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刚挂完电话，拉面正好上了上来。伙计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他的脚，黑瞎子笑了一下，懂事儿地点头把架在椅子上的脚收了回来。

    拉面热气腾腾的，他夹了一大筷子喂进嘴巴里，吃的时候发出了“呼呼”的声音，烫得不行。

    和他一对比，对面带着卫衣帽子的男人要安静多了，吃相也不似那样夸张。

    “我说，哑巴。你是惹上谁了啊？那人找花儿爷打听了你整整一年的消息，太坚持不懈了吧？”

    黑瞎子的眼睛笼罩在眼镜之下，看不出什么情绪，嘴角只含着一抹坏笑。

    张起灵抬眸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黑瞎子啧啧地摇头，“好歹是过命的交情了，要不是黑爷我掩护了你一年，你以为花儿爷找不到你啊？”

    还不是他知道花儿爷要找这哑巴，提前和张起灵打了招呼，张起灵又每次易容下墓，以花儿爷的路子怎么可能逮不到一个哑巴张啊？

    张起灵淡淡道：“你收了钱，还出卖情报。”

    说是帮他打掩护，实际上每次都在他出斗之后就把信息甩给了解雨臣。一来二去之下，这黑瞎子赚了两家的钱，还讨得两家雇主的心。

    这家伙像极了古代里狡诈的奸商。

    黑瞎子一点没有被拆穿的感觉，反而从口袋里拿出了张起灵给的那个银行卡，左右翻转着啧啧称奇。

    “我黑瞎子做生意，有钱就行。”

    “你和花儿爷给我的报酬都多，有钱不赚王八蛋。再说了，我给小花的信息是真的呀，谁让他速度比你慢呢，没想到的呀。”

    张起灵懒得理他，低头慢吞吞地吃着拉面，看起来是用餐礼节得当，实际上味如嚼蜡。

    黑瞎子闷闷地笑出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惹了澳门马会的大小姐吗。男人啊，风流债啊，啧啧。”

    “不是马会。”张起灵淡声道：“是商会。”

    黑瞎子用一种“奇了”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张起灵，“还真认识啊？”

    张起灵知道瞎子在套话，但这些事情没什么好隐藏的。就算他不说，黑瞎子也会有自己的人脉去找到唐棠。张起灵觉得自己和唐棠的事情没必要掖着藏着。

    “嗯。”

    黑瞎子嘴里咬着筷子，靠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响后食指拨楞了一下筷子，嘴巴微张，那条状的木棍在空中快速翻转着，他利索地抓住，指尖在筷子中央轻轻摩挲着。

    “你就一直这样躲着啊？万一以后遇到了怎么办？”

    张起灵沉默了，就在黑瞎子以为这哑巴不会搭理他的时候，他摇摇头：“不会的。”

    唐家在澳门的企业很大，据他所知，现在的唐老爷子已经退位，唐棠当上董事长之后，是没有那么多时间过来找他的。以往她在公司开会，最晚的一次是熬到了十一点。企划书和决策案一大堆东西需要唐棠审核通过，她没时间来的。

    也不会来的。

    过去一年了，唐棠一直在寻找他走过的痕迹，但这些对于张起灵来说，不过是她只是放不下罢了。

    或许再过几个星期，几个月，就不会想起他了。

    黑瞎子啧了一声，从一边的筷筒里重新拿了一双筷子握在手里，伸手扶住拉面的碗沿，真要准备进餐，对面的男人就站了起来。黑瞎子愣了一下，调笑道：“咋地，提到伤心事就要走了？”

    张起灵：“吃完了。”

    黑瞎子望过去，发现张起灵面前的碗已经空了，只剩下汤汤水水。他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

    夜幕已经落下，张起灵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星点，面无表情地拉下了帽檐，双手插进口袋里沉默地走入热闹的小巷。

    周围的热闹与欢笑都与他无关，他一人披星戴月地孤独行驶，步伐缓沉。

    同一时间，澳门。

    唐棠结束宴会回到家，就疲惫地倒在了床上。

    进门的时候没有开灯，卧室黑荡荡的，她看着天花板上的那张大合照，望着望着就忍不住难受起来。唐棠深吸一口气，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阴冷的气息从侧身传来，窸窸窣窣地爬动声响起，赤色鳞片鸡冠蛇细长的蛇信子嘶嘶作响。它歪头困惑地看着有些消极的唐棠，默默移过去把脑袋凑近了她的肩膀。

    【开心点】

    唐棠闭着眼睛“嗯”了一声，脑子里却想的是解雨臣在宴会上和她的交流。

    解家是个老家族了，在内陆的力量不至于那么薄弱。让他找哑巴张的信息，小花确实是找到了，可每次都如同算好了一样，哑巴张前脚刚走，唐家的人后脚就到，从未碰面过。

    是真的巧合，还是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

    唐棠坐起身子，靠在床头。她轻轻抚摸着鸡冠蛇的身体，指尖下略冰凉的触感传来，缓解了唐棠的失神。

    等到闲了下来，她才拿出手机查看今天没有接收的信息。

    唐棠把翻盖手机打开，点进短信箱。

    最近一条短信是霍秀秀发来的，时间是早上十点半。

    短信意思大概是霍秀秀在解释自己没来不是因为不重视友情，而是去杭州购买找金石篆刻的书画耽误了时间。

    清光绪三十年的时候，浙派纂刻家在西湖边创建了西泠印社，“人以印集、社以地名”，取名“西泠印社”。很多人喜欢来这里淘一淘印学书画，但上品很难淘到。

    霍秀秀能想到用送她这种礼物，怕是下了功夫了。

    她手指在九宫格里快速点击，准备给秀秀回信息。一大串文字输入在短信框里，还没等她确定发送，视线突然凝固在霍秀秀用彩信发来的一张照片上。

    照片是霍秀秀的自拍，她穿着湖绿色的别襟外套，扎着蝎子辫，手里抱着刚刚淘到的东西。站在西湖旁的女孩笑容灿烂，身上有着这个年龄特有的青春气息。

    唐棠摇头失笑，年轻就是好，可以自由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家中有人脉和闲钱，也能让她能行走在各地拥有自己的特殊阅历。

    正打量着，唐棠逐渐笑容凝固了。

    她抿着唇快速把照片保存下来，进入相册后放大了左下角出现的一个模糊的路人。

    那路人穿着黑蓝色的卫衣，下面是黑色的牛仔裤，身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冷漠禁欲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眸子淡淡地凝望着摄像头之外的地方。

    这张脸、这个人……

    不会错的！

    是她那该死的，买了酱油买了一年都没回家的男朋友！！

    唐棠拿起手机找到了霍秀秀的名字，颤抖着手拨打了电话。在等待的数十秒里，她脑袋里闪过无数场自己和男朋友相处的画面，浑如脑浆的脑袋根本思考不过来什么。

    在电话连通的那一瞬间，唐棠克制了自己，语气极为冷静。

    “秀秀，你现在还在杭州吗？”

    “在什么地方？”

    “对，”唐棠握紧了手机，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那张精致妩媚的脸上一片苍白，她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我明天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