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蓉每日都要在院落周围转几遭，以确保此处暂未被流沙察觉。盖聂发现她的异常举动后，主动接过了这个任务。端木蓉便清闲下来。

    想起当初的“日当正，屠尽城”，端木蓉仍旧心有余悸，她索性将余着的时间都躲进书房里翻阅有关鸩羽千夜的典籍。又想起西施毒的事，顺手将西施毒的解药也塞进了行礼。

    倒是天明尚未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仍旧每日抱着斧头折腾木柴。

    盖聂之前没有帮天明劈柴，这次自然也没有。

    于是天明这次也十分爽快地劈碎了端木蓉的木牌。

    而当端木蓉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吃下了由此烧成的饭菜，盖聂下的厨。

    傍晚吃过饭，盖聂便拦住了她，问她的“三不救”中有两条与自己相符，此次为何破例相救？

    “上次墨家兄弟的狗受了伤，也是找我治疗的，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况且你这条命能不能保住现在还没有答案，要是你死了，你说我算不算破例？”

    端木蓉想起自己上次近乎赌气的话，先忍不住弯了嘴角，考虑自己要不要再用相同的话逗一逗这位剑圣时，对方忽然眉目一凝。

    她顺着盖聂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谍翅鸟飞掠而过。

    盖聂的剑光却更快一些。

    晃眼间，泛光的渊虹与那只谍翅鸟一同掉落。盖聂上前两步，抬起剑鞘收住了掉落的渊虹，并不理会谍翅鸟，转身与她对视。

    端木蓉瞬间便领会到他想说的话，主动开口：“我去找天明，等会儿在船上会合，劳烦盖先生提前检查一下船上是否有鸟羽符。”说完已消失在院子里。

    天明正在高月离开前常呆的水边打水漂，看到她脱口而出便是怪女人。

    端木蓉只交代了一句盖聂找他，捞起人就走。至于为什么着急离开的事，她说了天明未必信，还是让他的聂大叔亲自同他解释罢。

    太阳已经落山，天色很快就会暗下来，如今倒还能勉强看清湖面。

    端木蓉站在船头拨着桨，心下按照她替盖聂包扎的间隔天数，大致盘算着这次离开比之前早了几天。船身两面随之漾起层层波纹，但过后又重归平静，半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上岸后弃船乘车，转由盖聂赶马。

    不多时，天色彻底暗下来。天明坐在端木蓉旁边杵着头，逐渐有些昏昏欲睡，到后来干脆倒在了端木蓉手臂上。

    端木蓉哭笑不得，抬起另一只手扶住他的头，打算挪出些位置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猝不及防马车一个颠簸，手上的人直愣愣往地上倒去，端木蓉手忙脚乱抱住人，却有一片白色羽毛从天明怀里飘飘荡荡落到了地板上。

    “端木姑娘，你和天明没事吧？”外面的盖聂听到车里的动静，开口问了一句。

    “发生了什么……”天明的声音还带着迷茫。

    端木蓉从震惊里回神：“盖聂，停车！”片刻又加上一句解释，“天明身上有鸟羽符。”

    “吁——”

    马车停下了。之后是破空的声音，紧接着听到一声尖锐的鸟鸣沉寂于落地的声响。

    盖聂掀开了帘子：“端木姑娘，我确实在马车附近发现了谍翅鸟。想来我们的离开已经被流沙察觉，接下来马车要加快速度，你们坐稳了。”

    端木蓉点头，将方才发现的鸟羽符递给他。

    马车继续行驶。端木蓉看着天明仍旧懵懂，心下松了口气，方才同他解释鸟羽符的事。

    之后的路途顺利许多。

    一整夜，第一日，甚至接连几日都没有再察觉流沙的踪迹，端木蓉回想前一次回机关城的波折丛生，对比这次的有备无患，只觉做梦一般。

    盖聂看起来一如既往地稳重，天明倒是逐渐恢复了欢快的情绪。

    随着离机关城越来越近，山势逐渐险峻起来，道路只够一辆马车行驶，站在路旁，低头就可以隔着薄薄一层树丛看到下方湍急的江水。

    这样危险的地势却让端木蓉分外亲切，甚至听到盖聂叫她的时候，还有空替他从天明处撕了只鸡翅：“给你，天明烤山鸡的手艺真的不错。盖聂，你叫我做什么？”

    盖聂看着她的指尖也被染了些油渍，愣了一会儿才将鸡翅接过：“多谢。”

    “……这是天明烤的鸡翅，”端木蓉有片刻哑然，“你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端木姑娘，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一路走来过于平静了一些？”

    “什么意思？”

    “我们一路走来的岔路并不多，照流沙的速度，不该这么几日也没有追上来。除非，”盖聂一顿，“他们其实是为了机关城。”

    端木蓉许久才点头：“那我们便不能再按原先的计划进入机关城。可是……”

    可是对方如果跟得很近，盖聂不可能什么也没有察觉。端木蓉不得不依照上一次的经验产生怀疑：“……天明呢？”

    盖聂闻言也找寻了一周，更多是出于对天明的担忧，四顾无人。

    两人默然对视，各自转回身挑了一头找寻——

    “天明？”

    “天明……”

    “盖聂先生和医仙妹妹是在找他吗？”身后传来娇笑声。

    端木蓉回身，见天明站在两人方才停留过的灌木前，脚下被一条赤练蛇环绕。随着娇笑声，有人挑动莲步从他身后走出，红裙耀眼，正是赤练。

    天明目光呆滞，显然如今已中了火魅术。

    盖聂的手已放在剑柄处，“是卫庄派你来找我的吧？”

    “呵呵——”赤练笑得更加娇媚，身后又有蛇群蜿蜒而出，“卫庄大人对盖聂先生挂念很久了，这次多亏了这位小兄弟才有这样的机会。你说是吗，天明小兄弟？”

    盖聂眼底划过一丝震惊。

    “是我一时失策，竟没有想到提前探查天明体内是否中了火魅术。”端木蓉下意识开口将话题引到了自己这边，连带解释清因果，“赤练，你骗了天明什么？”

    “我骗他？不不，骗了他的是大美人儿你啊？”

    “是的，聂大叔，”天明突然抬手指向端木蓉，声音毫无感情，“怪女人是为了让你替墨家卖命才骗我们到这里，只要我们帮助流沙得到机关城的入口位置，我们就可以一起离开了。”

    并不是……

    端木蓉心下可为自己为墨家辩解的语言有千句万句，但深知此时并非探讨事实的时候。

    天明在赤练手上，盖聂的选择无非两种，保全天明与否。

    天明的声音还在响起，只是因为火魅术的影响越来越虚弱，以逼迫盖聂尽快做出选择“大叔，抓住她交给赤练姐姐——抓住她……”

    盖聂终于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