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从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云行反问道：“从南么？他亲口和你说要收你为徒的？”
他这个师弟，一贯喜欢独来独往。当初他们师兄弟几人先后出师开始收徒的时候，只有他对此事完全不热衷。
导致堂堂剑尊，座下只有一个亲传弟子，就这唯一一个还是被硬塞过去的。
“唔，是的。”
“等等，小孩，我什么时候说要收你为徒了？”
褚随镜满脸诧异，瞧着还有几分被伤到似的：“可是你发过誓的，我想要的你都会给我！”
难道不是她想要一个师父，他就得乖乖答应的意思么？
见徐从南还要开口辩解，她拽了拽云行的袖角：“掌门伯伯，我就想要他。”
徐从南简直要裂开了。不是，他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啊，哄孩子不都是这样吗？没说承诺必须要兑现啊？以往他不听话胡闹的时候，他师尊也是这样哄他的，可答应他的那些不还是一样都没兑现……
况且，他是绝对不会再收一个徒弟的！尤其是这个人还肉眼可见未来麻烦缠身！
云行还是更希望将褚随镜交给楚冽教导：“随镜啊，你看，师徒关系呢，讲究的是缘分。虽然带你来镜宗的是从南，但他资历尚浅，我们还有很多更合适的选择。这位楚冽长老，放在整个大陆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如果你想的话，就由他来带你修行，好不好？”
一听到这番话，徐从南条件反射般地想和楚冽作对：“我资历尚浅？那楚冽呢？我看他也没比我好到哪去吧？”
云行简直要被他蠢死了：“那你说怎么办？”
徐从南绕着褚随镜走了半圈，忽的一拍脑袋：“简单啊，我和楚冽不合适，不是还有你吗？”
“……”
“不行，”楚冽再次打断道，“师兄平时已经够忙的了，没有时间带徒弟。”
他其实明白师兄今日叫他来的目的。灵胎聚天地灵气而生，于修道一事上必定事半功倍。但这样的好苗子，最重要的不是培养她的能力，反而是她的心性。
不仅需要一个修为高深的人压着她往正道上走，还需要替她挡住那些层出不穷的人心算计。如今各宗与世家的实力盘根错节，矛盾愈演愈烈，就怕有人打探到什么消息，冒然对她下手。
他可不觉得晨星门的人，现在没有动作，以后也绝不会借着褚随镜的身份大做文章。
在镜宗，他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掌门不擅长剑道，徐从南又过于小孩子脾气，而其他几位长老，就更加不合适。
云行自己考虑再周到，都架不住褚随镜有自己的想法。
显然，她对救下她后又带她离开陈家村的徐从南，不自觉的形成了依赖心理。
褚随镜可不管他们几人心里在想什么，她小心翼翼的对着徐从南道：“你是不是讨厌我啊，那些衣裳我不要了好不好，你别赶我走。”
徐从南板着一张脸：“不是……哎，你别多想，我就是不想收徒了。对！你不知道吧，我已经有一个徒弟了，我答应过他，不给他找师弟师妹的。”
终于找到合适借口的徐从南示意云行再多劝劝这孩子，看能不能放过他。
这话当然是假的。祝玄虽与他不亲近，但格外敬重自己这个曾对他施以援手的师尊。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有一天徐从南出了什么事，祝玄肯定是第一个提剑去为他报仇的人。
拜师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云行也要考虑褚随镜自己的意愿。
他思忖片刻，选了个折中的法子：“这样，从南先带她去第九峰，过两天熟悉后，楚冽再接她去第五峰待一段时间。最终要去哪一峰，你们自己商量着决定。”
反正拜他们谁为师，他觉得都是不错的选择。楚冽固然稳重，但徐从南少年意气也适合帮助褚随镜走出被灭门的痛苦记忆。
俩人还欲说些什么，被云行果断赶了出去，一道被关在殿外的，还有优哉游哉等着徐从南带她去休息的褚随镜。
有云行在场，楚冽勉强可以和徐从南维持表面的平衡；一旦离开云行的视线，他连一丝眼神都不想分给他。
楚冽从怀中掏出一块传音玉递给褚随镜：“等你想来第五峰，就传音给我，我派人来接你。”
“好，谢谢楚叔叔。”
楚冽指尖下意思摩挲，微微别开脸：“如果有谁欺负你，或是需要什么东西，也可以找我。”
徐从南自己都还是长不大的孩子，如何能照顾好别人。
“不是，姓楚的，你什么意思？我明定峰是狼谭虎穴么？谁要你在这装好心。”
自己三个徒弟都教不好，活脱脱三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小古板，还不得把灵胎教废了。
“不会的，”褚随镜笑道，“师尊人很好的，给我买漂亮的小裙子，还带我吃好吃的！”
“……”
楚冽见不得小恩小惠就被收买的人，放弃和她继续讲道理的念头，径直离开。
被留下的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个满脸晦气，一个可可爱爱。
徐从南痛苦的捏了捏鼻根：“算了算了，走吧，带你去明定峰瞧瞧。”
***
明定峰位于镜宗最西侧，是最靠近沧海的地界。主峰上种满了梨树，祝玄正站在树下，伸手摘黄澄澄的果梨。
“师尊，您回来了？”
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祝玄眼睫低垂，上前一步行礼。
徐从南有些惊奇：“阿玄今日没去演武场？”
他这个徒弟，最是刻苦，除了他安排的任务外，时常去演武场找人切磋，要不就是被那些个长老借去习真堂辅助教学。
不成想自己一回来，就逮到人悠闲的摘秋梨。
祝玄温顺答道：“今年梨子结的多，我想熬一些秋梨膏，送给习真堂的夫子们。”
那些授课夫子中，也有一些修为不高但学识渊博之人。秋末冬初，容易被寒气侵扰，将秋梨膏兑水饮上一杯，便会舒缓许多。
徐从南轻哼一声：“你倒是考虑周到。”
他作为师尊，还没收到过自己徒弟的礼物呢！
祝玄感知敏锐，连忙道：“师尊若是喜欢，徒儿做好后给您泡上一杯，尝尝手艺如何，若是做的不好，师尊可别嫌弃。”
徐从南不说话了。
他侧身将褚随镜牵出来：“来见见，这是我的宝贝徒弟祝玄，这是楚冽的小徒弟。”
不等祝玄开口，褚随镜便气呼呼地说道：“才不是！”
她像模像样地对着祝玄行了一礼：“祝师兄你好，我叫褚随镜，以后多多指教啦！”
祝玄有些疑惑：“师尊，这到底是你的徒弟，还是楚师叔的徒弟？”
他严重怀疑师尊在捉弄自己，譬如将自己的师妹介绍成别人的徒弟。
反正这样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褚随镜学会了抢答：“是师尊的徒弟！”
徐从南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还没定呢，阿玄啊，为师记得，你曾经说过，希望我只有你一个弟子，对吧？”
他连忙暗地里传音，将所有的事简单概括后告知祝玄。
【乖徒儿，你可争口气啊！为师的未来，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出乎意料的事，祝玄第一次违背了他的意愿。
少年摇摇头，轻声道：“师尊传承衣钵，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是我拖累了师尊，这些年仅有我一个弟子。如今能多一个人和我一起侍奉师尊，我如何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第九峰本就不同于其他峰。自镜宗开宗以来，第九峰上的弟子便格外稀少，到了他这一辈，更是只有他一个人。
可他……他未来总是要离开镜宗的。
第九峰的辉煌，总要有人将其延续下去。
“哎！？你小子，你再说一遍！”
祝玄双膝跪地，拱手道：“请师尊收她为徒。”
褚随镜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091觉得这人识趣得很，不愧是浮生镜的主人。祂自是希望褚随镜能够拜入徐从南门下的，楚冽虽好，但他有自己的命数，未来并不能为自己的宿主提供多大的帮助。
徐从南收起浮于表面的轻慢，露出常年被遮掩的灼人锋芒：“祝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祝玄沉默，只双手撑地，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
“罢了。”
万般皆命数，可能从他答应去陈家村的那一刻起，有些事便已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说不定这天生灵胎，能够和那遥遥在上的天道抵抗一二，改变自己这大徒弟注定坎坷的未来。
“喂，小孩，既然要拜我为师，那以后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听到没有？”
褚随镜完全不介意他一逞口舌之快：“遵命，师尊。”
“这下好了，楚冽又得背地里骂我了。”
抢了掌门给楚冽的徒弟，估计又得看他不顺眼好一阵了。
不过，徐从南的脑子缓慢地转动起来。
【抢了他的徒弟，怎么让人这么高兴呢？】
要是他将褚随镜教得打遍宗门无敌手，看他楚冽还怎么嚣张！
“阿镜啊，你可要争口气啊！”
褚随镜虽然不知道要争什么气，但颇有眼色的回应。
秋风轻拂，带来若有若无的果香，三人坐在树下的石桌前，一人啃着一个削好皮的梨，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而刚刚潜入镜宗，化名左长瀛的江辞舟，则陷入了新的思考。
“褚随镜？徐从南的小弟子，不该是谢溪么？”
所以这个上一世从未出现过的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