恻隐之心

    黑风拥着一团白花花的皮肉,女鬼张开红唇,像蟒蛇一般吐着信子,旋旋转转,对着陆吾搔首弄姿。

    陆吾摘下一只手套,唯恐弄脏了无忧对他的心意。

    牵袖推了一掌,金芒骤起,力道逼人。重重黑焰被打破一个碗大的洞,女鬼响起凄厉的惨叫声,倒在地上呻/吟不绝。

    “公子……你好狠的心!”

    女鬼抚胸呕出一口污血,在地上灼出不深不浅的坑,蠕动跳跃着奈河里的臭鱼烂虾。

    蛮蛮蹲在地上打干哕,“哇,你好臭!”

    陆吾朝他扬了扬下巴。

    蛮蛮擦擦嘴角,从口袋里掏出果核,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拿到女鬼面前。

    “你可认识此果?”陆吾抱臂问道。

    女鬼哆哆嗦嗦瞟了一眼,即刻收回视线,摇头不迭,“奴家不知。”

    说完觑觑陆吾脸色,复又躺在地上做了个妖娆姿态,眉眼艳冶含春,神色诲淫。

    “公子,我们来聊点有趣的事情吧~”

    谁知陆吾轻笑一声,指尖捏了道诀,霎时女鬼动弹不得,她的下颌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枷锁桎梏住,刚刚还说着调情之语的嘴再也合不上了。

    他语调不疾不徐:“既然不说,那这果核只好进到你口中了。”

    蛮蛮点头会意,往前走了几步,作势就要将果核往女鬼张开的口中扔,没忍住笑出声:“你成垃圾桶啦!”

    女鬼表情扭曲,恐慌地前后左右摇摆,陆吾抬了抬手,把压制在她身上的力卸了下来,挑眉看了过去,“说还是不说?”

    被折腾的蓬头垢面的女鬼哭哭啼啼道:“公子饶命……我说,我说!”

    陆吾颔了颔首,撩袍坐到摊子内的宽条板凳上,纵使周遭蛆虫遍地鬼影森森,也埋没不了他清俊超逸的天人之相。

    他很客气地朝女鬼比了一个请的手指。

    女鬼媚眼睇了睇,不敢多看,垂首跪在地上说:“这果子的来历奴家的确不知情,可有一回我派两个孩儿去做买卖,它们回来说做果脯的那家铺子发了大财,来了一群戴面具的,不知是人是鬼,出价万金买他一个味道香甜但黑不溜秋的果子。我也想挣这份钱,第二天一早就上果脯铺寻他,可公子猜怎么着?”

    陆吾眉心微微蹙起,“人不见了?”

    女鬼说正是,面带惶骇之色,“人去楼空,整间铺子一夜蒸发了似的,想来真是后怕!”

    陆吾沉吟不语,过了半晌问:“可否请你的孩儿出来问几句话?”

    女鬼扭捏了下,朝摊子里面的门啾啾叫了声。

    忽听鬼语喋喋,冲出来了一红一蓝两个小鬼,流着哈喇子冲陆吾喊爸爸。

    女鬼故作娇羞,“孩儿们不懂事,公子你多担待些呀。”

    陆吾扶额说道:“我有未婚妻了。”

    女鬼颇为遗憾地拖长“啊——”了声,扭身把小鬼推到他面前。

    陆吾摸了摸两个鬼娃娃的脑袋,“你们闻闻这个,味道熟悉么?”

    鬼娃娃伸长鼻子嗅了嗅,异口同声答道:“熟悉!”

    “我们在果脯铺闻过这个甜味。”

    陆吾说很好,“那日你们听到了什么,见到了什么?”

    蓝鬼娃含着手指想了会,说道:“面具人来重金买果,还说要把解毒用的雪莲给毁掉。”

    沉思良久,骨节叩着桌面发出笃笃声,气压很低,陆吾不发话,没人敢出一点声音。

    全都联系上了,偷猎者大肆掠夺雪莲,鬼市里的可可果也悉数被买走,为的就是不久之后的某一天,天界所有灵兽们无药可医暴毙而亡。背后之人所图甚大,其心狠手辣程度令人发指,不惜赔上无数生灵的性命。

    好在尚有转圜的余地,为了使无忧恢复灵根,阴差阳错地把雪莲宝宝救了回来。一定要把最后一株雪莲保护好,这是他的后手,决不能出任何差池。

    渐渐松了一口气,他起身拱了拱手,“多谢。”

    踅身往桌面放了几枚瑟瑟珠,天界的稀罕物,在鬼市也不多见。

    “不便再叨扰夫人了。”

    须臾,陆吾的背影隐进了沉沉黑雾中。

    女鬼挥舞着臂膀,喊得柔肠寸断:“公子,常回来看看!”

    疾步往外走,经过一个满是腥臊气的摊位,忽觉有什么东西在扒拉他的衣袖,定睛一看,是一只肿大扭曲的猫爪子。

    只是这小猫长相很特殊,与以往他见过的所有猫儿都不一样——

    这小猫四肢粗短,脚掌肥大,眼角有两道深深的泪痕,耳朵则是完全弯折下去的。

    顿住脚步,伸出手指隔着笼子挠了挠小猫的脸,小猫眯起眼睛呜咽地叫了两声,用小舌头舔舐他。

    摊主是个罗刹,鬼迷日眼地打量着陆吾,瞧他虽衣着平平却气度不凡,换了副谄笑面孔,“客官想买猫?”

    陆吾又摸了摸小猫圆圆的脑袋,问道:“它们是哪个品种?”

    罗刹看出他感兴趣,赶忙笑脸相迎,他将自己手里的折耳猫举起来,详述道:“这是我繁育的折耳猫,圆头圆脑毛量丰沛,脾气性格也是一等一的乖顺,最受达官贵人的喜爱。”

    说罢指了指陆吾身前的那只,“不过你手里那只发病啦!来瞧这只,刚出生几个月大的。”

    陆吾腹内沉吟片刻,又问:“发病?”

    罗刹点头说是,没把他当外人,说起致病根源来,“折耳是近亲繁育,十只里有九只都带有遗传的软骨病,发病后就跟您看上的那个小猫似的,爪垫肿胀但没有力气,寿命也很短。”

    “不过一只猫,供人取乐的玩意儿,您逗弄个三五年,发病了扔了便是,让它们自生自灭去!”语调格外轻巧,就好像遗弃的不是有血有肉的活物,而是个不值得一提的物件。

    陆吾神色一凛,很快又将怒火按捺住,牵唇笑了笑,掌间升起微光,一颗夜明珠赫然出现在摊主面前,把他看傻了眼。

    罗刹不由吞口水,“您这是……”

    “你这里的折耳猫我都要了,替我好生暂养,过几日我来提货。”陆吾语气很冷,没有那种买到心仪之物的喜悦。

    不过开门做生意,能赚到钱就行,罗刹全然不在意恩客高兴与否,双手捧住夜明珠,连声说好。

    一厢事毕,陆吾和蛮蛮头也不回地出了鬼市。

    来时还是晴空,现下阴云布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陆吾定身对蛮蛮低语:“回去告诉诸怀,让他代本君拟道旨意颁布下去,以后三界禁止繁育和饲养折耳猫。”

    两指按了按太阳穴,断了这条财路,阎罗王又要找他闹了。

    心累,就会产生更多的思念。在外漂了一天了,不知道无忧有没有想起他半分,反正他想她想得心烧。又转念带了一丝惘然,依着无忧没心没肺的性子,没有他也能玩得不亦乐乎吧。

    正了正围脖,深深吸了口气,冷气直达肺腑,浑身都凉浸浸的。这雪是越下越大了,抬脚踏在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听得人无端忧烦。

    出了鬼市,再往凡间走一遭,买些小零嘴和最重要的糖葫芦,便可以折返回昆仑了,一想到这,沉沉的一颗心不免雀跃起来。

    蛮蛮满心记挂着奶牛猫,呼哧带喘地往集市外跑,可到了原本经过的大门口,却是空空如也,不见有任何一只猫的踪影。

    他急得四处乱窜,大声喊着他在来时路上给奶牛猫取得新名字。

    “汤圆!汤圆!”

    可惜没能听到一声猫叫,只有呼啸的风雪。蛮蛮抓住路过的引路鬼,眼睛通红,“那只奶牛猫呢,是不是你们把它藏起来了?!”

    二鬼齐呼不是,“别冤枉好鬼,都知道猫是鬼的克星,我们躲都来不及,哪敢碰它呀!”

    蛮蛮放开它们,哭得涕泪横流,雪粒子扑面而来,在他的脸上冻成了冰柱。

    他凄惨地看向陆吾,“神君,求求您开天眼找奶牛猫,天寒地冻的,我怕它活不下去……求求您了。”

    陆吾凝望着他,唇线紧绷,半晌说道:“我若开了天眼,不到半刻阎罗王自会找上门来,鬼怪妖精畏惧神力,到时候都知道这里来了位上神,除了那些折耳猫会遭殃外,咱们暗访鬼市一事也会暴露。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他挥来一朵云登了上去,蛮蛮却仍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他很能体会蛮蛮这般心情,就如他找了多年的旧时好友无果,那份焦灼是不可言喻的。

    轻叹一声,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扔到蛮蛮手中。

    “你留下继续找它吧,半天的光景终究跑不了多远,人鬼两界看中钱财,带着这玉佩傍身,下界危险,小心行事。”

    蛮蛮边哭边点头,“多谢神君。”

    陆吾复看他一眼,低声喝醒打盹的云头,云头打了一哆嗦,冲上了天空。

    其实无忧并没有陆吾想得那么心大,一天除了吃饭上课,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望天,只觉今日过得分外漫长。

    诸怀来送甜碗,见她怏怏提不起兴致,替陆吾感到欣慰,这是把他家神君放到心上啦!为他欢喜为他忧。

    “无忧姑娘先休息吧,等神君回来了我叫您!”他笑嘻嘻说了句便离开了。

    一直到了晚上也不见陆吾回来,心情低迷,还有点小忐忑,干脆脱了鞋坐在蒲团上打坐。

    心诚则灵,她暗暗想,自己真心实意想得道升仙,虽然距离功德圆满还有十万八千里,万一老天爷听到她的心声,果真灵验了呢,那她就能和陆吾长久的在一起啦。

    祝余进屋看她像个入定老僧,笑道:“你这是闹哪样呀?”

    无忧斜斜乜她,复又阖上眸子,口中低语不停,虔诚地颂谒起来。

    只是没坐多久就感到腰酸背痛,拍拍屁股站起身,手握小锤子,心神不宁地凿了个歪七扭八的猫爬架。

    看来自己确实不是修仙的那块料,无忧垂头丧气地早早钻进被窝,掀起被子一股脑盖到眼睛下面,看看窗外,天黑透了,仍没听到陆吾归家的消息。

    别是去凡间喝花酒了吧?大骗子!她暗暗磨牙,带着一肚子气睡着了。

    雪莲之泪的副作用随迟但到,无忧在半夜突然发起了高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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