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筛,天牌,烘笼盖,雨打沙台。

    胖,吹胀,猪一样,沙头和尚,河中水打棒。”

    “喂?小果啊?这几天军训怎么样啊?累不累啊?在奶奶家住得惯吗?妈妈没打招呼就走了,怕你使脾气,别怪妈妈啊。”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哽咽,不过两三月没听见,妈妈的声音笼罩了一层沙哑和沧桑。

    谭果一遍遍准备好的质问和说辞,顷刻间崩塌。

    她只是嗔怪了一下妈妈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走,说自己在这边住的还习惯,奶奶做的饭很好吃,两位哥哥都很照顾自己。

    谭子林在外面叫奶奶,奶奶的声音毫无防备地在她的门口响起。原来,还是不信任她,是在偷听有没有养一个白眼狼,和妈妈说自己的坏话吗?

    听着脚步声走远,谭果尽力扼制住哭腔,“妈妈,你整理好心情,还是出来住吧,我们一起住。”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好,妈妈答应你。”

    谭果却知道,妈妈永远不会出来,只是应付小孩子的话术罢了。她不再多言,匆匆挂了电话。

    周一一大早,林英还是稳如泰山,双手抱胸坐在座位上。

    “你说你一整天吊儿郎当的模样,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这么早到教室,折磨自己呢?”谭果有些不解。

    “为了你。”林英微微抬头,认真地说,“为了你不会没有同桌,为了林越书不会趁我不备,偷偷把我的桌椅挪到讲台前面,让你一个孤儿留守后方。”

    谭果知道林英和班主任之间微妙的气氛,但没想到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还是默默摇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以为自己占着位置就能万事大吉了吗?

    “兄弟之情,在下没齿难忘,日后定感恩戴德,为兄弟两肋插刀!”谭果拱拱手,毕竟,她也不愿意没有同桌,或是换个不熟悉的人。

    林英当同桌,还挺好的。

    “现在就有一个需要你两肋插刀的事情。今天没有数学课,其他课都不会讲什么干货,我翘了,有什么作业,记得告诉我!”

    谭果盯着这位天才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阳光普照的教室门外,心中佩服感油然而生。

    这第一节课,是她最喜欢听的一节课,每个老师除了不讲正文,扯的天南海北,很是动听。偏偏人家就不爱听,只听最精华最无聊的部分。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啊。

    除了听老师胡扯,谭果还最喜欢点名的环节,因为她从不逃课,在点名的环节总是不用着急赶着学习,将全部精力集中在精神云游上,很是舒畅。她恨不得班里多几个维吾尔族的同学,最好点完名一节课的时间都没了,那才大快人心。

    语文老师叫吴历香,寓意是历久弥香,唔,果然是教语文的,名字都有如此雅致的含义!

    香香老师个子娇小,若是站在讲台上倒自成威风与气魄,但若是下来,还遇上下课时间,这清秀的脸蛋,混在一群不会打扮的高中野蛮生间,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谁是老师。

    在第一堂课上,香香老师就凭借自己丰富的文学积累和优秀的口才,从自己为什么从事教师行业,说到婴幼儿食品安全,从本地的文旅说到猪肉的检验,下面几乎没有开小差的同学。

    因为都在打赌,下一个话题是什么。

    最后还讲到了刘禹锡的乌衣巷,谭果凭借自己初中拼命的积累,觉得斜字,还是念“xia”,下课后扭扭捏捏上去请教老师,没想到老师却说这个目前有争议。

    大佬,果然是大佬,能够把这些有争议的东西拿出来讲,不是死记硬背填鸭式教育,谭果觉得自己这个班很是值得。

    只是这个举动,让她从此除了物理办公室,也成了语文办公室的常客,每每点名都有她的问题。让谭果不禁怀疑是自己揭破了这位老师的错误,才招到此等祸事。

    另一位印象深刻的便是英语老师,自古英语teacher,都是一位beautiful girl .班上这位Liya则更是早上一套裙子,下午一套裙子,从不重样,在班上尽显婀娜风姿。

    Liya的课上,自己的老公还是常驻嘉宾,讲到hang out,一定是自己老公和自己一起hang,讲到trip,一定是上次的甜蜜旅行,就算是讲到ugly,都可以扯到自己老公身上,说他不ugly。

    这样一位幸福美丽的女子,让谭果不禁感叹,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香扑鼻。

    九月,秋老虎正盛,这时间的体育课,放在古代,不可不成为一种有名的酷刑,谭果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六神无主五体投地四面八方全方位榨干刑。放在烈日下面炙烤,在可以摊鸡蛋的地面青蛙跳,不榨干体内最后一滴水,决不罢休。

    她此时,非常仇恨林英的临阵脱逃,实则不是君子之为。

    好容易趁着体育老师良心发现,解散后,谭果找了个阴凉的电话亭和妈妈通话,此时田间烈日,应该在檐下乘凉。

    “妈妈,这里的同学都好厉害,我成绩肯定不如以前好了,怎么办?”谭果想到前不久的摸底考试,向妈妈摊开底牌。

    “不行就不行呗,你想怎么办?”

    妈妈总是一句掐住重点,扼杀焦虑于无形,对啊,考不好就考不好呗?遇不到知心的好朋友,就遇不到呗?最差还能怎么样?

    谭果就着手里的冰淇淋,趁着没人排队,聊了好半天才撒手。操场上热浪滚烫,氤氲着建筑都扭曲变形,不远处走来欧阳玥一行人,见面第一句话却是:怎么一个人偷偷吃零食,真是小气!

    Excuse me?

    “怎么老是看见你打电话,不是和男朋友打的吧?”真是人闲找屎吃,欧阳玥没事找事。

    “我爸妈想我不行啊?想和我聊天的人多了去了,你管呢。男朋友,你有吗?”谭果一脸不屑回击。

    想到谭子林说急火伤肝,还是要冷静,她大人不记虾仁过,学着欧阳玥装聋作哑的本事,视若无睹地走过去,还不忘撞上她的肩膀,任凭她在后面嚼舌根。

    打的是实体货,骂的是过眼风,我自本逍遥。

    可笑的是,看着谭果这一幅昂首挺胸的模样,其中一名女生后还来竟还来巴结她。谭果学着欧阳玥的模样,将脖子梗得老长,说自己最讨厌装模作样的人,那人竟然真的在谭果面前无话不谈。

    少年人的友谊还真奇怪,因为一句主观意愿特别强的话,虽然如筛子一般漏洞百出,还是像个傻瓜一般,奉为金科玉律。在那时她们的世界里,所有事情都是能用语言说清楚的简单。

    这漫长的体育课不和朋友一起打发,想必会过得十分煎熬,谭果东走西逛,却看到余橙作为交际一朵花,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是她不能企及的人缘。

    她隐约能听见女生的们聊天内容。先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在讲述自己所谓的七八任恋爱经历,性格爽朗,毫不扭捏。其余的女孩一边红着脸地听这脸红心跳,却又最吸引人的故事,一边暗自期待自己成为某段故事的主角。

    故事讲完,女孩们的声音变得鬼鬼祟祟的,但谭果听的一清二楚,是在讨论班上女生谁最不熟,她很荣幸位居榜首,听着女孩们对自己恶意的揣测,一旁的余橙只是保持习惯性的社交微笑,让她顿时有些胆寒。

    原来,她以为的朋友,其实,在别人眼中的自己,只是个认识的陌生人吗。她像个被吹胀的猪,被莫名而来的风给吹上天,消失不见。

    她悄悄从旁边退场,张大眼睛,努力让夏天的风挥发眼中的液体。虽然体育课不让回教室,但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去处。

    没想到的是,涂丹丹也在教室,作为半路而来的转学生,她也没有什么朋友,一脸疑惑地看着谭果涨红了脸站在门口。

    “外面好热啊。”

    “对,真的太热了。”

    习惯性的寒暄。

    涂丹丹心急地将手背过去,还是尴尬地笑了,老实地说:“我没交手机。”

    有时候奇妙的友谊是从分享一个秘密开始的,谭果耸肩一笑,“我也没交,我说我没带来,平时打电话也用的是公共电话亭。下课时间还早,我们一起看电影吧?”

    空荡荡的教室里,两个小女孩围坐在靠窗的桌子旁,上半身钻进窗帘里面,鬼鬼祟祟围着一个智能手机看无声的电影。外面无风,热气翻涌,窗内无声,凉意喜人。

    电影名字叫《飞屋环游记》,一件不可完成的事情,在充满浪漫情怀和冒险精神的老人这里,却是努力够够手就能达到的地点。

    在悬崖峭壁间,彩虹初现处,她们也能完成自己的冒险,这个冒险里,她们会骑着自己的坐骑,与黑暗势力作斗争,音乐会响起,鲜花会奉上。

    短短两节课的时间,许是气氛烘托使然,涂丹丹有一茬没一茬地讲了很多自己的事情。她是熊猫血,所以从来不敢做什么剧烈的运动,总感觉自己心脏跳动不均匀,导致她说话总是慢吞吞的。

    谭果觉得她似乎也很需要一份卞悦然的养生秘籍,现在的学生,真是一个比一个脆皮。

    她的爸妈是包办婚姻,没有感情基础,可想而知她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但是家庭环境还不错,她从小在贵族学校上学,那里的孩子都很强势,据说有个女孩一直看不惯她,老是往她的床上倒水,翻她的书包和课桌,她才转学过来的。

    谭果之前从未认真了解过她,只是知道她半年后莫名奇妙地,一声招呼不打又转学走了。每个人忙于自己的学业,班里的人从来都无瑕关心她的故事。

    社会的冷漠,原来在学校里,已经初见雏形了。

    谭果看着眼前女孩纯澈的眼眸,在阳光下虽有些阴郁,却不失光芒。她庆幸自己重新认识了她。

    晚自习没有老师监管,只有班长将作业往讲台上一搬,像镇山石一样俯视班上的同学。

    第一天,本就没有什么需要自习的,谭果吃过晚饭,便翘了自习,独自在操场上闲逛。

    操场上开了一盏大灯,除了一些背光角落,照的灯火通明,谭果拖着步子,慢慢享受傍晚的微风。却忽然看见主席台侧面有两个人影黏在一起,毫无空隙,蠢蠢欲动。等她好奇地睁大眼睛,想一探究竟时,却被一只手猛然往身后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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