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费尔

    莉齐娅喜欢跳舞,她舞跳的一向最好。

    虽然在这个时代不能跳她最喜欢的华尔兹,十九世纪初的英国,华尔兹因为男女两人对跳,从不交换舞伴的亲密行为被视为伤风败俗。

    即使现在宫廷里已经悄悄流行,但对于乡绅之间最好的选择还是乡村舞会。

    莉齐娅的养父非常慷慨,她的舞蹈是由法国请来的有名老师教导,这是相当一笔大的费用。

    另外还有绘画、音乐等等一个小姐需要学的一切,几乎每个老师都说她很有才华。

    这是当然,毕竟领先了百年的成果,她作为伯爵家的女儿从小接受的就是最好的教育。

    后来入学女子中学学习的更加系统,熟练的法语德语,以及拉丁文、希腊文。

    她母亲是个美国人,当年远渡重洋的百万新娘。

    也是她最后支持她继续高等教育,得以进入伦敦大学(因为它授予女性学位),学习地理专业。

    她对旅行着迷,也因此订婚后踏上去彼岸的渡轮,结果一去不回。

    这个时代女性所接受的教育都是为家庭服务,政治法律哲学神学相关只有男人能涉及。

    多么难以忍受。

    但莉齐娅不是完全的反叛者,她不想成为被整个社会排斥的异类,这意味着她会失去优渥的生活。

    她很矛盾。

    她跳着欢快的舞蹈,每一个动作有恰好优美。

    心中却莫名烦躁,似乎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只想快快逃离。

    她在被挑选,被视为装饰品。

    她像个娃娃一样问候对面天气,讨论起今天的茶点,散步,伦敦的音乐会、剧院。

    眼前的年轻人并不像亨利·莱克一样有趣,跟他聊天只觉得乏味。

    一个礼貌的微笑后,莉齐娅突然明白,是因为他的轻视。

    他不把面前的女孩当成有着同样品格和智力的同类,他只认为她是个美丽无脑的尤物,不肯跟她多谈论一点其他东西。

    跟这个时代的大部分男人一样。

    男人们总希望妻子美丽,不必拥有智慧。

    莉齐娅被送回座位后,松了口气。

    中途她和亨利·莱克相遇,互相点头致意。

    他邀请每一个女孩跳舞,从不想冷待任何人。

    这显得他尤其绅士,温柔妥帖。

    莉齐娅认识到,他也是这个时代的男人。

    穿着长尾外套,马甲衬衫和领结,马裤长袜,奇特的她过去只在画像上看到的造型。

    祖辈的人物。

    她看了看自己的长手套和高腰裙,好吧,她也一样。

    莉齐娅决定不再想了,这是她生活了十七年学会的。

    也是过去二十三年的经验。

    她喜欢跳舞,舞蹈和音乐、画画一样,总能让她忘掉许多不快,压抑的情感也能得以流露。

    可惜现在的身体状况,难以支撑她跳一整晚的舞,最多半晚。

    莉齐娅决定休息一会儿,她站在桌边吃茶点,舞会上的人无论是跳舞的,还是不跳的,都在彼此礼貌交谈。

    她身边没有人,心想总算能歇歇了,不用再找上话题。

    一杯茶,一块烤苹果。

    莉齐娅低头小口吃着,她的脖颈修长,在烛光下映成美好的侧影。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轻轻的朗诵声,满是诗情画意。

    莉齐娅皱了皱眉,抬手看向声音的方向。

    茶点摆放的角落处,不知是什么时候还是本来在那,坐着一个人。

    黑头发的青年,手上捧着本诗集。

    他相当漂亮,却因为腼腆的神色少了些许魅力,此时因为被发现,苍白了脸色。

    他忙站起身,手无处安放,想伸出来行礼却发现手上的书籍,又收了回去,不知所措。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并未被介绍,他不知道她是谁,她也不知道。

    青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他窘迫极了。

    莉齐娅没有开口,这种情况一般由男士先说。

    “爱德华·费尔,小姐。”他捡起了仅存的礼貌,鞠躬致意。

    莉齐娅回了个屈膝礼,“费尔先生。”

    她顿了顿,“莉齐娅·伊莱斯。”

    “您好,伊莱斯小姐。”

    爱德华·费尔磕磕巴巴,一时也想不到为莉齐娅的大胆惊讶。

    一位年轻小姐,未经介绍,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莉齐娅对他有印象,去年康斯顿子爵的次子不在伦敦,正忙碌学业。

    爱德华·费尔,是他吗?他看上去倒不像个子爵的儿子,当然她从未听说过这位费尔的个性。

    爱德华·费尔今年十九岁,但他看上去远比年纪要轻,莉齐娅不免想到了她另一个世界的弟弟,不过他们个性截然不同。

    “伊莱斯小姐,我……”爱德华·费尔反应过来,为自己刚才的唐突感到抱歉,“请原谅我刚才的行为,这对一位年轻小姐来说……”

    “实在冒犯?”莉齐娅挑了挑眉,这使她的神情格外生动。

    费尔先生低下头,“是。”

    莉齐娅瞧见他耳朵一片通红。

    “是莎士比亚吗?”对于不同性格的人她总有不同的反应,如果对方健谈她就沉静少语,如果是费尔先生这样,莉齐娅不介意多说两句。

    爱德华·费尔抬起头,他的黑眼睛闪闪发亮。

    “是的!伊莱斯小姐。”他兴高采烈,“您也读诗吗?”

    莉齐娅抿着唇,“不,我不喜欢诗歌。”

    她少有这样,为了有趣胡说的经历。

    “它们很乏味,您知道,像我的这样的女孩可不喜欢读书。”

    她想到了上一位跳舞的绅士,他对女性的品味嗤之以鼻,并拒绝同她讨论所谓的小说。

    他认为谈起书本,女孩一般只会说哥特小说。

    她露出讥讽的笑容。

    果然费尔的神色有了大波动,他难以置信。

    “噢,怎会这样!”

    莉齐娅以为要听到一番高谈阔论,没想到爱德华·费尔满脸恳切,他真诚地赞美着,“伊莱斯小姐,你是为诗歌而生的,抱歉。”

    突然他认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是的。”他鼓起勇气,“我一见到您就想到了这首诗,您简直是诗歌的化身。”

    近乎于表白的话语,就连莉齐娅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是这个时代的男士会说出的话吗?

    她开始审视眼前的年轻人,思考他受过的是什么教育。

    至于爱德华·费尔还存在底线,他说出这句后面色通红。

    换成普通的淑女可能会觉得这是冒犯,愤而离去了,所以感谢莉齐娅至少有个百年后还算新潮的灵魂。

    “对不起,我又搞砸了。”费尔先生懊恼着,“妈妈总说我不懂和女士相处的礼节,原谅我的冒犯,伊莱斯小姐。”

    他忽然想起什么,“也许您不喜欢诗歌,是还没读到真正喜欢的,我这里有最新出版的诗集,您懂得的,雪莱和拜伦,您要是不喜欢,我还有其他的,或者您愿意再看些更古老的。”

    他絮絮地说着,语调悠扬像在吟诗一样,并不讨厌。

    说完后,他停了下来。

    “抱歉,我平时话不像这么多的,我太嘈杂了。”

    莉齐娅摇了摇头,她想说更多,但她想起来她还是个淑女。

    “我不觉得,费尔先生,您很真诚。”她微笑着,像夏日的阳光,“而我认为这是最珍贵的品质。”她伸手请求道,“能帮我拿碟糖吗?”

    爱德华·费尔忙递给了她。

    “谢谢您。”她加了颗糖,搅着茶,“现在我想我们认识了,费尔先生。”

    可怜的年轻人总算松了口气。

    他笑道,“是的,伊莱斯小姐。”

    “爱德华!”能这么亲昵地唤他名字,一定是很亲近的人了。莉齐娅背对着,一下就猜到是简·费尔小姐,爱德华的姐姐。

    “噢,伊莱斯小姐。”到跟前发现了她的存在。

    莉齐娅看着挽着手的两个人,回了礼,“你们好,简·费尔小姐。”

    另一边,“乔治·格雷先生。”

    他们是未婚夫妇,能有这样亲密的举止。

    可能是晚上结识了其他人的缘故,莉齐娅意外地没有因为这次会面感到不适。

    乔治·格雷先生如同记忆里的一样高大健美,留着长长金发的美男子,笑起来嘴角都是骄矜。

    莉齐娅看到他心中再无半点感觉,只想到了他的傲慢轻浮。

    比起来腼腆青涩的爱德华·费尔,要顺眼上十倍百倍。

    简·费尔小姐了解自己的弟弟,他终日活在书本之中,总是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日常相处上格外笨拙,总会冒犯到别人。

    这时看他和伊莱斯小姐一起,生怕两人闹出不快。

    莉齐娅见此大方从容,只笑吟吟道,“费尔小姐,我是请这位绅士递给了我一碟糖块。”

    她示意着手中的茶杯。

    爱德华·费尔正愁怎么解释,接过了这个台阶,“是的。”

    简·费尔懂得事情不会只是这些,他们看到爱德华和这位女士站一块有点时候了,这才上前,结果发现是伊莱斯小姐。

    但她微笑得体,默认道,“噢,多么美好的相遇,那伊莱斯小姐,请允许我有这个荣幸,介绍我的弟弟——”

    “爱德华·费尔。”

    “爱德华,这是伊莱斯小姐。”

    他们彼此行了个礼。

    莉齐娅抬头时眨眨眼。

    爱德华·费尔抿嘴一笑,他们可是早就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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