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初到南阳郡，第二日便染了风寒，整个人昏昏沉沉。

    她身体还算康健，许久不生病，此时一场大病，浑像是被吸了魂似的，面色奇差。

    小婵慌张出门，吩咐驿馆的人请个医士来。

    医士来把过脉，说是水土不服外加惊惧过度，需卧床将养。

    秦筝足足养了大半个月才好。

    在此期间，她再未见到卫珩。

    倒是卫琰带着补品来看望过两次。

    卫琰只有十七岁，尚且比秦筝小两个月，是个十足的被家中娇惯坏了的孩子。比起秦筝曾见过的纨绔子弟，倒是少了些恶习。

    卫琰三句话不离兄长，看起来极听他哥哥的话。

    从这样一个孩子嘴里打探消息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他来过一次，秦筝就将卫家的底细摸了个清楚。

    原来卫家也是兄妹三人。

    卫珩是楚国公卫凌之子，母亲早逝，父亲溺爱他不像个样子。照理，他应该被养成个纨绔子弟，可当真是上天不公，他不仅生得俊美无俦，且自幼聪慧，文韬武略，无一不佳，只性情张狂了些。前几年卫珩尚年少，行事颇为轻狂。

    卫珩十八岁时跟随父亲领兵，打了几场胜仗，至今不过三四年光景，性子已大为成熟，和旧日完全不同了。

    楚国公有一弟一妹。

    卫琰便是卫二爷卫兴之子，卫二爷如今正任江夏太守，卫二夫人是江陵贵女，一年半数住在江夏，半数回江陵居住。

    卫三娘卫蓉便是卫珩卫琰的小姑姑，嫁人后与夫家不睦，索性和离归家，连带着唯一的女儿也改姓卫，名唤卫瑶。

    明明卫家只有这几个小辈，为何唤作卫琰卫五公子？

    秦筝这般想着，不自觉问出了口。

    卫琰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自然是族中排名。”

    秦筝默然，心道果然是世家大族，子弟众多，同气连枝。当今人都已家族为荣，发迹后总要回到故乡寻宗。

    她的姨父陆家亦是荆州大族。

    秦家与季家皆是寒门，没有那么多支脉，她下意识想漏了这一点。

    卫琰见她不答，越性打开了话匣子：“我兄长族中行三，从前人都唤他卫三公子，加冠后伯父为他请封世子，如今卫三公子的名号倒是没人叫了。我姑母和离归家后，妹妹阿瑶便也随卫氏一族排行，行七。”

    说着，笑着觑她一眼：“我妹妹最喜欢聪明人，想来陆姑娘会与阿瑶投缘。”

    秦筝有些心不在焉，应付小孩子自然不在话下，她犯不着为此忧心。

    这半个月卫珩一直没来看望她，当下之急是接近卫珩。

    秦筝状似不经意问起：“劳烦五公子来探望。我自到南阳后，水土不服，平白耽搁许多时日，心中常自惴惴不安。待我病好后，可否前去拜谢二位公子，一来，多谢二位公子护送之恩，二来，向二位公子致歉。”

    “我倒无所谓，只是我哥哥正忙着”，卫琰皱眉思索片刻，忽地展颜，狡黠一笑：“哥哥走之前吩咐我给陆小姐送些补品来，过两日我哥哥得空，我叫人来禀告陆小姐就是。”

    说毕，起身掸了掸衣裳，告辞而去。

    卫珩正忙着。

    看来楚国公正在慢慢将军政之事交予卫珩处理。

    她越想越觉得接近卫珩的决定是正确的。

    小婵送客归来，见秦筝沉思不语，奇道：“小姐怎么不高兴，五公子说过两日便能见到…”，忽地住了嘴。

    秦筝轻哼一声：“卫琰不安好心。”

    “小姐是说？”

    “这人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与他打交道真是累得慌，我看他那副神情，必然不是什么好事”，秦筝颇为头疼，“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名义上是贵客，料想他们也不会轻易拿我取笑。”

    秦筝没猜错，卫琰隔日便送了帖子过来。

    以卫琰，卫珩和方玄为首，南阳一群世家公子小姐要前往山中打猎，特邀请她前去。

    方玄是南阳太守方达之子，现今跟随卫珩担任副将。秦筝还未见过此人，只在卫琰口中听过名字罢了。

    秦筝并不是十分抗拒打猎，幽州以骑兵著称，常与外族有马匹交易。她也算在马上长大，骑射俱佳。

    病了这些时日，整个人都没了精神，看到打猎这两个字，实在手痒，便欣然应下。

    这厢，卫珩还没闲上几天，便又被父亲派了桩公务，待处理完赶回南阳，天气越发燥热得厉害。

    听说陆姑娘已病愈，他本想尽快启程赶回江陵，免得家中等得着急，却听说卫琰和方玄在约了后日打猎，他忙碌多日，正欲松松筋骨，便也欣然应下。

    谁料，卫琰一脸笑意对他道：“哥，我请了陆姑娘来。”

    卫珩一怔：“听说她大病初愈，许是不会来的吧。”

    卫琰不以为意：“哥你料错了，陆姑娘已经答应了，何况…”

    “何况什么？”

    “你不想让陆姑娘来吗？”

    卫珩一怔，看着弟弟揶揄的目光，头痛道：“胡说八道些什么！”

    却情不自禁想到那双清澈的，水光盈盈的双眼，面上不自觉带了一分笑意，竟也很期待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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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筝实打实地错怪了卫家小公子，卫琰诚然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也不至于对姑娘家取笑。只是他实在闷得慌，寻个热闹罢了。

    打猎那日，秦筝早早换上一身利落的白色骑装，虽然仍旧衬得她瘦弱，却是带了几分英气。

    与卫琰和方玄都见过礼，卫珩这才姗姗来迟。

    他穿一身黑衣，眉目英俊，嘴角含笑，见了她，眼前一亮，上前来颇有礼节冲她道：“陆姑娘身子可好？”

    明明这人托他堂弟之手送了许多补品来，如今却这般装模作样，秦筝内心腹诽，也笑着回道：“多谢世子关怀，一切都好，本欲前去拜访世子，偏生世子公务繁忙，不得见，小女定择日前去拜谢。”

    卫珩勾了勾嘴角，颔首，不欲多言。

    卫琰却轻笑出声，打量了他二人几眼，边笑边叹气离开了。

    秦筝低垂着眉眼，坐进马车。

    卫珩不置可否，翻身上马。

    只剩方玄一人不明所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摸不着头脑。

    很快便到达了打猎的场地，早有许多人在那里等候。

    秦筝挑了一匹枣红马，拉弓对着远处一闪而过的白兔练了练手，对爹爹和舅舅一手教导的骑射十分满意。

    方玄笑道：“陆小姐竟也善射。”

    秦筝双眼亮晶晶的，一扫多日以来的病气，回头道谢：“将军过奖了”，不意和卫珩对上视线。

    卫珩瞧她这样高兴，也不自觉弯了弯唇。

    他生得好看，许是因为常年带兵，今日又着黑衣，眉眼间便多了几分凌厉之气。此时一笑，竟如同枯树枝头逢新芽，万物逢春。

    秦筝只觉心头一颤。

    这时听见有人喊道：“快看，是白狐。”

    卫珩见那白狐一身雪白的毛皮，不自觉瞟了眼远处的白衣姑娘。

    想来她很衬这颜色。

    卫珩扬鞭去追那只白狐，向深林处去。

    不知追了多远，他将射中的白狐挂在马后，正欲离开，却见一头小狼冲他而来！

    那头狼直直地向他扑过来，身下的马儿受惊，嘶鸣出声。卫珩果断抽出一支箭便刺进狼的胸口。却听得身后一声长啸，卫珩错身回看，只见一头白狼正向他扑来。

    他一时应付不暇，一夹马腹，侧身躲开。

    这时身后白狼长长嚎叫一声。

    只见一支羽箭凌空而来，射中白狼。

    卫珩回头看去，只见一身白衣的少女，手持弓箭，逆光而来，教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卫珩晃了晃神，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