿桢那么开心过,这么像个普通人。

    “够了!让外人看了也不嫌丢人!”李老爷严厉地剜了李夫人一眼,李夫人却不像平常那样低头,而是幽怨地反盯了李老爷一眼。

    李老爷不看李和静一眼,冷声说,“阿静,去祠堂罚跪。”

    “爹,是不是该让阿静解释一下啊?她不是说是阿桢求她的吗?”李和元把李和静从李夫人身旁拉开,挡在她身前。

    “还需要解释什么?她不是同意了吗?是阿桢求她,还是她自己要带阿桢玩雪,有什么区别?阿桢还能起死回生?”李老爷一句比一句说得大声。要不是李和元挡在李和静身前,不知道是不是又要给李和静一巴掌。

    李和静拉拉李和元的袖子,对着他笑了笑,然后收敛笑容面无表情地向李老爷李夫人跪着行了个大礼,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徐问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心下一阵自责,不该问的,害了李二小姐白白受罚。

    就在室内一阵凝重气氛的时候,李和桢□□了一声。

    李夫人立刻冲到李和桢床边:“阿桢,阿桢,是为娘啊!你醒醒啊!”

    李和桢挣扎着睁开眼睛,虚弱地叫了一声:“娘。”

    李夫人又开始落泪。

    “别哭,娘。”说着想抬手帮李夫人擦擦眼泪,可是手臂重得如负千钧。他随即转动眼球看了一圈室内的人,心下了然定是自己昨夜的放肆让二姐受罚了。

    “即使昨天不是二姐,我自己也会出门玩雪的。二姐昨天还拦着我不让出去,是我自己坚持要出门的。她怕我受冻,还特地把暖炉搬到室外。”李和桢扯了一个苍白的笑容,“虽然院子里的雪没多久就因为暖炉化开。我也没玩多久。”

    李和桢叹了口气接着道:“我早就厌倦了这种生活。我这些天常感自己没有力气,脏腑疼痛的次数越来越多,持续的时间越来越久,就知自己快了。所以我想做一些自己没做过的事,尽量不留遗憾地离开。”

    “你在胡说什么?你明明在徐郎中的调理下,保养得好好的。”李夫人声音中透着厌弃,“你不用为阿静开脱。”

    李和桢转动眼珠看向徐郎中。

    “李夫人,三公子的寒症乃先天之疾,虽然有徐某调理,可是这个病症自今年元月起就已经开始逐步恶化。这一病症一旦开始恶化,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这一点徐某有告知过各位。”

    “我看你就是庸医!老夫这些年给你多少诊金,你自己心里清楚!看不了病治不好人,你还当什么郎中?!”李老爷怒声道。

    徐郎中无奈,也不辩解:“三公子的病症,徐某也十分遗憾。”话毕,他走向李和桢,让徐问阶拿出针袋,打算为李和桢施针。

    “你干什么?”李夫人尖叫起来,起身拦下徐郎中。

    李和桢轻轻说道:“娘,我现在全身都痛,徐郎中是要为我镇痛。”

    李夫人心内燃起希望:“意思是我们阿桢有救了?”

    “只是为了让我好过一点。”李和桢道,“我跟徐郎中说过,如果我快不行了,请他让我在临死前少受一点痛。”

    李夫人又开始哭。李老爷转身出门,李道长跟着出门。李和元留下陪着李夫人。

    这个冬至为什么就这么长呢?为什么就还不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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