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贰

    景昭十九年除夕夜。

    四皇子府的菡萏院张灯结彩,贴福挂春联,喜气洋洋。而整个四皇子府倒是显得清净许多,除了有奴仆洒扫里外,贴了对联外,与平日无大区别。

    四皇子妃段凝听跑来的侍女说了菡萏院的热闹,原本维持着淡笑的脸再难伪装。她早在一个月前就问了殿下年节操办事宜,殿下肃着脸表示不必费事,如往年即可。她第一年入四皇子府操持,自是问过王子福,知道殿下喜净,于是规规矩矩参照往年的,将四皇子府布置的庄严肃穆。

    既如此,为何殿下必去的菡萏院要哗众取宠?良夫人难道不知道殿下不喜吗?

    玄珠问:“殿下是何反应?”

    侍女战战兢兢说:“殿下拿着一个福字,一直站着。”

    “一直站着?”玄珠不可思议,去瞧正妃,又瞪着侍女,“殿下有说何时过来?”

    侍女脚下一软,直接匍匐在地,才开口:“殿下……殿下说,说既已撕破脸皮,又何必伪装。”

    正妃坐在高位上,只觉头晕目眩,任泪水划过脸庞。直至外头来报,两位侧妃已经到了花厅,她才命玄珠伺候自己洗漱,又重新挽发。

    四殿下大婚后的第一顿年夜饭因四殿下的缺席而草草收场。今日打扮格外隆重艳丽的许侧妃瞧了上首的正妃一眼,无可无不可的说:“四殿下该不会还记着良夫人头一回来正院就受辱之事吧。”

    正妃笑容浅淡,心道,这天底下的侍妾不都是立的同一个规矩,难不成还要她这个正妃向侍妾问好不成。正妃马上又想到娘亲的话,此事殿下故有错,她作为正妃也不该当面顶撞殿下。娘亲问她是否受了谁的挑拨了,她还没想起来,玄珠就将许侧妃时不时在王妃面前说些良夫人和殿下之间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正妃瞥一眼许侧妃,难道真像娘亲说的那样,许昕蕊不和自己一条心?许昕蕊的父亲是太傅下属亦是太傅门生,定不会背叛,也就是说许昕蕊她自己心术不正,想利用她这个正妃对付良夫人。正妃心道,她莫非还想一箭双雕?

    想清楚问题所在,正妃心里便有了数。这之后正妃也没有疏远许侧妃,还是如往常一般的态度,只是不论许侧妃在她面前说多少话,她都是一派镇定自若,浅笑辄止的样子。

    菡萏院。

    良夫人画了好多个胖乎乎的福字赠菡萏院一众人,听说大年初一时,陛下就会写福字送宗亲百官,以示赐福以示嘉奖,良夫人于是想要效仿下。

    她爱画画,自是画福字也不错,就是对联差强人意了些,写了两个,之后只专心画福字。一旁殿下认真注视着她,元良良挑了一个自认最完美的福字递在殿下手间,让他举在胸前,指示他站在花丛间,表现开心点,接着她开始描摹作画。

    半个时辰不到,大作完成。

    殿下甩了甩僵硬的手腕,走到良夫人身边,低头去看画。画是不错,只是这衣袍的颜色刺目了点,还有和衣袍同样颜色的红唇是怎么一回事?

    画中的殿下着一身朱红色修身团领袍,站在一片青绿间,手里拿着福字,眉目舒朗,唇红齿白。

    这身红袍子还是早上良夫人亲自替殿下穿上的,殿下想着也就穿这一回,还是良夫人亲自更衣,就没拒绝。但眼下把他画画里,还不是白描,他怎能忍。

    “本殿是铁骨铮铮男儿,不行,得重画。殿下我去更衣,马上回来。”

    元良良怕他把衣服扔了,随即跟上,去帮他更衣,特地提醒说:“殿下,袍子咱留着呗,明年还能接着穿。”殿下刚想表示拒绝,听到女人甚是可惜的娇媚声,“袍子可是良儿亲手做的,殿下不喜也留着嘛。”

    殿下瞅瞅半垂在地上的红袍子,更衣后出来,又去看那画,突然发现其实他穿着红袍子也挺不错的。

    元良良给他重新画了一幅,殿下拿着两幅画,除了衣袍颜色不同外,其余毫无两样的画作,他毫不犹豫将红袍子那幅转身小心翼翼递给幺平,让他找工匠装池了挂书房里。

    元良良属实没想到,摇了摇手里另一幅:“殿下不该喜欢这一幅?”红袍子那副是她的,她还想留着呢。早知道他喜欢,她画两副红袍子的不就好了。

    殿下还与画里一样笑:“这件衣袍是良儿送给本殿的礼物,衣袍留不久,但画可以想办法留起来。要不然以后良儿再想送本殿什么东西,都画下来可好?”

    良夫人冲他笑笑:“要不然以后,逢年过节过生辰什么的良儿就只送殿下几幅画得了。”这不还省银钱了。

    殿下想想觉也行。

    两人达成默契,都很高兴。

    元良良问殿下宫里都怎么过年节,殿下想了想,发现印象不深。于是说:“极没意思,陛下会在除夕斋戒沐浴拈香祭祖宗,还有请神佛佑民。大年初一则请宗亲大臣吃年夜饭,喝茶看歌舞大戏,还有就是陛下也会写福字送人。”四殿下看过陛下写的福字,他觉得没有他良夫人写得好,但陛下终归是陛下,四殿下不想背地里说人。

    四殿下等不到回应,转头去瞧良夫人,就见良夫人在出神,脸上是叫人心动的笑容,眼里装着星光。四殿下怔然。

    “明日去宫里,本殿打算亲自放一盏天灯,往年本殿可是从来不放的,今年破例亲自放一盏。良儿说上面写什么字好?”

    元良良看他,眼里星光璀璨。琢磨了半晌,说:“就写如意顺遂如何?”愿她的四殿下一切如意顺遂,永远如意顺遂。

    “好。”

    第二日,大年初一。

    四殿下着四皇子绛紫袍服携同着正装的正妃侧妃早早入宫给陛下及娘娘拜年,之后四殿下又随众臣在太和殿前向陛下行君臣礼,喝屠苏酒,昭示江山永固。

    贾公公命人抬上长条御案,备齐文房四宝,和各种喜庆条幅彩纸,及无字匾额。

    陛下在众臣的恭维中一脸喜庆开始落笔赐字,他先是捻御笔写了几幅对联,之后又在龙笺上写福字,一口气连写了十来个福字,最后又在两块牌匾上书上“德才兼备”“德高望重”几个大字。

    趁大臣上前领御笔时,四殿下瞅了两眼,心道果然陛下还是无甚长进。

    贾公公亲自将一个“福”字恭恭敬敬呈给四殿下,四殿下两手交握身前,眼神瞥了眼身边:“将本殿的一同送与大皇兄吧。”

    贾公公心内尴尬了一瞬,到底是在宫里混了几十年的老狐狸,马上反应:“四殿下与大殿下手足之情真叫老奴感动不止。”边假意用袖口抹了把泪,边迅速将两张福字递与大殿下。

    大殿下受宠若惊接过,还冲四殿下拱手,谢过他的好意。

    二殿下看到这一幕,嗤之以鼻,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四殿下莫非是嫌弃陛下的字不好看?”

    四殿下不动声色退一步,抬脚冲二殿下屁股就是一脚。二殿下不察,向前扑倒,好在一位离得近的武将拉了他一把,才堪堪没出丑。二殿下站稳回头怒瞪四殿下。

    陛下听到动静问:“何事喧哗?”

    二殿下还未向陛下告状,就听四殿下朗声道:“二殿下与儿臣说陛下的字不好看。”

    一句话举殿哗然。

    陛下确实看到二殿下刚歪头似说了什么,顿时面色青红交加,他怒瞪老二一眼,便让贾公公安排众臣去筵席。陛下起身后,脚步迅猛往后殿行去,显见是气得不轻。

    君臣共享晚宴前,四殿下去了舒妃宫里,他的正妃侧妃还在舒妃那,按规矩是要他携着正妃侧妃一同出席晚宴。

    四殿下跨进殿门,就见舒妃从宫女捧着的一套锦盒中拿出一支凤凰花金钗亲手戴在正妃发髻间。

    正妃欣喜谢过。

    舒妃瞥了眼走进来的四殿下,笑说:“这凤凰金钗戴在四皇子妃头上甚美,也就只有正妃配戴。”

    舒妃娘娘又命人打开另外两个锦盒,是两柄玉如意,她让宫女奉给两位侧妃。

    两位侧妃盈盈拜谢。

    四殿下未落座,与舒妃行礼后,带女眷前往太和门参加晚宴。

    彼此寒暄过后落座,陛下致词完毕,君臣同享盛宴,看歌舞大戏,待到子时,放天灯祈愿,晚宴结束。等君王娘娘们离去,宗亲众臣也就能回家了。四殿下每年参加同一场晚宴,早就腻歪,他端坐桌前,凤眸半阖,小口酌酒。

    高台之上,有艺人表演完毕,陛下问身旁嫔妃:“众爱妃觉如何?赏赐何物合适?”

    按惯例,陛下会备一批赏银物什,由宫人端了置于高台边,表演出彩的便酌情赏赐。

    四殿注意到一溜年轻的小宫女从后方小步经过站与高台边,各个手里捧着一只锦盒。紧接着又上来一批宫女,同一时刻将锦盒打开,宫女们倾斜锦盒,以便让众人看个仔细。

    毕竟都是赏赐给下人的,能有几样好东西,众臣不免意兴阑珊,更多的人只是望着高台上方表演。

    陛下也是昏昏欲睡,可又不能真的睡过去,这筵席名义上还是他督办的。陛下瞅着台下如木偶般端坐,眼神空洞的堂表兄弟姊妹及爱卿们,陛下招来贾公公。

    贾公公下去后没多久,又出现时,身后跟着一列宫人,一宫人手里端着一只梨花木盒,后面一宫人手里的是个长条锦盒,再后面两个宫人并排抬着一杆红缨枪。

    四殿下看到红缨枪眼神微动,他认得,这是前朝大将元朗在漠北英勇就义时还握在手中的兵器。

    认出红缨枪的大臣不在少数,大家都疑惑,很快又都知道陛下的意图。

    陛下道:“红缨枪是元朗将军之遗物,曾为他漠北最后一战斩敌于马下三百五十七人。这只长盒中的是周代名作‘小儿牧羊图’,最后一只锦盒中的则是太后赏的凤穿牡丹金发簪。太后娘娘凤体微恙,此次尚在蜀山别院静养,然她老人家让人千里迢迢送了此发簪回宫,以示她老人家对年节晚宴的重视,及对朕与宗亲众臣的挂肚。朕愿贡献三样珍宝,众爱卿有想得到珍宝的,自可拿出看家本事来,文武不论。”

    自景昭帝登宝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变花样,众臣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有那么几个官职末等,想出头苦于没机会的文臣便自告奋勇上了,吟诗作对,舞文弄墨,最后陛下娘娘们及几个重臣一致觉得一笔勾就山水画的青年很是令人惊艳,青年文臣挑了早看中的‘小儿牧羊图’,下台后还爱不释手捧在手里。

    文臣这边比完,轮到武将。武将自是看重那杆红缨枪。

    四殿下本不着急,等武将把红缨枪赢走,再上不迟。哪知他刚好瞥到莽夫武将孟卓也亲昵拍了拍夫人肩膀,似和夫人说了什么话,随即跳上了高台。

    四殿下眸色陡变,转眼高台上两个武将皆被孟卓也攻下了台,惹得陛下连声说“好”。孟卓也得意在高台上转了两圈,那样子像在说谁还敢上来较量。

    四殿下定睛瞧着金簪许久,起身走到高台边,身姿矫健,一跃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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