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姜绥，哪里还在二楼，早就带着两个侍女去了三楼，还又点了一碗蒸脑。听着底下动静小了点差紫苏看看情况，得到人都走了的回答后才放心。到了叶蓁房门口，本想进去安抚她，却又在门外犹豫许久，担心叶蓁会觉得自己鲁莽，更担心因着自己的鲁莽让叶蓁受责难，又想着反正自己已经要替叶蓁赎身，可又担心叶蓁不接受自己的好意，一时间也不知这个房门是进的好还是不进的好。

    “秋月，你去看看那丫头怎么还不进来。”

    秋月出来时，姜绥正低着头，右脚一下一下的踢着墙根，看到这情景，不由地笑出来。姜绥剜了她一眼却又不禁红了脸。

    “我们小姐请您进去呢。”

    姜绥进去后，在距叶蓁一米远时又不肯走了。只听叶蓁道：“我手有些疼。”

    姜绥哪里不知道这是叶蓁在哄她，她走过去，二人并排坐下，轻揉她的手，有些懊恼，说：“我方才才想到，这可能会让你难做，让你为难。姐姐，我想帮你的。”

    叶蓁语气十分温柔：“我明白。”

    姐妹二人又说了会体己话，直到更夫敲了三声梆子，姜绥才匆匆赶回家。

    约莫五更天的时候，姜绥是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穿了衣服去哑巴酥饼店吃些什么。

    姜绥在街上慢慢走着，还碰到了家附近的几位叔叔婶婶。

    “岁岁今天怎么起的那么早？”说话的这人是刘三山，刘三山其人，皮肤黝黑，但若是仔细看，他眼睛的褶皱还是皮肤本来的颜色，很胖，不过三十四岁的年纪，发根已经全白了。

    姜绥凑近刘三山挑的担子，说，“睡不着了，您这都卖的差不多了啊。”

    “没有，今天早上出门，你婶儿心疼我，没让我挑太多。昨天走街串巷的，腿都给我走细了，才挣了二百一十七文，卖不动啊。”说完摇了摇头，挑着担子走了。

    哑巴酥饼店之所以远近闻名，不仅是因为店主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哑巴夫妻，更是因为老板手艺一绝，保管人来了一次就想来第二次。哑巴叫什么名字谁也不知道，大家都叫他们哑巴。

    姜绥往桌上放了十五文钱，便找了一张方桌坐下。吃了一半，忽地想起了什么，望着月亮，眼里晕起了浓郁的孤独与化不开的哀愁，直到听见了一道温润的男声，才把姜绥拉到现实世界。

    男人穿着白色窄袖长袍，头戴淡蓝小冠，脚蹬乌皮靴，个子很高，比较清瘦，“店家，一个酥饼，一碗蒸脑。”又看了眼挂着的木牌，掏出十文钱放到桌上，坐在姜绥斜后方。

    姜绥本不欲搭理他，奈何他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他得罪了人，无法，只得将老母亲送回乡下。但他既没打算走，也没打算躲。他来到常去的一家小店，向店家诉说心中苦闷，他没有指望店家能帮到他什么，只因他心中已有了答案，他要......”

    嘴里在念叨，脑子在思索，被姜绥拍了肩膀自是吓了一跳，猛地扭头，紧皱的眉头在看到姜绥的那一刻一下子舒展了，只觉得这女郎生的是面若桃李，朗目疏眉，怔怔地望着，脸越来越红，却没有挪开视线。

    姜绥佯装生气：“你还看，叫什么名字，嘟嘟囔囔鬼鬼祟祟，是要意欲何为？”

    那男子顿时无措起来，“某姓崔名佑，字和易，不是有意冒犯娘子。”

    姜绥觉得这人可爱，把汤拿到他对面，道：“你嘴里那人是谁，他要做什么？”

    崔佑回道：“某在构思话本，说来惭愧，这结局我是日思夜想，翻来覆去，实在是没什么头绪，只知道主人公已经下定决心查明真相，将贼人捉拿归案，与他斗个你死我活，但又不知怎个你死我活法。”

    姜绥问：“那贼人是个怎样的人？”

    崔佑答：“骄奢，狠戾，聪明，英俊，他有个很厉害的父亲。”

    姜绥又问“那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吗？”

    “当然”

    “这很难，他父祖一定会护着他的。你何不借重舆论，将他的恶散布出去，逼着他父亲在他的家族和他的儿子之间做一个选择？这样的人，他的所有都是依仗他的父亲，如果他的家族不再接受他呢，如果他的父亲舍弃他呢。”

    崔佑略作思考，起身行礼，“我会认真考虑这个建议的。作为答谢，娘子的这顿饭我请如何？”

    姜绥道：“钱我来时就付过了，用不着你。不过你若真想答谢，等你这话本子出版刻印了，先送我一套，如何？”

    “自然可以，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小生知道后好遣人送书。”

    “姜绥。书送到留仙居就可以。”

    分别时姜绥问：“你方才见我时，在想什么？”

    崔佑一怔，不禁红了脸，“其质至美，物不足以饰之”

    姜绥看向他，眼里透着狡黠，道：“我听不懂，你是在夸我吗？”虽是问句，可语气又带着肯定。

    崔佑也不扭捏：“是，娘子是在下见过的最独特的女郎。”

    月光下，姜绥又羞又恼，低着头；崔佑红着脸，目光含笑。

    姜绥回到家，准备小憩一会。途经后院看到正在练拳的姜成，问他昨天的炒肉味道如何，得到好一番赞赏后高兴地离开了。过了会儿又返回来又问他要不要吃馄饨。

    姜成问道：“什么馅的？”

    姜绥道：“肉馅，不过汤是麦仁、红豆以及葱花。”

    姜成嫌弃地“咦”了一声，道：“你自己吃吧，给我整俩馒头就行。”

    姜绥笑道：“我都吃过了。你怎么这么挑食，”

    说完，也不理跳脚的姜成，一步一跳地进了厨房。

    姜绥离开家的时候，天才微亮，但各种行当的人都已经忙活起来了，小贩们的吆喝声、行人的问价声此起彼伏，卖早点的铺子设座的是座无虚席，无座的更是排起了长队，流动的小贩或挑着担或推着车走街串巷，还有路岐人在当街表演杂技、皮影戏等。姜绥最喜欢的便是方二的讲史，故事依傍史实，却又富含幽默情趣，称了一些蜜饯果子便兴冲冲地去看表演，直至天大亮，往方二方巾里放了五文钱，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姜绥到的时候，门早已被值夜人打开，厨房的在备菜，跑堂的在打扫，一切井井有序。

    “大家，我开个小会。”

    所有人到齐后，姜绥道：“前些天李婶儿新做的水晶糕大家反响不错，之后就可以加入我们的菜品向顾客推荐了。西瓜酱炒肉我昨天和我爹尝了，味道还不错，今天胖哥做了大家也尝一下，都觉得好吃的话那就把它先作为赠菜，满十两就送，半月后再按一盘四百九十文，大家怎么看？”

    有一位四十余岁的老妇问道：“咱们店要不要把价钱整体下调呢，下调后满八两送，如果醉仙楼要用低价打压我们，会对咱们非常不利。”

    姜绥道：“不用，味道好才是好。上一辈的事交由上一辈解决，他俩的恩怨也该到此为止了。”

    姜绥顿了顿，继续道：“如果反响不错，这道菜就定名”青玉脍”正式推出。”姜绥又道：“叔叔婶婶还有几位哥哥们，你们最好在明天晚上闭店前把穿衣尺寸报给曹凤曹大娘，我希望顾客来了凭借衣服样式就能分清谁是量酒博士，谁是铛头，谁是行菜，职责到人。对此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掏钱吗？”

    “一年几身衣服？”

    庞田笑道：“岁岁别怪，你有这想法是好的，但你这些叔伯们衣服就那几身，脏了就洗，破了就补，多少年没添过衣服了，平时是能不花钱就不花钱，因为有孩子嘛，我们总不能在吃穿和念学这儿亏了孩子，我们家那小子，念的那叫什么，对，云山书院，每月发了工钱，还没捂热就得交给学堂，吃饭还得有荤腥，还得攒点钱不是，万一家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呢，哪里还有余钱啊。我这工钱还算高点都这么紧巴，别说其他人了。”

    姜绥道：“大家放心，这么做是为着留仙居能越来越好，既是这样，哪里有让大家掏钱的道理。店里会为大家置办冬衣两身、春秋衣两身、夏衣两身。还有没有别的问题，请一并提出来。”

    大家都道没有了，姜绥才让各自忙活。

    姜成来店里的时候姜绥正在剁肉馅，她还没有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厨师，平常就在厨房里做帮工，姜成远远地看着，欣慰的笑了，接着就去账房里核对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