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殿下腿上犹自垂泪的元良良一怔，抬头看殿下。
“良儿可愿意？”
听明白话的元良良紧紧抱住殿下：“良儿只怕殿下会后悔。”
“不会。本殿……我以前想，可能要在皇城待一辈子，想着反正大家都一样，也没什么。后来良儿来了，我又觉得很庆幸，有良儿陪着过一辈子真好。是良儿让我知道，原来我不止可以当四殿下，也能当个闲王，当个侠士。”
元良良又哭又笑，抢着说：“只要和殿下……相公在一起，萝卜土豆都是美味。以后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想去哪里去哪里？”她眼睛晶亮。
四殿下迟疑摇头：“当然还有小胖子。”
“可他不爱吃萝卜土豆。”
殿下想想说：“他要实在不乐意，便让他跟着舒妃吧。”
元良良很放心舒妃带小胖子，狠狠点头。
第二日四殿下带着小胖子入宫见舒妃。
走在宫道上，四殿下问怀里的儿子：“你要跟着爹爹娘亲，还是待在舒妃这儿？”
小胖子想也不想：“舒灰这儿，等爹爹来接。”
殿下便点点头。
到了舒妃宫里，舒妃抱过小胖子亲了好几下后，让东来抱他去边上玩。她则开始训四皇子。
“良侧妃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事闹大了知道吗？陛下当年为了名声，硬是这么多年没将沁侧妃接回宫。你以为陛下还会容忍你的良侧妃吗？”
四殿下只平静望着舒妃：“此事与良侧妃无关。”
舒妃笑他天真：“良侧妃的事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就算都是假的，陛下也不可能放任。她生母杀过人，此事本宫竟然不知，要知道，一开始断不会允许她进府！”
舒妃低头就瞧见小胖子不知道何时站在她身前，正仰头望着她，眼里包着泪，还嘟着小嘴。舒妃忙抱起来哄：“乖乖，本宫没在说良侧妃，本宫说的是别人。”
舒妃眼神责怪东来公公没看好小皇子，又示意东来公公将小皇子抱下去玩。
“母妃，听东来说，近段日子您腰不太舒服？看御医了吗？御医怎么说？”
破天荒的，四皇子竟然关心她这个母妃。
舒妃心里激动，嘴上逞强说：“别来这套，本宫做不了主，也劝不了陛下。此事，还得你自己拿主意。”舒妃想想又说，“母妃有个主意，你听了别不高兴。这既能保了你的名声，也能保了良侧妃的命。你将良侧妃送去祁福山吧。”
祁福山是先帝陵寝之所，里面大多是守陵的先帝妃嫔，或是降罪被遣送过去的皇室宗亲。进了里面的人没多久要么疯了要么死了。
“她那般娇弱，这样等于送她去死。”
舒妃苦口婆心劝：“暄儿，不会太久的，只要你四殿下成事，再把她接出来即可。”
四殿下没再回舒妃此事，只是说：“母妃，日后儿子没办法呆在您身边，切记保重身子。不过小胖子喜欢你这儿，儿子将他放您这边也放心。”
舒妃只觉得这话很古怪，但她没多想，听他说要把小胖子留下，只想着他可能要处理良侧妃的事，没空照料，舒妃高兴点头。
“母妃保重。”四殿下踏出昭华宫前最后向舒妃行了一大礼。
舒妃赶紧上前将他扶起，嗔怪他礼数太多。
四殿下转身，大踏步离去。
正在宫门口骑大马的小胖子瞧见爹爹的身影，熟练从东来背上滑下，迈着小腿去追四殿下，边追边喊：“爹爹，爹爹！”
四殿下停步，回头：“在舒妃宫里乖乖的。”
小胖子摇头，着急说：“我要爹爹娘亲在一起。”说着，翘着脚，要往殿下身上爬。
舒妃出来瞧见要抱他，硬是抱不走。怎么哄都没用。
四殿下严肃问他：“和爹爹娘亲在一起，只能吃萝卜土豆了，你也愿意？”
小脸委屈了一瞬，而后重重点头。
四殿下于是又把小家伙带出宫。
第二日上朝。
元良良早早起床，帮四殿下把瑞王冠冕穿戴齐整，又将殿下送到府门口。
太和殿。
瑞王头戴金冠，一身绛紫蟒袍步入，肃穆凌厉。
众臣瞧着，心中感叹，瑞王气势竟比身着金黄龙袍的陛下还要高盛许多。莫非这就是帝王之象？
庆王瞧着瑞王，表情无波，只眸中翻滚着惊涛骇浪。
陛下问有何启奏，御史大夫穆耀志率先出列：“回陛下，瑞王府良侧妃德行不修，其生母又是戴罪之身，怎堪为瑞王侧妃？请瑞王为祁国江山，为皇室名誉着想，早做决断。”
吏部尚书吴子庸：“臣附议。”
随之，一群大臣跟着道：“臣附议。”
陛下威严环顾一圈，最后森然目光落在瑞王身上。
这要是元氏只是骄纵跋扈，陛下尚且能如之前那般放过元氏，可如今元氏的事闹得尽人皆知，元氏的生母竟是那种不堪的身份，这要让百姓如何想？
瑞王府要继续留着那个祸害，势必将瑞王推向万劫不复。
陛下不再和瑞王协商，而是直接下旨。
贾公公扯着嗓子道：“瑞王府元氏良良骄纵跋扈，欺上瞒下，犯欺君之罪，本该杖杀。然念其为瑞王诞下一子，有功。故即日起，元氏不再为瑞王府侧妃，贬为庶民，三日后送往祁福山悔过。”
庆王瞧着瑞王一副担忧之色：“四皇弟，不可冲动。等过几天陛下气消了，本王与你一道求陛下开恩。”
瑞王瞧了眼庆王，没有言语。再瞧上首的陛下时，才道：“儿臣恳求陛下勿送元氏前往祁福山，儿臣愿废她侧妃之位，将她逐出瑞王府，永世不得回。”
瑞王都愿退一步，陛下没多犹豫，答应他。
陛下答应，朝臣自然也不敢太过分，毕竟那是瑞王，不可一而再开罪。
了了一桩心事的陛下挥挥手，让贾公公通知退朝。
贾公公咳了一声，打算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刚喊“有”字，只见瑞王上前一步跪下。
贾公公接下来的话卡在嗓子眼，他转头瞧陛下，陛下疑惑审视瑞王：“瑞王何事？”
瑞王道：“齐暄承蒙父皇多年教诲，更承蒙众位大臣多年厚爱，只齐暄碌碌无为，无才无德，叫陛下和众大臣多次失望。齐暄内心深感愧疚，故即日起自请革去朝中一切职务及瑞王头衔，自请为庶民。请陛下恩准。”
众臣在瑞王说完话后纷纷跪倒。
庆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笑，却只能憋着，十分辛苦。
竟如此轻易，唾手可得？
段太傅抬眸瞧瑞王，他想到瑞王会反抗，却是没想到他是以这种方式。要是陛下应允，他段家岂非要亡？
陛下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冷不丁从龙座上起身：“你说什么？”
瑞王没再多言，而是用行动说话。他解下亲王头冠，又解亲王蟒袍，脱下蟒袍，他身上是一件朱红色圆领袍。
元良良说红色喜庆，代表新的开始，一定要他穿上。
四殿下将蟒袍叠好，头冠置于蟒袍上。递给贾公公，站在陛下身边的贾公公哪敢接，四殿下便上前几步，放在地上。
他是来真的。
陛下后退两步，好在贾公公在身后撑住他。
户部尚书段孟颤着白胡子磕头：“请瑞王收回成命！”
御史中丞李延海随后朗声道：“臣求瑞王收回成命！”
一时间，劝四殿下的声音此起彼伏。
四殿下岿然不动，显见早做了打算。
四殿下跪下，再次冲陛下道：“求父皇恩准。”
陛下此时已反应过来，怒道：“你这是为了元氏？”
四殿下撒谎：“不是。”
陛下才不信他：“为了元氏，你竟连你的父皇，你的爵位，你的荣华富贵都不要了是吗？这样你会后悔的！”
陛下瞪着眼，难过伤心愤怒无措，此时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哪有一点帝王该有的沉着冷静，他眼里只有不省心的四皇子。
四殿下见陛下不允，起身：“儿臣告退，父皇保重。”
他转身，一步步自大臣中间走过。
离太和殿大门只剩一点距离时，陛下大喝：“来人，把瑞王给朕拦下！”
四殿下转身瞧陛下：“陛下当知，他们拦不住我。何苦为难他们。”
四殿下说完，大踏步跨出太和殿。金吾卫统领阆末说了得罪后，带着二十余人将四殿下团团围住。
金吾卫不敢用兵器，四殿下自也不用。殿下赤手空拳一人对敌二十余人却是不落下风。
四殿下见阆末纠缠不舍，知道他是受皇命，要让他走了，势必受陛下责罚。
阆末对上四殿下眼神，知道殿下的意思，他几不可闻一点头。
随后只听清晰的一声“嘎达”，他一只手臂直接被四殿下给卸了，剩下的金吾卫同被四殿下打昏在地。
...
元良良和四殿下早约定好了，殿下进宫辞职，她则留在府内收拾细软吃食，一切妥当后，带着小胖子先行一步到城门口等他，他们会和后，再一起出发，从此远走高飞。
东西早两天前就打包好了，此时只要装上马车，再有她母子登上马车就能走人。
元良良瞧瞧唉声叹气的朱常在，她为难又愧疚。“这两年辛苦朱先生了。今日后殿下不再是殿下，给您的盘缠您收好了，出去后再开个私塾或者做点其他买卖都成。”
朱常在说：“鄙人没想好去哪，想在此处多住一段时日。”
元良良点头，想着也行。反正近日内陛下是不会封了瑞王府的。
元良良又和跪着的香巧几个说：“我和殿下是去过苦日子的，带不了你们。你们是瑞王府的人，陛下不至于迁怒打杀了瑞王府所有人，你们就在这好好的，要是将来迁出去到了别的府上，切记守规矩，不至于挨欺负。”
香巧香黛几个哭成一团，就连丁娘都抱着她腿嚎啕大哭。元良良抹了抹眼角，下狠心扯开丁娘，头也不回抱着小胖子匆匆出了菡萏院。
春雨和幺平挎着大包小包随后跟上。
马车停在后门，许是搬东西的动静被正妃得知，元良良刚到后门就被正妃追上。
“良侧妃这是要去哪？”正妃惊疑不定，瞧瞧大包小包的幺平，又瞧瞧元良良。
“玩。”元良良不敢面对正妃，落下一个字，爬进马车再没探出头来。
既然殿下都忘了，幺平自然也没必要和正妃多解释什么，他扶了春雨上车，自个又跳上马车，驾马离开。
独留正妃带着几个丫鬟站在瑞王府后门。正妃瞧着马车消失，才想起来命令玄珠去打探殿下的踪影。
...
早猜到陛下不会放过四殿下，是以四殿下虚晃一招，他往水路逃，等到了渡口，再乔装，偷偷赶去城门口与元良良会和。
元良良等得心焦，四个人冲着城内的方向翘首以盼，终于看到一身红衣飞马而来的殿下，四人都激动无比。
四殿下骑在马上挥手。幺平会意，跳上马车前室，一甩马鞭，驾马前行。
母子两颗脑袋挤在车帘外，伸长脖子瞧着殿下离他们越来越近。
殿下策马而来，等和马车平行，才缓了速度。
殿下神采飞扬在母子两人的头上一人撸了一把，看到两颗鸡窝头，殿下朗声笑开。
元良良见殿下高兴，便忍了这撸头之仇，也高兴问殿下：“相公，我们现在去哪？”
殿下：“只要出了京都城，哪都好。只要和良儿在一起，哪都好。”
小胖子嘟嘴，不高兴说：“爹爹只跟娘亲良儿在一起好吗？跟小胖良儿呢？”
殿下哄：“你们都是我的良儿，自然都好。”
元良良：“必须选一个。”
齐思良：“嗯，爹爹选一个。”
四殿下纳闷，怎么出了瑞王府他还要陷在争风吃醋中？
娘子和儿子，这要他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