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初七走出几乎没有尽头的楼梯时，天刚破晓。

    第一缕清晨照进了404女生宿舍，轻柔地挥洒在四张铁床上。

    这是个普通且美好的早晨。

    如果忽略其中一张床上格格不入的一道人形深红血渍的话……

    刚睡醒没多久的林昭娣呆呆地和刚打开门一脸惊悚的初七面面相觑。

    林昭娣：“……”

    初七：“……”

    再对视下去要没完没了了，初七恶劣极了，她也不出声，却作势要退后关门。

    “？”林昭娣尔康手：“——七哥！七哥听我解释七哥！”

    初七飞快打开门，掏出了个麦克风，戏瘾上头：“行，快解释吧。这人是你杀的吗？什么时候杀的？昨天晚上？怎么杀的？杀的这么干净，居然就留下了一滩血迹？现在还留在犯罪现场是为了耀武扬威吗？”

    林昭娣欲哭无泪：“七七姐，你怎么说的好像犯人一定是我一样啊……”

    初七一脸正色：“请问，我昨晚在犯罪现场吗？”

    林昭娣：“……不，不在。”

    初七又指了指还在沉睡的阮田田：“她昨天醒过吗？”

    林昭娣磕磕绊绊的解释：“……我，我睡得比较死。”

    最后，初七问：“那你有充分证据证明昨晚这件事不是你干的吗？”

    “……”无法反驳。

    “呀！”初七一拍手，捂住耳朵，就是不听她的解释：“那不就是了嘛！你看你自己都没法否认，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此事。小林同学，我们要直面现实，勇于承担责任啊，是自己做的就是要认啊！”

    “我……我我……”

    这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她一通神逻辑，把涉世未深的林昭娣整的晕头转向，眼见着就要糊里糊涂认下这个责任，初七这才笑眯眯地安抚道：“安啦安啦，知道不是你。”

    副本又不允许【玩家】把任务世界外的物品带入副本世界，这次的副本地图还就这么小小一个。

    超出地图就各种给人卡BUG。

    即便林昭娣有足够药理基础，充分的犯罪空间，也无论如何都无法在短时间里变出把人直接化为一滩血水的药物试剂。

    只有【鬼怪】才有可能做到。

    初七爬上原先属于余书昭的床铺，把她的床单被子枕头都拿下床，翻了个底朝天。

    林昭娣壮着胆子帮忙把床单和床垫分开，可以看到，床单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变得干燥。

    这就是余书昭的尸体和棺材。

    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昨天还和她一起谈笑说乐，林昭娣还记得她的一颦一笑，递给自己的矿泉水。

    大好年华，却死无全尸。

    甚至她的父母，老师，朋友们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起因不过是她想考个满分。

    太荒谬可悲了，林昭娣打了个寒战，她希望这不会是她以后的结局。

    血迹中似乎还混杂着黄白的东西。

    虽然可怖，但仅存于表面，没有渗透进床垫里。

    这是一件非常违反科学常识的事情。

    林昭娣神情飘忽，她不敢想这黄白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颜色这么深，但是床垫却一点都没事……”

    她脸色唰的白了，她想到了一种颠覆她半辈子认知的东西——

    “难道……难道是……”

    “你反应还挺快，”初七难得照顾了下新人，她对这个主动给自己做苦力的妹子还是很有好感的，“对，颜色这么深，说明血渗的也很深，你看人形的边缘，这里，是不规则的。说明有扩散，扩散应该是平均的，但是床垫却一点也没事，不对劲是吧，说明什么？说明有鬼。”

    还说明这个游戏里存在的BUG太多，连小细节都懒得做。

    林昭娣声音颤抖：“真……真的有鬼吗？”她昨天进入副本的时候游戏已经结束了，只看到了赵梅的尸体，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如昨晚。

    “……”初七决定好人做到底，就不给新人剧透了，让新人自己好好体验一把是最好的，“今晚也许你就知道了，不过……也许你这个副本结束都没事。”

    “为……为什么？”

    “我能问一下，你的新手副本等级是多少吗？”

    “等级？”

    “你在心里喊【查询任务详情】。”

    一通操作，林昭娣：“我的是F级。”但其他要求是和初七一样的。

    “F级？那应该真的没事了。”

    林昭娣紧张地追问：“为什么……为什么没事了？”

    初七的目光，投向校门外的麻将馆。

    那里存放着今晚要继续用的四盏油灯，而其中一盏，是一个A+级任务者的死亡带来的。

    不过，说不准呢？一切都不一定。

    游戏的乐趣不就在这里嘛。

    ***

    晚上十点半，初七摸出手机看时间，夜晚降临，这间宿舍只有一盏昏黄积灰的灯泡挂在屋顶，宿舍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几只展现着季节的飞蛾扑进窗棂，翅膀扇动，光影扑朔。阮田田的床帐里传来动静。

    初七抬了下眼皮：“她应该要醒了。”

    醒的时间恰当好处，再晚一点初七就要考虑给她浇凉水了。

    林昭娣抿着唇，干燥起皮的嘴唇动了动：“我去看看她。”长时间的无所事事和见到“尸体”的刺激让她的神经紧绷，犹如拉满的弓弦，她焦躁不安，可又无能为力。

    被困在副本中，就身不由己了。

    初七也有这种感觉，但她从小就被迫拥有了身为天煞孤星的觉悟，san值只是看着高，实际上她自己知道，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以来都岌岌可危，现实里时不时得去一趟医院开药，仿佛一座沙墙，被人推一下就会坍塌。

    系统给的san值界面，下一刻就能归零。

    日常里，闲的没事了初七还会自我攻击一下，给自己加强精神防御，所以她早就习惯了，心态放的无比宽。

    这种心得体会给不了初来乍到的普通人，身经百战的老手也不需要。

    初七这是独一份的——

    所以她对林昭娣的状态选择了无视。

    初七瞟了眼紧闭的房门，“既然醒了，那就早点出发吧。”

    “现在？”刚睡醒，阮田田有些头疼，但还算逻辑清晰，“让我洗漱一下……”

    “……”初七站在原地，环臂，她没有强求，她对阮田田醒来后的反应还算满意，“如果你坚持的话。”

    “七姐，”林昭娣问，“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没有急事，但有人应该要等急了。”初七放空自我，人放空自我时会觉得时间变得短暂，她用这种方式来放松自己，同时让自己产生等的不算久的错觉，以免给触及危险边缘的精神状态增添负担。

    阮田田把毛巾拧出水，她也不在乎这是谁的毛巾了，摊开就贴在自己脸上，清醒后，失去同伴的女人冷静的可怕，“有人要等急了？谁？”

    阮田田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余书昭不在场这件事。

    仿佛早就预想到了。

    “昨晚又死了一个人，差一个人是玩不了游戏的。”初七挑眉，这是终于发现抱她大腿不可靠，开始觉醒了吗？“新人没刷新在宿舍里。”

    虽然一开始阮田田对初七抱有不应该的期待，但是她并没有因为初七没有救下赵梅而马上就开始迁怒初七。

    这就已经超过了初七的预期。

    “啊？”按照林昭娣的经验，她是赵梅刚死就被刷新进来了，新人肯定也不例外，林昭娣共情能力极强，她担忧道：“那她不是在‘麻将馆’待了一天一夜？那个，要不别洗了，我们快走吧！”

    暗里心里犯嘀咕，想怎么初七都知道了但是现在才和她说……

    她们明明可以把新人接到宿舍以后再等阮田田醒来啊。

    啧，怎么一个个都直接把话写在脸上，初七爬了一整晚楼梯，累的要死，瞥了她一眼，直白地回答她：“我懒得多跑一趟，你敢一个人去的话，那我得说声对不起了。”

    初七没啥奉献精神，她不会，也没必要为了队友做这么大的牺牲。

    林昭娣确实不敢，但被人这么毫无遮拦的扯开遮羞布，她的脸顿时涨的通红，不过相比于余书昭，她更快地意识到了自己想法的不妥当，也更快认错：“对不起七哥，是我太弱了。”

    在事实面前，她愿意接受和承认自己的弱小。

    “走吧，”没有了同伴，阮田田的态度貌似更加软和，调和道：“我洗过脸了，就这样吧。”

    在打开麻将馆的大门前，几人都做好了新队员哭哭啼啼扑上来的准备。

    林昭娣张开双臂自觉挡在初七面前，初七照旧刷着手机，昨晚没睡觉，她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越发苍白，瘦削的身形挺拔，但她闭上眼睛，说她是死了三天的标本都有人信。

    林昭娣都有些担心初七等会把人吓的哭的更大声了。

    阮田田没什么动作，只是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林昭娣扭头看她，问她：“要不然我来开门？”

    这里三个人，一个刚出新手村，另一个把这里当新手村，阮田田是这里资历最长的玩家，被一个新人这样对待，阮田田想答应，她该死的自尊心都不允许她逃避：“不，不用，我来开门。”

    “咔哒”门锁开了，没有油灯，只能听到黑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看不见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

    人未到，声先闻：“……那个，你们也是玩家吗？”

    刚刷新来的新人大概还剩下点理智，被关在麻将馆里一天一夜，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却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