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我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云芷背对我坐着,头发被风卷起来,紫色的发带随在黑夜里若隐若现,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想我应该是高兴的,毕竟这家伙在这里折磨我这么久,现在终于放弃,我也可以正常开店赚钱了,皆大欢喜。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也没有笑,只是呆站在原地。

    我愣愣地看着周云芷的背影,忽然很想走过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当然了,只有脑子有病的人才会这么做,这尊瘟神都要走了,再过去找茬岂不是自寻死路?她一招都能打死一百个我。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她身后,骤然一惊。

    看来这些天休息不好,我脑袋确实有点问题了。

    周云芷知道我在身后,可她并没有转身,只是盯着手里的罗盘看,连个眼神都不赏给我。

    对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也不好开口,当时就想走,可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法挪动步子。

    然后我就听见一道幽幽的声音。

    “你不是问我,既然知道你不是我师兄,为什么还不肯离开吗?”

    我微微一愣,等待着她的回答。

    过了很久,周云芷很轻地叹了口气,道:“这罗盘是我师兄给我的,我们第一次下山游历的时候,我走丢过,他就把这东西给我了,说上面的指针只会指向他,我只要跟着罗盘,就一定可以找到。”

    “他说再不济,这罗盘也定会指向同他有关的东西上,我只要跟着罗盘,不管多远,都一定可以找到他,”周云芷说得很慢,像是将一桩久远的往事娓娓道来,“罗盘的指针指向你,也指向你的客栈,我在这里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跟师兄有关的线索,过去这么久,我也想放弃了。”

    说这话的时候周云芷再没有先前那般凶巴巴,表情很淡,眉宇间结着淡淡的愁绪,我这才发现她其实年纪很小,约莫二十岁出头而已。

    她的身手这样厉害,可又是个朝廷通缉的要犯,我实在想不到她是做了怎样的祸事。

    “一开始罗盘指向你的时候,我真以为你是我师兄,当时很生气,”周云芷叹气,“因为我觉得你在骗我,我找你那么久,可你只是躲在这种荒芜的地方,不给我解释,也不来找我。”

    “可我后来看见你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你不是我师兄了,我师兄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他特别特别地好,对别人也很好,可你只是外貌像他,其他的一点都不像。”

    “我知道我可能找错地方了,可罗盘不会骗我,这已经是我最接近他的一次,于是这些天里我又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这个地方,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罗盘的外壳,月光照下来,我看见她的睫毛轻轻地抖动,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黑色的,像河流一样往风中流淌,那一刻我非常想走过去,替她把发髻挽好。

    “最开始我在地窖发现那胡人,当时他一直跪在地下哭诉,我没有多想,以为他是受害者,顺理成章地以为你们是劫匪,这件事我很抱歉。”周云芷说。

    本来我心里还有点怨气,但听到这里,那股子气忽然就消了,看着她的侧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笨拙地挠挠头。

    过了好久,才道:“周姑娘,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清白的呢?”

    “因为你是个还不错的人,”周云芷站起来,“我明天离开。”

    然后她走了,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我站在原地,很久都没说话,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

    回到客栈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商队的人早已歇下,大黄手上搭着块抹布走过来,问我去干嘛了。

    我把周云芷的话同他说了一遍,大黄脸上顿时露了喜色,道:“掌柜的,我们总算可以正常开店了!”

    “嗯。”

    可能是看我脸色不对,大黄愣了下,连忙问我怎么了。

    我赶紧摆摆手,说可能是太累了。

    四喜在旁边拖地,动静很小,他忽然抬起头看我,却没有要跟我们交流的意思。

    大黄很奇怪,嘟囔道:“这是好事啊,你们两个怎么都不高兴?”

    四喜背过身去,没有搭理他。

    我胡乱敷衍几句,很快安排他俩都去休息了。

    那天夜里我没有睡着。

    ·

    这支商队规模很小,收拾起来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第二天一早就准备启程了,领队的对我千恩万谢,那小女孩站在她爹身后冲我眨眼,说等以后再见到我,会给我带好东西过来。

    “再过几天便是城里一年一度的天守节了,那时城里十分热闹,掌柜的,那时你可有进城的打算?”领队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忽然开口问我。

    我犹豫了一下,他却十分热情地道:“掌柜的,不瞒你说,我们此次走商结束,便直接回城了,若是天守节时你在城中,老夫也好感谢你一番。”

    他没有提周云芷。

    不光是他,昨夜过后,他们一行对周云芷的态度都有些冷淡,大概是想起了那满城皆是的通缉令。

    领队很热心,拉着我的手不放,我不好推脱,只好敷衍了他几句,说有时间必然赴会,云云。

    这时候他忽然往我手里迅速塞了一个东西,我稍微一愣,很快感觉出来那是一袋钱币,沉甸甸的,我皱起皱眉,想退还给他。

    然而领队却用力抵住我的手,用极轻的声音道:“这是给那位姑娘的。”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声音依旧压得很低:“我不知道那姑娘究竟做了什么事,但昨夜是她救了我们,老夫心中十分感谢,我虽不知她为何会背上缉查令,但这份人情是一定要还的。”

    听他这么说,我手上的动作不禁一滞。

    领队借着道:“掌柜的,我看她似乎同你熟识,也请你劝劝她,别再做那些危险的事,那查案的捕快我见过,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那姑娘落入他们手里,免不了要吃苦头。”

    这领队颇有几分人情味,但他有两点搞错了。

    一是我同周云芷并不熟识,严格来说,还是有点小仇的。

    二是周云芷并非容易吃亏的人,话应该这么讲,负责捉拿案犯的捕快落到她手里,才是免不了要吃苦头。

    “掌柜的,老夫家中也有一女,我看那姑娘年纪很轻,可是心绪很重,看上去受过许多苦,”领队说,“你若得空,可以帮帮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木讷地点点头,但最终还是没有要那笔钱。

    领队见劝不动我,只得放弃,冲身后吆喝了一声,队伍很快启程,最终化为一串小小的黑点,消失在沙漠的边界。

    大黄去给马喂草料,四喜去楼上收拾客房,我们的生活重新归于平静。

    我走进客堂,习惯性地翻开账本,上面许多天都没有写东西了,我拿起笔,却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干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种状态怎么说呢,像是做了一场非常疲惫的梦,惊醒之后,身体昏昏沉沉的使不上劲。

    呆愣间账本已被点出一个深深的墨点,我连忙拿开笔,却发现墨迹早已渗了下去,在下一页也留下了一缕,黑色痕迹缓缓晕染开来,在发黄的纸张上不断蔓延。

    我感觉这痕迹不只是在纸上攀缘,像是也在我心头下渗,很不舒服。

    索性放下笔,在椅子上坐了一天。

    直到黑夜缓缓席卷窗外,周云芷都没有再出现,我心里堵得慌,什么也不想做。

    大黄喊我吃晚饭,我说不想吃,他还是硬拉着我,说不吃饭身体遭不住。

    四喜走过来,冲我做手势:“掌柜的,你在想周姑娘吗?”

    我说没有。

    四喜没理会我,而是伸手指向门外,我看着他的眼睛,没反应过来。

    他这才做手语:“下午的时候,我看见她在外面。”

    我说你告诉我这个干嘛,周云芷在这里一天我都不得安生,我巴不得她赶紧走呢。

    四喜放下手,站在那儿,用一种很平静的眼神看我,不再做任何手势,那眼神仿佛真的具有什么力量,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支起身子,不自然地走了出去。

    夜里的沙漠荒芜,连个鬼影都瞧不见。

    到这里很多事情不想承认都不行了,我的确有点不想周云芷就这样离开,因为她身上的谜团实在是太多了,一个接一个,好似线头似的理不清。

    我觉得我一生中再也不会碰到一个这样的人了。

    四喜说先前在外面看到过她,可是现在已经入夜,哪里还看得见人,我觉得希望渺茫。

    然而这个时候我看见她了,像是突然出现一样,白惨惨的一个影子,一看就是她。

    我跑过去喊她。

    周云芷转过身来,照旧一脸嫌弃地看我。

    接下来我们说了几句话,很短。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就是这短短的几句话,把我彻底拉进了一桩江湖恩怨的洪流。

    即使是时隔多年想起来,心中也没有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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