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此想法，那便是最好。”张清序莞尔。

    顿了一下，他猛地加重声线，问：

    “事成后，你愿留在宫中成为御厨，还是回到醉食楼？”

    张清序问出这个问题，慕浅浅心中只道“荒谬”。

    她回怼：

    “为公主做一餐饭罢了，我还会因此升官不成？你想太多了。”

    张清序：“……”他眸光微闪，里面装着慕浅浅熟悉的情绪。

    他此刻定是心潮翻涌，奈何少了一张嘴。

    满腹话语，就是不愿诉说。

    好在，慕浅浅也不在乎张清序的想法。

    “我就送到这了，你自己回去吧。”

    说完，慕浅浅欲转身。

    怎料张清序来了一句：

    “你大胆去做即可，我会保护你。”

    慕浅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猛地转过身看向他，粲然一哂：

    “嘿！那便多谢夫君了。”

    张清序没再说什么，旋身离开。

    慕浅浅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奇怪，张清序今日可是身体不适，为何走路姿势如此僵硬？

    而且，他耳朵何时这么红？

    慕浅浅耸耸肩，抛去这些鸡毛蒜皮之事。

    她回屋舒服地沐浴后。本该是上榻休息的时间，慕浅浅硬是拉着桑絮，两人来到院中喝起了小酒。

    桑絮端来一碟咸花生。

    慕浅浅打开密封的酒罐，顷刻间，馥郁的桂花味伴着酒香随空气蔓延。

    “这是吴悦夫人酿的桂花酒。”慕浅浅趴在酒罐便深吸一口，“哇，好香——”

    慕浅浅迫不及待端起酒罐。

    桑絮急道：“小姐，您少喝点。”

    慕浅浅倒了两杯，一杯推给桑絮。她捏起一粒花生，抛入口中，边嚼边哼唧：

    “没关系，我已三个月未沾酒了。”

    桑絮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别看桑絮长得文文弱弱，实际酒量相当好，十杯不醉的程度。

    慕浅浅也喝了口桂花酒。酒精浸入味蕾，口中一阵火辣辣的，激得人瞬间清醒，然甜腻的桂花却随之翻涌而来，取代了一切。

    慕浅浅捏起花生，又是吧唧吧唧地嚼。

    桑絮盯着慕浅浅，突然出声：“小姐可是有心事？”

    “我？没有啊。”慕浅浅放下酒杯，此时一杯已尽。

    桑絮拿过酒罐替她倒满：“哈哈哈，您这话骗得过他人，可逃不过我。每次心情低落时，您就爱借酒消愁。”

    慕浅浅咽下花生：“我只是感觉不真实。”

    “不真实？”

    “嗯。”

    慕浅浅猛地灌下整杯桂花酒：“这是苏雨追求一生的机会。我从未想过，也从未为之努力过，它却来了。”

    “我总感觉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慕浅浅捂住心口，“我不喜深宫，现在心跳也隐隐不安。”

    桑絮不答，只是提壶又给慕浅浅倒满一杯。

    慕浅浅一杯酒一口咸花生，桑絮却不再喝了，她只是耐心地为慕浅浅倒酒。

    时至四更天，两人才入屋歇息。

    **

    后日，慕浅浅换了身灰色短衣窄袖褙子，便和张清序同去了皇宫。

    阍人推开宫门，宫女和太监一同上前，逮着慕浅浅一番检查后，方才入宫。

    张清序径直去了太医院，慕浅浅则被宫女领去了内厨司。

    内厨司内，宽敞明亮。灶台上，一排排巨大的铜锅被擦得锃亮，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各式纹路的刀叉碗筷摆在一旁，独占一个灶面。

    内厨司一角，有一张长桌，上面堆满食材。蔬菜、肉类、海鲜、中药，以及那些很是罕见昂贵的食材。

    兴许是公主点名慕浅浅，所以此刻，内厨司唯有慕浅浅一个厨子。

    四五个宫女端着托盘，鱼贯而入。托盘上是四塔药膳汤的食材，宫女把药膳所需的食材放在灶面上，又转而出了内厨司。

    屋里只剩下一个太监和两个宫女。

    太监道：“慕小姐，请吧。”

    慕浅浅净手后，清点宫女送来的药材：石斛、荷包山桂花、党参、淮山药、当归、玉竹、枸杞、大枣。

    公主胃不好，慕浅浅遂多拿了一些大枣、玉竹和淮山药。其中大枣补中益气，对脾虚食少者很是有用。

    慕浅浅将药材清洗干净，等待药材晾干。

    晾干后，慕浅浅把药材全部放入无纱布袋里，把布袋放入水中浸泡，释放药性。

    慕浅浅把包好的药包用大火煲开，焯水后用水继续淘洗两次。

    接着，慕浅浅拿出新鲜鸭肉，将鸭肉清洗，去掉血水和腥味。接着，慕浅浅把鸭肉切成小块，以备用。

    慕浅浅把鸭肉块和药包放入锅中，倒入清水浸没。

    起锅生大火烧开，沸腾五分钟，锅面出现浮沫，慕浅浅撇去浮沫，便转成小火慢炖。

    最后，慕浅浅取出药包，朝里面撒入小茴香、生姜、盐和花椒，以此调味保证药膳的可口，继续慢炖一会儿。

    四塔药膳汤至此完成。

    内务府官员上前检查，确认新鲜却无毒。宫女捧来一玉制宫碗，将四塔药膳汤全部倒入，接着又摆盘装饰了一下。

    菜肴被端上金丝托盘，宫女端着托盘，走出内厨司。

    太监对慕浅浅道：“还请慕小姐一同跟来。”

    慕浅浅点点头，跟着送餐大队，一同走远。

    由于端着药膳，一行人走得慢腾腾的。

    众人没有转入宫殿内，反绕过好几个朱墙宫道，宛如走迷宫。

    入宫时氛围严肃，且走得匆忙，慕浅浅未曾留意过皇宫的景观。眼下倒是给了她一个机会，现代她曾听闻古时皇宫的恢弘盛大，眼下细细观察，慕浅浅才心叹：

    此话不假。

    从这朱宫墙上拿下一片砖瓦，端走一樽铜器，都够平民半辈子吃喝了。

    不知走了多久，绕了多少弯，一行人来到了御苑。

    百花入眼，清香迎面。大大小小的凉亭楼台重叠交错，隐现在花丛间。

    鲜艳的牡丹开了一路，片片花瓣飞落，又很快被仆役们清走。

    这是比京城桃园富丽千万倍的皇家园林。

    一行人停在了一个四角重檐凉亭前。

    素色丝绸纱帐自檐边垂下，挡住了凉亭里的光景。微风徐来，把纱帐吹起一个边，慕浅浅才隐隐瞥见里面的三道人影。

    一坐两站。

    太监一声启，众人躬身作揖，慕浅浅乖巧照做。

    “平身！”一道悦耳的女声从亭中传来。

    慕浅浅立直身体，看着前方的动静。

    亭里，一道身影靠来，掀起半边纱帐。

    顿时，慕浅浅看见端坐其中的少女。

    少女穿着华美，一只手搭在膝盖处，手嫩白如藕。

    此人想必就是公主——司玥玥。

    只可惜，纱帐遮住了司玥玥上半身。

    宫女把药膳托盘端至公主面前，左右两旁又有两宫女端盘，递碗筷。

    司玥玥净手后，三位宫女迅速退出凉亭。

    纱帐再次被放下，挡住了里面的一切。

    阳光照来，隐约可见里面的人影。公主捏起银筷，夹起一块鸡肉，放入口中。

    慕浅浅咽下一口唾沫，心脏顿时提到嗓子眼。

    民间传闻，公主虽生性善良，但也是个刁蛮顽固的种。她向来不看重人命，这一点和皇帝很像。

    吃惯了山珍海味，突然吃这民间的药膳。公主不满意，拍桌而起，破口大骂是最好的结果。若是真有那万分之一，慕浅浅怕是会交代在这宫中了。

    司玥玥的影子停了很久很久。

    最终，她什么反应也没有，伸手又夹起一块鸡肉。

    “呼。”慕浅浅松了口气。

    凉亭外，慕浅浅站在宫女和太监后面，众人看着公主慢慢吃着，无人发出任何声响。

    不知等待多久，司玥玥捧碗喝下几口汤，放下碗的下一秒，她从墩椅上站起了身。

    慕浅浅放松的心轰然被提起。

    一只玉手探出，撩起纱帐。

    看清司玥玥的那刻，慕浅浅顿时瞪大双眼。

    慕浅浅承认，自穿越以来，她见过两位美人。

    第一位是月思小姐，第二位便是眼前这位公主司玥玥。

    司玥玥缓步走出凉亭，发间步摇叮当脆响。

    司玥玥停在慕浅浅面前，莞尔：

    “好久不见，慕小姐。”

    慕浅浅条件发射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她直视着司玥玥，这张面容和回忆里某人渐渐重合。

    月思月思月思……

    司玥玥司玥玥司玥玥……

    脸、声音、这句“好久不见”……

    慕浅浅愣在原地，脑中“嗡”地一声响，仿佛弦被拉到极限，然后啪地断裂。

    她颤声问：“您是……月思小姐？”

    公主勾唇，却反问：“你心中不是已有答案了吗？”

    司玥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慕浅浅。

    下一秒，公主一语直击在场所有人的心：

    “慕小姐可愿留在宫中，为我食疗治胃？”

    慕浅浅一怔，她不知如何作答。

    公主亲自邀请，几乎是切断了拒绝的可能性。

    在场所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瞅着慕浅浅，眼中情绪各有不同。

    慕浅浅脑中走马灯，回忆着在醉食楼的种种。

    她踌躇几秒，目光骤然坚定：

    “小女……”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一道声音赫然打断慕浅浅。

    司玥玥和慕浅浅同时转过头。

    张清序站在不远处，拱手而立。

    张清序放下双手，看着慕浅浅，对司玥玥笑道：

    “公主殿下，吾妻初次入宫，不适应宫中环境，不如给我们些时日考虑一二。您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