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四月，地里的活儿也跟着越来越多了。
忙着给西瓜施肥，姚宏光和刘银芝常常是天一亮就去到地里。
有时候会忙得中午都没工夫回家，一直到晚上才回来。
至于中午饭，就由姚宏丽做好了之后送过去之后简单对付几口。累了困了，就在拿过去的凉席上小憩。
但今天裁缝铺也忙，姚宏丽腾不出手，程令姝就主动提出她来帮忙送饭。
程令姝还没见过爸爸和奶奶干农活的样子。
在原来的世界里，待到她有记忆时，姚家的地就已经交了公。
说起来，她爸姚宏光赚到第一桶金靠的还是赔地的钱呢。
天气不热，但是很晒。
土路上布满各式各样的脚印，其中穿插着或粗或细的车辙。
路边的矮墙上画着计划生育的宣传画，鼓励村民们优生优育。
程令姝按照姚宏丽的指示找到了家里的地，迎面就看见光着膀子在扯水管的姚宏光。
她从路面上蹦了下去，找到戴着一顶草帽、正坐在凉席上休息的刘银芝：“婶子，我来给你们送饭来了。”
刘银芝看到是她有些意外，招呼她坐在树荫下的凉席上。
“乖乖，怎么是你来了，宏丽那丫头又偷懒了吧。”
“没有，今天裁缝铺子忙，宏丽姐还要去给段钢姐夫送饭，我就来了。”
“也是，马上就是夏天了，裁新衣服的人确实多一些。
现在发展可比过去好多了，大家都能有闲钱买了新衣服。宏丽宏光他们两个小时候，都没怎么穿过新衣服。
到了多多和笑笑，就不一样。现在的小孩子的衣服花样可真是多。”
程令姝边听边把饭缸打开。
香喷喷的面条还飘着热气，她还专门给两人煮了绿豆汤。
刘银芝接过筷子，看着解暑的汤有些意外：“还有绿豆汤呢？最近绿豆涨价了，你怎么还买，多浪费钱啊。”
虽然这么说，但刘银芝的话里并没有责怪，更多的是对她的关心。
程令姝明白刘银芝这是怕她乱花钱，拉着她的胳膊解释道：“这是我前两天做绿豆糕剩下的，剩的不多，做不了几份，我才拿来煮汤的。”
“婶子你快尝尝好不好喝，我专门给你放了很多糖呢。”
她边说边拉着刘银芝的胳膊撒娇，本就喜欢程令姝的刘银芝更招架不住了，脸上又浮起慈祥的笑。
这小丫头怎么这么会撒娇，一招一式都让她打心眼喜欢。
刘银芝小时候，父母养育她时的标准是只要饿不死就行。等到她养两个儿女时，标准就是只要不让他们俩挨饿受冻就行。
至于对孩子的感情，不管是她还是姚聚锋，都表达得比较含蓄，更没说过什么亲昵的话，所以两姐弟长大之后几乎从来不会在他们身边撒娇。
但程令姝的性格就跟他们都不一样。
这段时间观察下来，刘银芝发现程令姝总会抱着笑笑说什么“宝宝好漂亮”，“宝宝怎么可爱”，“妈妈爱你”这样的话。
平时对妹妹，也不吝啬各种鼓励，夸妹妹漂亮，夸妹妹聪明。
起初她听着总觉得怪怪的，毕竟就她自己而言，正常家里都很少会这么夸孩子。
就算孩子有意分享自己的进步，得到的大多也是“不要骄傲”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类的话。
但她觉得这么说好像确实有用，比起刚般来时，程令妍看上去自信了不少，笑笑也是她见过的最爱笑的孩子。
刘银芝这么想着，决定自己以后也要慢慢改变一下，多夸夸自家两个孩子。
尤其是姚宏光这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她可是亲眼看着他怎么被程令姝哄得一愣一愣的。
自己和丈夫骂了多少次让他别抽烟都不管用。但那天程令姝直接把烟从他嘴里给拔了出来，然后说了两句漂亮话，就把这小子哄得不好意思地挠头。
从那之后，她就再没见过姚宏光在屋子里抽烟，就算是在室外吸了，也会站在风口把身上的味道给散干净再进屋。
人家说得果然不错，犟嘴驴就得顺毛捋。
姚宏光从地里走出来，看了眼摆出来的饭盒：“哟，今天还有绿豆汤呢。”
刘银芝越想越远，没注意到姚宏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地里出来，被他吓了一跳。
姚宏光拿着帕子擦了擦手，端起倒好的绿豆汤尝了一口：“还挺甜，程令姝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还专门跑过来给我送饭。”
程令姝对于自恋的姚宏光非常无语，开口反驳：“你别往脸上贴金了啊，我是来给我婶子送饭的，顺便，才给你送饭。”
姚宏光难得没再跟她拌嘴：“行行行，我是沾着我妈的光了。”
姚宏光累了一上午忙坏了，端起碗就吃了起来。
刘银芝回过神，接着跟程令姝说起衣服的事：“乖乖，你要是裁新衣服的话，下午去店里看看，让你姐也给你做一身。”
比起别家同龄的姑娘们，程令姝的衣服算少的了，但她注意卫生，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总是打扮得得体漂亮，倒让人忽略了她来来回回也就那几件衣服。
“你又高又瘦，长得还漂亮，不管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回头让你姐夫他们俩得空给你做条那种夏天穿的碎花裙，肯定比别的姑娘都要好看。”
程令姝的衣服确实不算多。
对于穿衣服这件事她一贯的态度是在质不在量，之前她在城里买了几件，已经够穿了。
但她还是听话地点点头，反正下午也没事，她刚好去姑姑店里看看。
一转眼，一旁的姚宏光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看着眼前两人和谐得过分，插嘴道：“我觉得你比我更像我妈亲生的，我之前还没说去找我姐夫做件新衣服呢，我妈就劈头盖脸地把我训了一顿，让我别给我姐他们两个添麻烦。”
听到姚宏光这么说，程令姝没忍住吐槽：“你的衣服也不算少了吧，天天穿得烧包得跟孔雀一样。”
姚宏光没回，朝她翻了个白眼，又被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刘银芝给瞪了回去。
程令姝有些得意。
嘿嘿，这就是隔辈亲的含金量么。
待两人吃过饭后，程令姝就提着饭盒往回走。
中间，她顺道拐去了姚宏丽和段钢的裁缝铺。
铺子很窄，挂着一个“段记裁缝”的牌子，卷起的门帘旁挂着一件粉色的外套，是当下时兴的样式。
进门就是一张很长的大桌子，桌子左边是已经做好待取的衣服，右边则是两个老式的脚踏缝纫机。
程令姝进门时，段钢正坐在缝纫机旁给一件外套上打补丁，姚宏丽则拿着长撑衣杆把墙上的衣服取下来，跟顾客推荐款式。
看他们在忙，程令姝也没打扰，拿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去收拾挂在另一边的各式布匹上粘着的浮毛。
“这个颜色会不会太亮了，我这个年纪穿不合适吧。”
顾客大姐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但对姚宏丽推荐的粉色外套有些拒绝。
周萍其实挺喜欢这个颜色的。
但在她看来，自己不光要干活，还得照顾一家老小，穿这种浅色的衣服不方便。
再说了，她都奔四十的人了，穿这种小姑娘的衣服净叫人看笑话。
姚宏丽转身又取下来一件藏青色外套，女人穿上试了试，还算满意，就是袖口要收一下，不然容易磨。
但她还是对那件粉色的外套有些动心。
摸着衣服有些爱不释手。
她灵机一动，对了，她可以买给她那个爱打扮的小姑子。
小姑子还在上学，平时她不穿的话，自己也能穿几回。
只是，小姑子要比她瘦一些，她不知道小姑子穿起来合不合身。
周萍转身看见一旁的程令姝：“这位同志，你跟我妹妹个子看起来差不多，能不能请你穿这个衣服试试，我看看大小合不合适。”
程令姝笑了笑，放下鸡毛掸子，接过粉色的外套穿在了身上。
这件衣服的版型相当不错，收身的设计显得人又瘦又高。
女人看着很满意，买下两件衣服后笑吟吟地就离开了。
一下子卖出去了两件衣服，姚宏丽很开心，眼睛弯弯像月牙：“乖乖，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一来就给我开了张。”
程令姝可不敢居功：“还是你和姐夫手艺好，做的衣服好看才行。”
程令姝看着段钢身边桌子上摞着的厚厚的衣服，在心里默默感叹他工作的不易。
怪不得后来姑父忆往昔的时候，说自己当年做裁缝的时候工作量又大又累，晚饭能一个人吃三大碗面条。
姚宏丽又说：“今天让你去地里给妈和宏光送饭，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反正我在我闲着也是闲着，不能总让你们帮我忙吧。”
姚宏丽是打心眼喜欢这个妹妹。
当初刘银芝说要把房子租给程令姝时她还有些不放心，担心两家会产生摩擦。
但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程令姝夫妻二人都很好，既不斤斤计较，也没那么多事儿。
而且，自从程令姝住进家里之后，他们一家人还每天都能吃到各式各样在外面买都买不到的糕点。
陆鹤明也是，家里有事也都愿意随时帮忙，买东西时也都是买一家人的量。
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租户。
姚宏丽拉着程令姝看店里的各式衣服和布匹：“你看看，喜欢哪种，我给你做。”
程令姝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还有衣服。”
姚宏丽看她见外，面上有些恼：“这有什么麻烦的。”
程令姝转头看了一眼段钢，他这会儿已经拿起一条裤子截起了裤腿：“姐夫这么忙，算了吧，等你们哪天有空再说吧。”
姚宏丽“啧”了一声：“不麻烦他，我给你做，只要你不嫌弃我手艺不如你姐夫就行。”
姚宏丽个子不高，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小酒窝，程令姝不好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