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心蛇

    “真该死,那东西是冲我来的,但是这小姑娘替我挡了一劫。”

    “不过我可不觉得哪里幸运,真是该死,我干嘛让她去开瓶!”

    “真是该死……”

    一路上宇文肃都咒骂个不停,谢宣听了只觉心烦意乱。

    “让我想想……”

    “随行的医士只会简单清创,那只咬人的蚯蚓也化成了一泡脓水,现在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咬的,肯定不能去城里找一般的庸医。”

    “好在药老她孙女就在白雪城,我把她安排在客房。”

    “一回城你们几个就把白姑娘找到,带到我面前!”他向手下吩咐道。

    谢宣心乱如麻,他控制着飞剑,想飞快一点、再快一点。那头载着意凡和宇文肃的骏马在他身边飞驰,他恨不能将某个胖子踹下马去,由自己带意凡赶回城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白雪城的,他只知道意凡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白……

    谢宣见白姑娘给意凡号了脉,查看了伤口,又喂了一粒药,最后摇了摇头。

    “她怎样了?她会死?还有没有救?”谢宣见她摇头了便感觉自己疯了,不仅如此,他一颗心都炸了。

    “你这个人能不能冷静一点?别像个疯子一样。”

    “我家小姐的意思是,她暂时不会死。”

    “不过……”香兰补充道,“她应该是没救了。”

    谢宣再也忍不住,他狠狠地看着香兰,仿佛这人在下诅咒。

    “瞪什么瞪,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我才懒得替你解释呢。”

    “香兰,不可胡言。”

    “不过……”白芷道,“我确实救不了她。”

    谢宣不相信,“你不是给她吃了药?吃完药后她好了很多,怎么会没救?你差什么药?只要你能救她,我可以替你做任何事情!”

    “哎哟,还怪感人的。”

    “不过没救就是没救,我家小姐可不是挟恩图报的人。”

    “她善良地很哪,医术也高,人也美……少用你那些龌龊的心思去揣测她!”

    “她说没救就是肯定没救了,我家小姐从不骗人,你们把我家老太爷找来都没用!”

    香兰如此盖棺定论道,她的话让在场的人心都凉了半截,当然也成功让谢宣恨上了她,谢宣恨不能将她活剐。

    “这丫头嘴太臭了,叉出去!”城主道。

    “怎得,实话还不让人说啦?”

    “你是城主又怎的?还说我嘴臭?这里嘴最臭的人就是你!我隔老远就闻到了!”

    “那闻起来就像是几年都没刷过牙,而且你全身都是酒味……”

    “堵上她的嘴。”城主大声道,房间里终于听不见香兰的任何声音了。

    “你们别同香兰一般计较,她是有口无心的。”

    “白姑娘,请你千万不要吝惜药材,多贵的药白雪城都付得起。”

    “你如果能救活她,白雪城和孤岛都会记你这份情。”

    “非我不想救她,实在爱莫能助。”

    白芷见几人都不信,于是道,“她被蚀心蛇咬中,本来最简单的救命法子——在被蛇咬中的瞬间便将被咬伤的手臂砍下来。”

    “这是一劳永逸的法子,不过时间已经被错过,现在毒素已经走遍她全身,她……没救了。”

    白芷的话让全屋子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多么狠毒的蛇?竟然没有一种药能克制它。

    “蚀心蛇……”宇文肃嘟囔,“那东西咬了她就死,它在我的枪尖上化为了脓水,怪异地很,它又小又瘦,根本不像条毒蛇,开始我还以为它是条毒蚯蚓呢。”

    “等等!蚀心蛇?你知道这东西的名字?”谢宣仿佛抓住了某根救命稻草,“你知道它,你能救人的,对不对?”

    随行医士见识有限,他只知道那东西不属于北方,可这位白姑娘只是看了一眼伤口就说出了毒物的名字。

    是了,百草丘,谢宣仿佛抓住了一点希望,这东西属于南方,百草丘一定知道!药王一定有办法!去请药王来就好了!请他来凡儿就有救了!

    白芷又道:“蚀心蛇是一种特别的毒蛇,它次次咬人、次次带毒,而且毒素会迅速走遍全身,最后大部分都停留在心脏中,毒性猛烈、顽固无比、不可祛除。”

    等了很久白芷才说:“而且它的毒有两种表现,轻者会全身溃烂致死。重者……反而不会死,她会长出毒牙和蛇鳞,像蛇一样在地上爬行,最后她会成为一头非人的怪物,不再拥有人的意识。”

    等了半天只等到这个?宇文肃根本不相信,他甚至觉得是这姑娘顺口编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谢宣看着白芷,仿佛要将她全身的皮都剥下来,以此验证她说的是实话。

    “因为我母亲就被这种蛇咬过……”

    没来由地,白芷竟然想将自己的遭遇一吐为快。也许是她压抑地太久——虽然这样能救她的命,但却让她变得不像个真正的人。

    “三年前,百草丘内就出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蛇。”

    “有人将蛇藏在我母亲的床上,但是被我摸到了,蛇于是咬了我,钻心似的疼。我母亲为了救我,于是抓着蛇不放,蛇最后被她掐死,但她也被咬了,被咬了好几口。”

    “当时在百草丘,没人知道这蛇的名字,爷爷为了救我,于是第一时间给我换血。”

    “不过我母亲……她不肯,她不肯用无辜者的血液。被咬的当晚,她就感觉出烧心般的疼痛,随即又说仿佛骨头也在融化。”

    “爷爷说这是蛇毒在攻击她。当时我觉得很难过,可正当我以为母亲会就此痛苦地死去时,她变了……”

    “我的母亲变得不像个人,她身上长出蛇鳞,口中长出尖牙,分泌出毒液,还像蛇一样到处爬,并咬伤了婢女……”

    “她一刻比一刻更像一条毒蛇,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意识,我跟她说话,她只会‘嘶嘶’地冲我吼,想咬我。”

    “那些被她咬伤的婢女,她们有的当天就死了,全部死状惨烈,一身腐肉、心被烧穿、骨头则化为脓水。”

    “活下来的无一不是当时就砍掉了胳膊或腿。”

    “原本我也是要死的,但爷爷给我换了很多次血,还配置了特别的丹药,那丹药能控制毒素对我的侵蚀,但我从此不能大动,更不能有强烈的感情。”

    “我于是像一个活死人似的活着,又不能说活着。”

    听完这些,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再也不会有人去怀疑她话语的真伪,人们反而开始可怜起这个姑娘。

    “那你给意凡吃的是?”

    “不错,正是我一直在吃的药,名为冷心丹。”

    “但是它救不了命,我只是想为她做些什么。”

    “这丹药之所以对我有用,是因为我换过血,体内残留的蛇毒并不多,所以丹药才能控制。”

    “但是这孩子……或许她也可以活,除非现在就给她换血,否则她今晚就会死。”

    “可以换我的血!”谢宣说,“可以把我的血都给她,我死都无所谓。白姑娘,求你。”

    白芷摇摇头,“我早说了,我无能为力,我不会换血。”

    可能有人不清楚换血之术,这是百草丘的独家秘术,可以抽出一人的血给另一人换上。所以可以说是换血,也可以说是抽血。

    这门术法邪门得很,但是理论上延年益寿、包治百病,所以百草丘内豢养了不少血人。

    宇文肃还知道一点:血人就是活的血包,一旦有需要就会被抽干身上的每一滴血。白芷说她换过很多次血,那就说明有很多血人因她而死。

    他不知道应该为此说些什么,但是他此生绝不会换血,哪怕是为了活下去。

    “那么,谁可以?你爷爷吗?他现在在哪?”

    白芷又摇摇头,“等我爷爷赶来,这孩子已经死了,不过……我会写信给爷爷,请求他来白雪城。”

    说完这些,她忽然冷冷地说:“放了我的婢女。”

    宇文肃被这冰冷僵硬的语调吓了一跳。

    “放了她,让她们走吧。”他对着手下嘟囔道。

    一时人人都避免和白芷接触,因为大家都发现她并不像个人。

    “小姐,你是不是又动感情了?都说了,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不值当。”

    香兰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瓷白的瓶子,“要不现在就吃一颗吧?”

    “不……”

    白芷摸着自己的心,她久违地感受到了的心脏跳动,这是活着的感觉。

    “香兰,”白芷说,“当我母亲被架在火上烤时,她虽然只会像蛇一样发出嘶嘶的声音,但我总觉得她那双眼睛,就和母亲平时看我的眼睛没有什么两样。”

    “小姐,你又说胡话了。”

    “太爷不是都说了,夫人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身体。”

    “或许吧……”她的声音轻轻地,好像一声叹息。

    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宇文肃心里又是一阵寒意。

    “小子,”他冷冷地说,“我会给孤岛一个交代。”随后他就离开了房间。

    这偌大的房间,只剩谢宣和意凡。

    起先他觉得空旷、害怕,他多希望师父和太师父能在身边,他觉得自己十分无力——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她今年才十三岁,青春年华正要开始,但是转瞬之间就结束了。同龄的孩子在跑在闹,而她未来只能躺在小小的坟墓里,她会被埋在地底下,虫子咬、雨水淋,又湿又冷,她于是在梦里对他说:大师兄,我好难过……

    他崩溃地大哭,谁都不想理,人们请他出去,他们都觉得意凡已经活不成了,希望她至少能在死前获得平静,可他不想出去。没人能将他俩分开,他承诺会一直一直看着她,一直一直陪着她。

    他在她房间里待着,在她即将死去的灵魂前跪着。

    “对不起……对不起……大师兄不该打你,很疼吧……都是大师兄的错……”

    他扇自己的巴掌,甚至想一死了之,他心想:她活着,他陪在她身边,她死了,他也仍然陪在她身边。

    这一瞬间,他什么都想明白了。

    如果她一定要进到坟墓里,那他索性也进去,这样他就又可以看着她、陪着她了。有虫咬,他让虫子都咬他,有雨淋,他也让雨水都淋他。

    她肯定还会傻傻地说:大师兄对我真好……

    谢宣笑着笑着又哭了。

    “一条针对宇文肃的毒计,关我的凡儿什么事?”

    “我的凡儿那么好,老天为什么要害死你……”

    这时有个声音在说:不是老天啊,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于是他明白了:罪魁祸首原来是他。

    他看着意凡的伤口,好像魔怔一般地亲了上去。

    你去哪师兄都陪着你,谢宣高兴地想,这样也算遵守他们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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