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修不了仙。”

    方棠一愣，难道自己印象中对戚梧这个名字没有一点记忆…就是因为当时未曾遇到，入门大选也没有印象吗？不，好像不是的…她曾替清墟门管事替过一段时间，弟子名录她看过大半，但并没有见过戚梧这个名字，没有听说过这个人。还是说，他泯然众人了吗？

    出神之际，戚梧伸手，食指轻点她眉心叫她醒过神来，顺手拎了她的包裹在怀里抱着，先一步走向了藏玉楼，“走了师妹，去领自个儿的玉牌，然后分住处了。去的迟了，可没好的地儿让你选了。”

    回过神来的方棠便也跟上了她的脚步，只是还不适应有陌生人为自己拎东西，有些难为情的伸手从她手中把自己的包裹抱回来，跟在她身后，“戚师兄，我记着你之前说，来清墟门不过将将一月，怎么看起来对门内事宜这么熟悉？”

    “我之前在门内，没有什么事的时候便喜欢到处走走，”戚梧轻轻松开手臂，让她把包裹拿去，捏着剑鞘抬起剑柄，拨弄那串花穗，“加上记性比平人更好些，便记得清楚。”

    藏玉楼与山门的距离并不算远，方棠曾入门走过这条路，也曾带过新弟子走过这条路。说起熟悉，倒是她对清墟门内的一草一木，都深深印在脑中，“戚师兄好记性，若是我有师兄一半的记性去记着剑招剑式，之前爹爹也不会这般头疼了。”

    一句一语中，两人已经走到藏玉楼门口，戚梧先行找那门口弟子说明了方棠的情况，便领了一块玉牌交到她手中，又低头瞧了一眼桌上书册，“师妹，这弟子居处，以天资分位，季师伯一行中，唯有你我二人不同，不如你与我同选一峰，也好往后有个照应，你意下如何？”

    方棠对这种事情并不算上心，毕竟不论住在哪里，以她的前世记忆来说要修成剑道不过是时间问题，易如反掌，“戚师兄说的也对，我和师兄在一峰便好了。”前世记忆翻涌，她对这清虚门七十二峰皆有了解，一峰之上有八处居处，以山、河、云、峰、岚、水、炎、草木各分一所，而她前世便是在松鹤峰而居，至于具体居处，她倒是不太在意的，接过玉牌低头细细摩挲其上纹路与名姓，与戚梧提道，“我瞧着松鹤峰的名字好听也好看，不如我们便在此处好了，其他的听戚师兄的就是。”

    “便在松鹤峰，我也喜欢。”戚梧伸手从自己腰间捞了那玉牌在掌中，扫了一眼余下居所，“倒是都还留着，我对这些没有什么忌讳与偏好，但我听闻临水居处的连水阁风景最好，不如……”

    “不如我就选在这处？”方棠接上他的话，说来也是凑巧，自己前世的居所正是连水阁，夜深月出之际，云雾掩月色，深水拢长山，她无数次看过那时的景色，却也千百年未曾再见到那样的风景了。心下微动，一时间竟也有些恍然，学着戚梧方才的那句话一字一句像是逗乐，话里带笑，“我、很、喜、欢。”

    连水阁中分两院，方棠一边，而另一处暂无人居住，则是空着的。戚梧则是去了不远处的叠水居。

    方棠带的东西并不多，倒不是不便携带，只是季怀声之前说过，她爹早几年便打听着修仙要的东西，不管有用的没用的都买上了堆在季怀声的住处，后来实在受不了，寻了个屋子特地堆放，交代方棠若是有需要，直接去取便是了。

    放好手头上的东西之后，方棠想着时辰尚早，去找戚梧提前问些什么也好，若是什么都知道，也显得对清墟门太过了解，惹人生疑，便三两步跑出自己的小院，往戚梧那处去了。

    戚梧院内有桃树，可惜现下过季了，瞧不见花开。树下桌上还有一局未下完的棋，石凳也干净，想来是戚梧爱干净，隔几日便会去打扫。

    “戚师兄，你在吗？”方棠在院外朝里头往，院内不见戚梧身影，想来应该是在屋内忙着什么。

    “我在，你进来便是了。”戚梧听着声响，本在屋内放这次下山采买的东西，此时也都随意装进了盒子里，合上之后便推门往屋外走，“我这院里也没什么东西，若是你想来，直接进来就是了，不必拘束。”

    方棠闻言闪身转进了院内，坐到了树下的石凳上，撑着脸瞧着戚梧，“往后便知道了，今天是第一次自然要打招呼。”

    戚梧也不恼，对这个师妹她倒是格外的宽容和照顾，取了门旁的茶壶倒了一盏茶递过去，“你不必与院子打招呼，但还是可以与我打招呼。”

    “我与你都这般熟悉了，还需要天天打招呼么？”本来方棠先前不觉得渴，此刻有茶盏递到手中才忽然觉得有了几分口渴的意思，方棠低头饮下一口，近来与戚梧相处，也习惯了和他聊聊天说说话，偶尔开几句玩笑，“戚师兄往后要带着我的事情可多了呢。”

    那人倒是没急着接她下面的话头，只是瞧着方棠，挑了挑眉，顺手将桌上的棋盒盖好，才开口道，“好了，我早知说不过你，就不该接你这茬话头。时辰不算早了，白日里藏玉楼的玉牌你且收好，这玉牌过几日的入门大选可有大用处。”

    入门大选中，这篆名玉牌乃是入场必备的。

    方棠想起来，还记着每一届的玉牌皆有不同，而她们这一届的恰是古藤出新芽的纹样，寓在新人开新篇，入场之后，便会有仙长来探测弟子的灵池如何，好为弟子寻合适的明路与师父。上一世的方棠便是在这入门大选中灵池最为充沛之人，甚至前后推出十届，都无人比其左右，可谓是天生的修仙料子。

    回忆之中，那些不甚重要的细节都模糊了些，但当时的欣喜和对修炼的渴求，在这一世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心中一动。

    收敛心神，方棠伸手抚上那篆名玉牌，瞧了一眼戚梧腰间的玉牌，确是与自己相同的，在分完居处之后，这玉牌的另一半便会藏于藏玉楼，七十二峰居处挂名，一是方便寻人，二是楼中玉牌与弟子腰间玉牌同出一块玉所打磨，仙力倾注，玉牌可探其生死。

    正出神，远远瞧见了别峰弟子仙术赶往主峰，想到了什么似的，方棠急忙起身向前去拽过戚梧的手臂，拉着她往外跑，“戚师兄！这个时辰没有饭吃了！”

    戚梧似是早就料到此事，却也任她拽着自己往外去，另一只手还摸着把自己院的门合上，在她身后跟着，“诶，师妹你别急！我叫景光提前给你找了位置，饭菜都有！”

    有是一回事，凉了不好吃是另一回事。

    这清墟门的伙食可谓是修仙门派中数一数二的了，当年自从方棠飞升成仙之后，便对食物的需求大大减少了许多，加上平日里处理事宜，还要解决许多来犯者，便更不得空了，既是这一世有机会再吃，那岂不是得多吃些，顿顿不落下才对得起自己的口腹之欲？

    方棠越想越觉得有必要，本想抽剑御剑而行，但这术法得是入了门才会教予弟子，现下她的情况若是用了御剑，可是太惹人怀疑了。

    好在还有之前季怀声赠的轻身符，二人到主峰饭堂倒也快，虽说清墟门各楼各院处皆是雅致名字，但这饭堂的牌匾倒是直书“食堂”二字，听是当年饭堂管事嫌弃吃个饭都要文绉绉的，不叫人痛快，便将那“邀宴堂” 的牌匾摘了，亲自写了“食堂”二字，沿用至今。

    这饭堂上下有五层，同时可容纳万人，要在此处寻人也是颇费工夫，方棠扶着门缓了口气，拉着戚梧袖子的那只手晃了晃，“戚师兄，这食堂这么大，找到景光怕是饭菜都凉了…不如我先去拿个在手上吃着的，我们再找他？”

    “不必，”戚梧倒是不怎么见着吃力，似乎这路程对他而言并不算太远，翻手抬了一下方棠扶着自己的那只手借力给她，“景光最喜欢的事情除了说话便是吃饭，他又讲究色香味俱全，这楼里他最喜欢的地方就是三楼正中的位置。”

    “为什么是三楼正中的位置？”

    戚梧领着方棠往机关梯上走去，二人站立其上，随着机关转动，平台也向上推进，“一共五楼，三楼能把上下两楼的味儿都能闻见，有什么新菜式好吃的，他第一个就飞出去了。”

    “……”方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那同景光在一块儿吃饭，岂不是能吃到第一手食堂？”

    她听身边人笑了一声。

    机关梯转的快，此时已经到了三楼，戚梧先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扶着她的手臂让她落脚过来站稳，轻身符加持之下，很快寻到了景光在的地方。

    少年看着二人来了，连忙叫人把自己提前预订的菜端来，戚梧看了一眼桌上，转头与方棠说道，“是能吃到第一手食堂，但…你得先适应他钟爱的口味。”

    景光对戚梧说的话倒是不满意了，捏着筷子恶狠狠的夹了一块自己面前的鱼肉，入口滋味从舌尖传到舌根，“我不过是爱吃甜食和麻辣口味的！你怎么就瞧不上呢，戚梧你得尊重他人爱好！”

    方棠对他们俩的拌话已经习以为常，自行落座后帮戚梧也拿了双筷子放过去，伸长手对着景光夹过的那盘鱼下了手，想着他入口并无异色，想来也不会太难吃。

    但自己到底是倔强了，没听戚梧的话，偏要吃他景光那边的菜。

    鱼肉入嘴，虽说肉质细腻，汁水也足，确实是麻辣口味，但加了超量的甜味进去，甚至盖过了辣，又甜又麻一时让她说不出话，接了戚梧递过来的茶水灌下肚才缓和些，“我想，戚师兄说的是你可以是甜食，也可以吃麻辣口味，但…”

    戚梧看着方棠说了一半吐着舌头吹气，又给她续了一盏茶，接过话头，“但你不能把这两个口味混合的如此别出心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