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骁一大早就跟着柳惜娘出了门。
琉江和陌英跟葛婴芝交代过，今日呆在府中，不要到处乱走，并给她布了一道防身咒后，去了齐府找齐家两兄弟。
他俩等着齐家老爷齐环先出发，齐宥宁和齐宥亭没一会儿也出来后，上前和两人打招呼。
“我们来找你兑现诺言了。”琉江笑说。
齐宥亭也笑起来，带着一股子爽朗劲：“好说好说！咦？怎么没见鸣骁道长？”
“他跟着柳惜娘呢。”琉江往两人身后一扫，站着绣娘、家丁、仆从，大约十来人。
“对了，我们也不是空手来的。”琉江笑嘻嘻地从袖中掏出一堆平安符，“修道之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擅长写写画画这些符牌。放心啊，我们不是假道士。”
说着点出一枚平安符，那符咒安安静静悬在半空。
琉江食指一勾，平安符乖乖落于她的掌心。
齐宥宁回头对看呆的众人道：“这二位是琉江道长和陌英道长，法力高深。今日你们能得到这些灵符，实属你们因缘，还不快些拜谢？”
众人闻言就要下拜。
“哎哎哎，不用了啊，虚礼就免了吧。”琉江又压低声音问兄弟二人，“你们和他们说了今日可能不太平吗？”
两人面色凝重地摇摇头。
“各位，今日如无必要，请务必与人结伴而行，莫要单独走动。”陌英一边给人递符咒，一边淡淡道。
“是今日要出什么大事麽？”一个绣娘小心翼翼地收好符咒，忧心地瞥了一眼齐宥宁，“前不久大公子还受伤了。听说是因为妖怪？”
“对哦，好多天都没见大公子露面，我看柴管事还紧急进了一批名贵药材？”
齐宥宁脑海中浮现柳惜娘推开他时的脸，心口一痛。他的声调听不出悲喜，只是语速有些缓慢：“是，幸好也遇到一个好人，救了我。”
一个一直都没有痊愈的疤呐。琉江默默地想。
窃窃私语声起。
“要是有人不想去，可以不去。”齐宥亭给自己脖子、左手、右手、左脚、右脚各戴上一枚平安符。陌英略无语。
齐宥宁肯定道：“对，不用勉强。”
“洛绣会难得碰到公主大婚，这是我等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何况我相信大公子、二公子和这两位仙人道长定会护我等周全。”一个头戴简单木枝纹簪子的绣娘坚定地说道。
一旁的众人也点头称是。
很快众人就收拾妥当，向着碧湖山庄出发。
路上，日游神、夜游神的脑袋浮现在琉江所乘坐的马车上。日游长了一张游戏人间的脸，夜游长了一张禁欲孤独的脸。日游头戴一枚雕刻着流云的白金色鹊尾冠，而夜游的银白色鹊尾冠上镂刻着星辰。
若不是这次琉江点名两人一起过来，他俩五百年都不见得能见上一面。
“夜游啊，每次看到你，我总忍不住疑惑，夜晚明明是个放松时刻，怎么你就一脸厌世呢？要不说来听听，我开解开解你？”日游眼中闪着仁慈的光辉，飘向夜游。
“不必了。”夜游灵活一避，停留在琉江身前，眼眸下垂，“请吾君安。”完了又朝陌英一点头：“直察使。”
日游吸吸鼻子，没见尴尬地飘到夜游旁边，笑眯眯地说：“阎君好呀！陌英神君好呀！”
“城隍那边怎么样了？”
日游：“阴阳司和速报司的司官文山、文海带着鬼差已经到了碧湖山庄。文海初步查了一圈山庄，没见异样。”
夜游：“不过，文山提到最近城外乱葬岗有游魂跑来哭诉，他们的尸体失踪了。”
陌英语气略严厉：“为何没见报上来？”
日游不以为意：“这种事很常见啊！乱葬岗，什么地方啊，野狗餐盘啊！”
琉江：“大约有多少具尸体？”
夜游：“文山说来哭诉的，大约有十来个。至于那些早已轮回的，他们的尸体就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琉江压下心下的不快：“那他们有实地去看过吗？”
日游也咂摸出不对劲了：“文山说去看过，但是实在没法分辨……”
夜游：“但是文山留了个心眼，比对了一下往常来报尸体失踪的乱葬岗游魂数量……”
琉江和陌英具无言地等着下文。
夜游第一次有种自己以这种脑袋漂浮的状态来报告事务，若一个不慎，阎君想捏死他易如反掌的惊惧感。
唉，这次要是顺利度过，一定要让城隍好好赔偿他！明知道阎君驾临，还不提着脑袋干活！
夜游脸上浮现一种略带视死如归的神情：“……比往常多了大约四五倍……”
琉江是真的生气了：“这么大的事，现在才说？！南洛城隍在这里呆几年了？！我看他是不想干了吧？！”
日游夜游齐齐低头垂眸，一动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了。
陌英：“阎君冷静！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重要的是眼下鬼车肯定会拿这批尸体做文章，而我们还不知道他把尸体藏在哪里。”
琉江皱着眉，盯着日游夜游：“去查！告诉文山文海，要是这拨凡人有什么不测，自己提头来见！”
日游夜游光速消失。
琉江突然道：“或许我们不该跟着齐家两兄弟一起去。”
“为何？”
“太慢了。”琉江不自觉地捏着腰间玉佩的穗子，“我们明明可以在一旁看着。凡人也不会发现我们。就算发现我们，我们也可以糊弄过去。如果鬼车真来祸乱，我们再出手也不迟。”
“阎君你忘了我们之前的推演。那样一来，如果鬼车直接设立一个结界，以这些凡人为质，我们从外部打进去也要费些时候。倒不如我们直接呆在这些凡人身边。”
“何况，鸣骁盯着柳惜娘的时候，也没发现什么异动，不是吗？”陌英安抚道，“鬼车难对付，即使是天兵天将，也难免有失误。”
琉江闭了闭眼：“你说的对。是我着急了。”
深呼吸一下，琉江手指拨弄着玉佩穗子，一根一根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鸣骁没发现异动，文海今日检查也没发现异样……如果我是鬼车，我会怎么藏尸体？怎么运尸体？”
“那乱葬岗在什么地方？”琉江一手捏诀，唤出夜游。
夜游飘着脑袋，一脸恭敬：“就在城东郊外。”
“离碧湖山庄近吗？”
“不近。碧湖山庄在城西郊外。”夜游想了想，补充道：“不仅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边，中间隔着主城，碧湖山庄所在的朗山本身也是一座连绵山脉，气势雄浑，山路崎岖。凡间对朗山的开拓不多，碧湖山庄是个例外。”
“你有地图吗？”
夜游摇摇头：“阎君若需要，我问问文山去。”
“嗯。”
不一会儿，夜游回来了，递上一份地图。
陌英：“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发现没？”
夜游摇摇头。
琉江打开地图：“夜游，给你半个时辰，你亲自去趟乱葬岗。”
夜游答应后再次光速消失。
一份很简略的地图。只是标出了南洛主城一些主要地点、郊外朗山、穿城而过的洛水和它四散蔓延的支流。
“东郊的乱葬岗周边就一些低矮的丘陵，不远处有一条洛水支流小西河。南洛这里没有暗河形成的条件，而沿着洛水逆流而上到朗山的话，也过于明显了。”陌英接过地图看了一下分析道。
“没错。如果水路不能运送，那么一定有暗道。”琉江梳理着玉佩穗子，若有所思，“也不知这乱葬岗怎么形成的。”
“要么叫日游过来问下。”
琉江犹豫了一下：“算了，让他和文山文海他们先忙吧。一会儿到了山庄再说。”
“鸣骁刚刚传了消息过来，柳惜娘他们也出发了。不过大概会比我们晚到一会儿。他和青乙也碰上了。”陌英读着鸣骁用琉江的白鸦传来的消息，“青乙说，人太多，他到时不一定能支援我们，因为使节团里有长平公主，他得首先保证她的安全。”
琉江略略吃惊了一下：“啊？她怎么亲自过来啊？不是说人间的新嫁娘要先呆在家中待嫁吗……”
陌英摸摸下巴，猜测道：“嗯，大概风俗改变了？这点要是真的，倒是比天界开明些。”
琉江不解地眨眨眼。
“阎君知道芳羽帝姬和连宸神君不久即将大婚吗？”
“额……”
陌英笑笑。也是，他们家这位主儿，如非必要，不太关心天界。她还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呢！什么“知道这些，能帮我解决地府公案吗”、什么“反正知道天帝老头和那些干活的人就是了”、什么“整那么些你来我往的假笑关系能让我头发少掉几根吗”，诸如此类。
陌英起初还会觉得琉江这是在犯懒，毕竟天界领导着地府，天界的动向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地府。后来，居然渐渐偏向肯定琉江的说法。是啊，事儿这么多，哪有什么工夫去管那远在九重天的天界呢？
“芳羽帝姬是天帝唯一的帝姬，而连宸神君是白泽一族的少主。过阵子，我们也得去趟天界参加他们的婚礼。”
“连宸？”琉江搜索了一下脑海里的记忆，恍然大悟，“哦！那个曾经偷吃我海上明月糕的小贼！原来是他呀！”
这下轮到陌英眨眨眼了。
“他曾经路过我东夷，说是饿了，见到我的海上星里正好有糕点，就很不客气地吃了！被我和奚晏当场拿下！不过，这小贼最后勉强算是神性未泯，给了我一片他头上的鳞甲，说能辟邪。哦，它在我乾坤袋里不知哪个角落呢！”
“阎君和他关系挺不错的？”
“还行吧，算不打不相识。他说以后要是有事，可以找他帮忙。”琉江撇撇嘴，“呵，客气话谁不会说。”
琉江感慨：“原来小贼要和帝姬成婚啦？帝姬怎么就看上这小贼了呢？嗯……备礼的事情……”
“阎君放心，周判会打点妥当。”陌英又幽幽道，“还是阎君有什么特殊要求？”
“啊？我还能提特殊要求？”
陌英清清冷冷地“嗯”了一声。
琉江飞快拒绝，不愿在这种事情上浪费精神：“我没特殊要求。小贼跟我又不是有什么深厚友谊。”
陌英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唇角。
“话说回来，长平公主真倒霉，出门一次就碰上这种祸事。”琉江表示同情，“既然青乙不一定能支援，就只能最坏打算，把他当作不能支援吧。在这个前提下，假设鬼车向我们进攻，除非青乙向我们要支援，我们只管把自己守住即可。”
“阎君好像很信任青乙独当一面的能力？”
琉江想了想该怎么说：“嗯，这么说吧。他给我一种神兽的感觉，还是那种皮糙肉厚型的，就是很能打的那种，虽然他长得挺好看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陌英莞尔，点点头。
“阎君你的感觉没错。还记得那时在林家静园吗？他用一把长刀，那把刀的刀柄上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是两条玄白条纹竖向交错的符号。我后来请师父帮我查了一下……”
“那是……仁心之兽，驺虞一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