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啪啦”点燃，但不再是四盏。
只剩下三盏灯了。
初七抬头看去，只见赵梅的身体瘫软在左边靠门的角落里，她手里的灯落在了另一个陌生的人手里。
那人显然也没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即便手里有灯和打火机，也没有点灯。
“啊——！”阮田田惊叫一声，昏厥过去。
余书昭愣愣的，第一次见这个场面，她惊呆了。
初七头大地叹了口气，走到赵梅身前，手在赵梅的鼻子下探了探，已经没有生息了。
赵梅仍瞪大着双眼，只是眼神涣散，没有瞳光。
初七撇过头，帮她合上了眼皮。
她对死者有敬畏心，做她家这一行的都对死者有敬畏心。
初七走出麻将馆，过了半晌，带着一叠白纸和剪刀回来了。
她熟练地剪了一沓纸元宝，打开打火机。
等几张纸元宝燃烧殆尽了，才开始观察尸体的情况。
夏日的白T恤牛仔裤，紧紧贴在赵梅的身躯上，但是身体还没僵硬，也没有出现尸斑，说明她的时间并没有偷走加快。
初七神色肃穆，食指戳了戳赵梅的脸颊，还是有弹性的，仿佛只是睡着了。
但赵梅的脸上原先有健康的，淡淡的红晕，现在没有了，赵梅的身体原本是有些微胖的，高大的，现在却如缩水了般，平白干瘪了一圈。
皮肤表面也皱巴巴的，仿佛在水里浸泡过，但看不出明显的伤口。
让人失去水分而死？初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高温，但赵梅身上凉丝丝的，绝不会是因高温失水过多而死的。
何况，时间太短了。
现在这种状态倒像是，一块肉，被抽干了水分变成冻干，然后又加水浸泡？
这种猜测多少有点让人头皮发麻。
“我……我是学医的，”陌生的女孩突然道，刚刚被初七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惊住了，一直没敢开口，“这有点像高渗性缺水……”
初七：“什么是高渗性缺水？”
“因为……大量出汗导致的缺水。”
初七想了想，在赵梅的手臂上摸了一把，定定感受了一会，“不像。”
虽然她的皮肤发皱，但并不湿。
而且，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
“死了。”她冷淡地对余书昭宣判了赵梅的死亡。
赵梅已经死亡的事实。
她竟然在这种鬼怪肆意飞舞的副本世界里，企图用科学来解读线索。
***
余书昭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在华国生长了十八年的高中生。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进入这样一个游戏。
仅仅只是F级新手副本，就把她吓得半条命都没了，跌跌撞撞跑出副本，却发现自己没有回到想象中的现实世界，而是落入了一个更为陌生，残酷的[休息室]。
此时看到同伴的尸体，她再也绷不住了。
“对不起……”眼泪哗啦啦流了下来，她哭着跪在地上，抱着双腿，瑟瑟发抖。
“起来，还有三轮。”
一双黑色运动鞋停在了余书昭的眼前，余书昭抽抽噎噎，抬起头，对上初七冷漠的目光。
绯红是血液干涸的颜色。
初七：“你想要第二轮就死在副本里吗？”
余书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不想……但是……”
“……”初七静静等着听她能说些什么。
“但是，是我说，第一轮一般都不会死人的啊……所以大家才会无所顾忌，连准备都不做就开始游戏的……呜呜呜。”余书昭越哭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初七：？？？说的好像没你她们就不会当孤勇者一样？
更何况，游戏规则说的是，一天要完成一轮。
但初七懒得去劝慰这朵不知真假的小白花。
“……行，这么愧疚，”初七双手插在裤兜里，有些不耐烦，“那你陪她去死？”
“啊……？”余书昭迟钝的脑子终于开始重新转动。
“我说，你要不要陪她去死？”
余书昭连连摇头，她胆小怕事，最多自怨自艾一下，多了也不敢再做。
她生怕初七因为她这样，真的把她丢去送死。
余书昭立刻不哭了，仿佛自己劝好了自己，绽放出一抹不合时宜的灿烂笑容。
初七嗤了声，她的话可没有这么大的魔力，这只能表明，这个妹子其实没有她原先想的那么天真单纯，原先就没这么伤心而已，只不过，还是个缺心眼。
但这样也好，她喜欢真正善良的人，但真正善良的人，她就算护的了这个副本，也护不了一辈子。
她转过身，在新出现的陌生女孩面前，伸出手——
“油灯，能借我看一下吗？”
“啊，噢，好……”陌生的女孩将油灯递给她，紧张地问，“请问，你们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初七接过油灯的手一顿，打量着眼前的女孩，陌生的女孩长发披肩，五官精致，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却也是白衣牛仔裤的打扮，“你叫什么？在来这里之前做了些什么？”
油灯刚到手上，初七就发现它和自己手里的那盏已经有了明显区别。
首先是油，原先四盏灯都只有薄薄一层，现在属于赵梅的那盏却多了不止一点油。
然后是灯座。
老式油灯已经被淘汰了不知道多久，早已生了锈，但这盏现在却像新的一样，如同回溯到了几十年前，与周遭格格不入。
“我？我叫林昭娣，我做了些什么？”女孩陷入苦思，然后一拍脑门，“啊！我想起来了！我在兼职打工的路上摔了一跤，然后发现面前的店铺叫：包你暴富彼岸会所。我就想，这一定是骗人的……”
初七：“但是你还是进去了？”
看来，这是女孩的第一个副本，她的是新手副本……
哎呀，这么乱？
那等级呢？F级？E级？和她们一样的A+级？
最后一个疑问刚冒出来就被初七自己打消了。
以赵梅和阮田田的反应，她的新手村只是A级就已经足够让她们惊讶了，那A+级的新手村肯定就更罕见了，更何况这个女孩是半路才加进来的，还有……
她的油灯，和她们不一样。
有两点不同，里面的油和灯座，副本要的是哪一点？
油？灯座？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家里经济情况比较拘谨，我有三个弟弟妹妹要养，我就想，碰碰运气吧……要是要钱就算了。能不能让我走好运，变得有钱一些……”
余书昭这时也缓过来了，“嗯！对！我也是遇到了一家叫包你满分彼岸会所的店，我就……”
而初七是因为想要捞只鬼做室友——
她进的店叫[彼岸花相亲会所]。
看来这是一家由欲望而生的店，初七算是彻底明白了，她咧了咧嘴，有些自嘲道：
“所以这是一起连环诈骗案？”
还是她们贪心不足蛇吞象，活该？
余书昭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好像也不能这么说，我在[休息室]遇到的前辈告诉我，如果完成所有SSS+关卡，我们的愿望就真的会实现。但是我只是想考一个好分数啊……”
说到伤心处，余书昭的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与其在这里闯关，我还不如自己在外面努力呢呜呜呜。”
至少外面没有生命危险。
但可惜，没有后悔药。
“……”初七摸着两盏油灯没有说话，一抬头，发现两个人都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看，赫然惺惺相惜，一见如故，已经是一个阵营的人了。
等初七放下油灯，两个人便争先恐后地问道：“七哥，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喊什么哥，喊姐——七姐，你说一我们绝对不说二！”
“真的假的？”初七恶趣味心起，“我叫你们去死也可以吗？”
办法当然是有的，但要第二轮才能看出来。
两人：“……”
不知道她们两个该有多无语，反正初七心情是好了，她哼着小曲，然后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赶紧扭头去看赵梅，紧接着，她们发现原先赵梅所处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物了。
“……啧，”初七想掏包烟，没烟，“失算了，忘记会刷新。”
她并没有惊讶刷新这件事本身，而是惊讶自己居然也忘记了游戏会刷新。
会刷新出新的玩家，当然也会刷新尸体了。
四角游戏只需要四个玩家，不需要尸体。
赵梅的尸体初七只粗略检查了一遍，她有一种直觉，更重要的线索或许就藏在因副本而死亡的尸体身上。
居然没有检查第二遍，太可惜了。
她凉凉地看了还在[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状态的两人，有些阴暗地想，这两个人也是很强，居然能在尸体前表演半天，看来，能被这垃圾系统选上的人，其实都是冷心肝吧。
在场这么多人里，真正担心赵梅的实际上应该只有，阮田田？
说到阮田田，初七往前挪了两步，半蹲在阮田田的面前，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法对已经失去形象和表情管理的阮田田做什么，她是真的不想碰阮田田身上那件沾满了灰尘的白T恤。
但总不能把人直接丢麻将馆里一个晚上。
倒是那陌生的女孩很懂人情世故，眼珠在初七和阮田田身上咕噜噜地转动，很快看出初七的犹豫，便立刻招呼着余书昭一起过来抬阮田田。
余书昭有些不太乐意，毕竟这人之前那么损自己，现在居然还要她来帮忙。
但面对刚刚结交的好友，她还是臭着脸过来抬阮田田了。
初七让她们三个先走，“如果你们想要在这个麻将馆和我一起呆一个晚上我也不是很介意。”
两人：“……”
虽然不想，但长发女孩还是意思意思道：“如果需要帮忙，记得叫我们。”
初七摆摆手，这种招数她早几百年前就不爱演了。
等两个人都走了，初七拍打着裤子上沾的灰尘，缓缓起身，凛凛看向房间角落的监控——
“这是坏的还是没坏？”
或者该问，这监控是开的还是关的？
又或许，根本不用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