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
说她和哥哥睡了？
再说她和哥哥睡了以后，翻脸不认账？
游戏搭子默认他们是亲兄妹，告诉对方这些事岂非罔顾人伦，有悖伦理？
玉祯记得是前年过年期间认识的琳琳子，两年多陪伴，有彼此的社交方式，平时经常互相分享生活、互赠礼物。但对于玉祯而言，亲密程度还不能达到与对方倾诉这桩秘密的阶段。
她和哥哥不是亲兄妹。
但她怕唾骂和谴责。
犹豫片刻，想在朋友这里得到建议占据上风，玉祯便打字道：[其实事情是我做错在先，我哥没怪我，我能感觉到他还是疼我的，但就是我自己过不去，就是……是我矛盾是我自己的原因]
琳琳子：[你也没怪你哥？]
玉祯：[没有，我很喜欢他]
琳琳子这次打了很久字。
[想得到哥哥的原谅，但是你说错话做错事让他更生气，所以今天不了了之]
玉祯被她预言家的能力折服：[……是这样的]
[哼哼，我就知道]
琳琳子没有神态的建模脸上，居然奇异地出现倨傲。
[既然你想得到你哥的原谅，那就去送礼物。就像你说的，你哥蛮疼你更不舍得跟你置气了，送个礼物撒撒娇，其他的别多说。一般男人都吃这套]
玉祯很想说，宋苏木不是一般的男人。
下午她撒娇成那样，他不仅无动于衷，还把她推开了。
是不是没送礼物的原因？小时候她犯了错，只要给他送个小礼物，什么手绘画像，手工，学校早餐发的牛奶、小蛋糕，只要送到他手上，什么间隙都会烟消云散。
玉祯觉得这回事件重大，需要庄重、拿得出手的赔礼。
正打字询问琳琳子有什么礼物推荐，顶部弹出一则“哥哥”的微信消息栏。内容来不及看，玉祯手疾眼快点进去，宋苏木推荐了一个人的名片，以及简洁的一句话：唐正己，加一下。
唐正己，加一下。
大半天过去，就对她说这么一句话。
玉祯失落至极，气性上来，开始发火，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我为什么要加他？]
宋苏木扣了个问号。
玉祯恼怒坐起来想和他对峙，字打一半，对面弹出信息：[我明天出差，过几天唐正己会提醒你去云鹤堂拿药]
玉祯立马把文本框里怒气冲冲的质问删掉，重新打字：[你去哪儿？你什么时候回来？]
哥哥：[不回了]
玉祯快要哭了：[你不可以这样]
下一秒，屏幕跳转通话界面，玉祯吸两下鼻子，强压上涌眼眶的酸涩才接起电话。
“我后天去香港出差，大概半个月回来，你有什么要说的？”
宋苏木原本的声音偏清冷，在电话里失真，更有磁性也更疏离。
放在平时，玉祯喜欢听他说话,缠着他多说两句。此时听见他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类似于不耐烦，催促意味的话术，玉祯一下没忍住哭出来。
宋苏木听着她低泣的动静，太阳穴疼，“我不是告诉你半个月以后回来，你又哭什么？”
玉祯哭得很伤心，“你后天走，为什么要今天说？你明天来找我，当着我的面和我道别，不可以吗？你是不是不想见我，巴不得明天，唔不，现在就走？”
宋苏木刚在办公室开完线上会议，坐在办公室内，头疼地揉山根，“行，我明天去学校接你下课。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和我道别。”
玉祯瞬间止住哭泣，仍是抽抽嗒嗒，呆呆望着秒数跳动的屏幕，有些不知所措。
对面一声轻嘲的笑，“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要当面和我道别吗？”
“要的。”玉祯总算回神，磕磕巴巴道，“我、我明天早八呢，先睡了……”
挂断电话，玉祯说不清开心还是紧张，小心脏怦怦跳。后台切回游戏界面，琳琳子和她还在一个地图，不知卡到什么缝隙里去了。
她唤出琳琳子的任务光标确认位置，操控方向盘往那方向飞，一边打字：[刚刚我哥给我打电话]
琳琳子道：[他说了啥？]
玉祯：[他后天要去香港出差了，明天来和我说再见]
琳琳子从石缝里飞出来，落到玉祯跟前。
她道：[好事啊。不过礼物是来不及送了，毕竟要挑选对吧？你可以请他吃一顿饭，然后分别的时候给他一个拥抱，祝他一路平安，相信我，再坚硬的冰山都会融化]
玉祯揣着琳琳子的独家秘法，度过一上午的静物速写。老师刚宣布下课，她率先抱着素描本跑出教室。
学校南门停靠许多出租车私家车，玉祯拉开其中一辆黑车车门，坐进副驾驶。
“我们去凤祥楼。”她系好安全带。
宋苏木启动车子，掉头靠右侧行驶，不知怎的冷笑了一下，看着路面自顾自道，“不知道的以为我开出租车的呢，一来就，‘去凤祥楼’。怎么不在前面加个师傅？让我挣一笔车费。”
玉祯扭头看他一眼，青年侧颜冷峭，鼻峰高挺，下颌清晰硬朗。
他最近很是暴躁，总是想故意刺激她。
有思考过，宋苏木是不是二十多岁就提前进入更年期？不然怎么看她哪哪都不顺眼？
看在他明天就要出差，且自己有错在先需要道歉的份上，玉祯不与他计较。
穿着过膝黑长袜的小腿并拢着，手掌撑在座位两边，她一副无辜脸，“哥哥，你不要阴阳怪气学我说话了。你专心开车吧，我肚子有点饿。”
软绵绵一声哥哥，叫得宋苏木还算受用。
凤启楼是当地的知名老字号，资深老饕扎堆。
玉祯提前预定好包间，拿到菜单，今日招牌先点几个，白灼菜心，菠萝咕噜肉，白切鸡烧腊拼盘和清蒸鲈鱼，还点了今日例汤虫草乌鸡汤。
按照惯例需要用热水过一遍碗筷，玉祯跃跃欲试想帮宋苏木，但是服务员拿着服务费，碗筷上桌就帮忙做这活。
热水烫过的碗冒着热气，玉祯嫌餐厅两元一包的纸巾贵，从自己的书包掏出小包纸巾，抽一张先擦干自己的碗外壁，纸巾对折一下，再伸手够到宋苏木的碗，擦他的。
“为什么先擦你的再擦我的？”
“我的碗离我近呀，就近原则。”
玉祯把碗放回他面前。
宋苏木微微勾唇，“我以为你用完的纸再给我擦。”
玉祯都把擦过水的纸揉成团，听到他这样说，捋平纸巾展示给他看。
“是干净的。哥哥，我说过你不要阴阳怪气我了，我都能听懂的。”
“哇塞，我们祯祯都能听懂我说话了，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真是长大了。”
宋苏木惊叹，神情欣慰摸她脑袋，手法像撸猫，一下又一下。
玉祯难得没有同往常那般拍开他手，再警告他摸头会长不高。就像唐正己把脉把出来的，她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愁云惨淡。
哥哥口无遮拦调侃，她好似又回到从前那般和睦。
可是他要走了，一走就是半个月不止。
玉祯难过，一遍遍揉皱手里的纸团。
抚摸发顶的手掌似乎觉察到她郁郁不乐，动作轻得柔和，使她听见如同踩雪的沙沙声。
刻意而为之的温柔，玉祯再也忍不了别离的不舍，扑进宋苏木怀里就哭。
宋苏木显然始料未及。
他们一起生活十多年，又不是没有分开过，他曾在英国读两年硕士，一年到头只有圣诞假期和暑假能回家，饶是如此，也没见她有哭得那么伤心的时候。
现在就走半个月，为什么哭得那么厉害？
疑惑归疑惑，宋苏木环住怀中少女薄瘦的背，另一只手压住她臀后的裙子。
——她今天的裙子太短，叠穿的毛衣一遮，只露出一小段深色格裙。
“又不是没分开过，怎么哭成这样？”
玉祯呜咽道：“我不知道。你好像不疼我了，对我很冷漠，你都要走了也不说陪我吃饭，就把我推给正己哥。”
“他负责你的病程，我不在，只有叫他帮忙监督你去取药。没人提醒，你会自己去拿吗？”
玉祯仍在哭哭啼啼，哭声倒是变得微弱不少，不嘴上反驳了。
她心虚，宋苏木对她了如指掌。不喜欢喝药的人哪会主动找苦头吃。
“问你话呢。”
宋苏木扶着她背的手，拨开浓密长发，找到她温热的耳垂，轻捏了下。
玉祯赶走他的手，捂住耳朵，“我会去的，没有唐哥哥监督我也会去的，我会照顾自己。”
包间里就他们两人，近日春寒料峭，玉祯穿得温度适宜。但人这种生物，温度相对适宜的环境中仍会本能地靠近热源。
宋苏木硬邦邦被贴着，她还嫌不够，挪着身子想靠得更近。
体温交融的地方发烫，酿出无法预料的趋势。
宋苏木握着玉祯的肩推远：“走开，别靠我那么近。”
“你就要走了，以前你要走了都会抱我。”
以前。以前她才多大。何况以前要抱也不是这样，他坐在椅子，她坐在他腿上的姿势抱。
上次她得逞，事后弃如敝履，嫌弃他恶心。谁知道她再尝过甜头，是不是也会重蹈覆辙？
她太年轻，做派和她的绘画风格一样天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
“现在抱过了，下去。”
“再抱一会。”
“下去。”
宋苏木推她的肩，玉祯不肯，挣扎掰他手臂，凶巴巴：“不许你碰我，不可以碰我！”
实在蛮不讲理，臀坐在别人腿上，还张牙舞爪不许人碰。
到底什么时候被惯坏的？
宋苏木皱眉规避她的爪子，暗自反省自己的纵容。
包间门口响起敲门声，绵软的温度瞬间远离腿面。
宋苏木瞥一眼左手侧的椅子，她已然规规矩矩坐好。
若仔细看，琥珀色眼睛酝酿着摇摇欲坠的泪珠。
服务员进来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