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

    红盖头其实就是一块红布,上面绣了两只鸳鸯,纹路粗糙,针脚并不精细。沈京华一时无言,看着林景源将红烛点燃,木屋里陈设简陋,就把木凳子搭在桌子上,勉强做了个高台,将红烛摆在上边。

    她觉得眼睛一热,伸手将挽发的粗布条扯下,换上木头簪子,又伸手去拿红布盖头,却见林景源摆弄好烛台后,又拿来纸笔伏在桌案上。

    “我本飘零如浮萍,位卑如落尘,但今有幸得卿垂怜,愿与我缔结金玉之约...”

    是婚书啊。

    沈京华将盖头落下,静坐在床边,听见他搁笔,拂纸吹墨。

    突地,一声尖利的哨声划破寂静的黑夜。

    不好!

    几乎同时,沈京华一把揭下盖头,林景源将婚书收入怀中,起身去木窗前查看情况。

    “比我想象的要快,前线已经开始攻山,他们等不及了。”林景源看见远处有火把影影绰绰,约莫二三十人的队伍。

    “那我们——”

    “你按计划先走,”林景源道,“木云村太小,若是我们两人一起离开,他们搜查完很快就会追上来,我留下来拖延时间。”

    林景源说的有理,沈京华心里不舍,但已经没有时间耽搁。她在北域从小看着她爹打仗,知道犹豫不决死得更快,便把匕首交给林景源,让他藏起来防身。

    虽然平日里两人没把这匕首用在正经地方,但确如她爹所说,这把匕首削铁如泥,又精巧趁手,用来防身最适合不过。

    走时沈京华将那块圆心玉扣留在小木桌上。

    红烛才点燃,正烧得喜庆。沈京华回头看了一眼,跟在林景源身后出了门。

    林景源在木云村寻找隐蔽处,一是便于暗中观察敌情,二是为了拖延时间。沈京华则按照地形图,摸索到地下沟渠,一路淌水穿过木云村到了后方野林子。

    驰县县衙离木云村很近,路上怕有山匪暗中埋伏拦截,沈京华矮身躲在林子里,没有贸然出去,她看见县衙四周的街道上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人。

    此时已经入夜,街上店铺都已经收摊打烊,那几个人却不紧不慢地在街上散步,行迹可疑。

    县衙门前仅有一个把守的官兵,看来护卫官兵都已经被调去落钟山。

    沈京华心急如焚,驰县县衙距离落钟山的脚程起码一个半时辰,等她到了落钟山,怕是不用她带兵去木云村,山匪已经把林景源捉回来,在三军面前谈判了。

    而她先到落钟山,带领一队人马将山匪半路拦截,救下林景源,这才是最佳对策。

    所以她要去县衙借快马。

    可眼下山匪将县衙围住,她一时没有办法,正估摸着算上县衙里仅剩的官兵,能不能将周围的十几个山匪拿下。

    “抓到朝廷派来的将军了!快前往木云村支援!别让官兵把人救走!”一个山匪风风火火地从大道驾马而来,县衙周边的山匪闻声倾巢而动,一齐离开。

    沈京华赶紧从林子里钻出来,跑到县衙门口。

    “什么人?!”守门的官兵将她拦住。

    “我乃北域南华郡主,林将军在木云村被山匪擒获,我需要马上前往落钟山调兵去木云村!”

    看守的官兵如她所料面露狐疑,并未有动作。

    “我知道县令此时正在落钟山,等见到县令我自会解释,你先借一匹快马予我,或者遣人去落钟山报信,”沈京华心里着急,口气不由地硬了许多,“我若欺骗于你,你顶多承担失财之责,但若因你延误战机而致林将军陷入险境,届时受罚的绝非你一人。”

    沈京华自觉已将利弊解释清晰,但看守的官兵还是不肯:“县令命我看守县衙,就是怕有人趁机闹事,而且,传言林将军和南华郡主已经死在落钟山了,倘若没有上头明确的指令,你一个妇道人家就别来添乱。”说罢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赶紧离开。

    沈京华面色一冷,趁其不备猛地抽出官兵腰间的佩刀,刀身翻转,对着官兵的肩膀用刀背猛劈两刀。

    “啊——”官兵吃痛后退,“你!”

    沈京华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快去准备快马!若是耽误敌情,我定要将你的头割下来挂在县衙门口,以儆效尤!”

    从山匪那里学来的蛮横手段的确管用,那官兵哆哆嗦嗦地带她到后院的马棚,沈京华扫了一眼周遭环境,发现县衙陈旧不堪,马棚的围栏破损也无人修缮。

    “你们家县令的俸禄都拿来做什么了?我记得朝廷每年都会发一笔专供修缮的官费,难道都叫你们吞了?”

    “您这可是冤枉我家县令大人了,山匪横肆多年,朝廷不派兵,周边几个县衙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光咱们县衙这几个小兵哪里抵得住啊,人都要走完了,那些俸禄官费都拿来分了才勉强留了几个人。往年光景那是相当惨淡,今年好不容易派了个将军下来剿匪,结果还死在落钟山了。”

    “既然山匪横肆多年,为何不尽早上报?朝廷都是今年才收到线报。”

    “哎哟——”小兵满脸愁容,“怎么没上报啊,年年都报,可朝廷也没信儿啊...”

    那就是被半路拦截了,沈京华心想,周边县衙看朝廷没有动作任由驰县苦苦强撑,自然不会增援,费力不讨好,可是上边儿的官不上报剿匪又是为何?

    沈京华挑了一匹吃饱的马,纵身跃上马背,而后迅速驶离县衙,朝着落钟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让你家县令安心,此事我会上报圣上,该问责的一个都跑不了!”

    “哎!我的刀——”

    落钟山下火光四起,官兵围在山脚,几路官兵举着火把正往山上行进,但山上不时有山匪推落巨石,官兵未到山匪巢穴已经出现伤亡。

    沈京华快马疾驰,在山脚见到几个熟悉的面孔。

    “末将拜见郡主。”来人是宋城,跟随她爹多年的部将之一。

    “情况如何?”沈京华下马,稍微喘息,抬眼见上山的火光行进缓慢。

    “落钟山易守难攻,我们不熟地势,驰县剿匪三年,竟连山匪据点的地势图都没有。”宋城眉头紧皱,征战多年,遭遇的险情甚多,但从没这么憋屈过,山匪不过两三千人,他带来的人马,加上途中调来的兵,又加入驰县以及周边两个县衙的护卫兵,官兵的人数是山匪的五倍之多,然而从集结攻山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不光连山匪据点的门都没看到,官兵还伤亡不少。

    “山匪并未将据点设立在山顶,”沈京华想起林景源曾提过一嘴,“他们依据地势分散在落钟山各个部分,所以即便多次围剿也收效甚微。”

    “那...”

    “林将军对落钟山的布局了如指掌,但他被山匪围困在木云村,眼下估摸着正被山匪带往据点,准备拿他当谈判筹码,”沈京华三言两语道清缘由,迅速分派指令,“让官兵不要再往上行进,灭掉火把各自找好掩体,避免伤亡,宋城带一队轻骑随我拦截,救下林将军后由他来指挥作战。”

    “喏!”宋城领命,很快分出一队精锐,随沈京华往回赶路。

    “都快点儿!”

    林景源被人绑住手脚丢在马背上,头上蒙着一个黑布头套,一边听着山匪交谈一边留意沿途的动静,分辨此时已经行至何处。木云村距离落钟山脚程三个时辰,沈京华必然会想法子尽快报信,县衙是最优选择,但山匪也必然会在县衙周边埋伏,他方才估算着沈京华从地下沟渠跑到驰县县衙的时间,好及时现身引开山匪。

    “头儿,这可是央都派下来的将军,咱们何不趁机敲一笔大的,够咱放开吃喝几年的!”

    “对呀头儿,驰县已经没得吃了!”

    “蠢货!现在命都保不住了还想着吃呢!别废话了赶紧把人带回去!”

    “等着——”为首的山匪停了下来,“二当家是不是说还要找一个女人?”

    “什么女人?二当家又想娶夫人了?”

    “滚一边儿去!是朝廷派下来的郡主,大官儿!”

    “你们刚刚可搜查仔细了?”

    “头儿,那老头是救了一男一女回来,可一个女人能做得了什么?就是想传信也没咱跑得快。”

    “不对,”为首的山匪很谨慎,“换道走。”

    林景源心里一冷,山匪换了道,身下的马背颠簸更厉害,似乎是换了山路。

    沈京华带着宋城等一队人马行至半路,发现周围太过安静,没有半点山匪的踪影。她料想山匪可能改变了行进方向,当即决定调整行进路线,以防不测。

    “派几个腿脚利索的先去周边搜查,有可疑之处立即报信,遇见山匪直接放哨,”沈京华环顾四周,脑子里将林景源所绘的木云村周边的地形图过了一遍,“再派两个人去前方分叉口守着,避免错漏。”

    “末将领命。”

    沈京华带着轻骑继续行进,派出去的人久久未传消息,她心下有些着急,眼角偶尔瞥见旁路树梢上的一抹红,她走过去伸手取下,布料边角平整,显然是被人故意切割的,又仔细摸了摸纹路,有点像林景源带回来的红布盖头。

    “走这边。”沈京华立即上马,从旁路穿进山林。

    “不好!头儿!是官兵!”

    林景源刚松了一口气,不料立刻被人从马背上提了下来。两个山匪一左一右挟持着他,迫使他往前走。

    “别动!你们的将军头子可在我手上。”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形势,你们没有胜算,现在放了林将军,还能留一条小命。”为首的是个中年将领,说话沉稳,脸上没有半分惧色,看起来久经沙场,作战经验丰富。

    “这——头儿?”

    山匪头子将面露畏惧的小喽啰一脚踹飞几米,从腰间抽出弯刀:“就是留了小命又如何,我等的下场就是在牢里蹲一辈子,弟兄们!亮家伙!今儿咱们死也要拉个大官儿垫背!”

    头上的黑罩子被取下,林景源眯了眯眼,看到对面官兵中并没有沈京华的身影。

    一只粗粝黢黑的手捏住他的脸:“你看清楚了,这是你们朝廷一分税一粒粮喂出来的大将军,现在落在我手里,你们说说像什么?像条落水狗!”

    周遭响起山匪的哄笑,林景源充耳不闻,他并不惧死,只是担心他现在这狼狈样子被她看到,她看不到才好。

    “剿匪剿匪,若是盛世太平哪个想当匪?往上三代数数,我们也是正儿八经耕田种粮的,现在吃不饱了还要交粮,那些当官的个个吃的脑满肥肠!”

    “有这闲工夫费时费力派人剿匪,何不让上头少刮一点油水,咱喝点肉汤就能饱肚子,你们赶尽杀绝,不光要抢肉,汤也一块儿端走,谁能不反?!”

    宋城面色沉静,并未被扰乱心绪:“朝廷的事朝廷自会处理,你们有怨就报官,造反只有死路一条。”

    “哈哈哈——”山匪头子仰天大笑,“报官?你们也不瞧瞧县衙都破烂成什么样子了,县令每年都上报让朝廷派人剿匪,上头何曾理会,今年派了个毛头将军来敷衍,要我说,你们走个过场得了,反正朝廷也不重视,要是动真格的,落钟山你们不死个两三万人,攻不下来的。”

    宋城听懂了山匪的意思,道:“依你之言,当匪只是为了解决温饱,但你这样一闹,连性命都保不住,又何来饱腹之谈?你说的情况我自会上报,圣上忧心民生,朝廷不会坐视不管,现在,你们缴械投降,我定会尽力保你们性命无虞。”

    宋城说话间一直观察着林景源,见他面上并无惧色,神情甚至谈得上冷漠,丝毫不关心自己性命的样子,一时间觉得疑惑。

    山匪头子冷笑一声,抬眼扫视了一圈,对面的轻骑个个全副武装,确如宋城所言,他们没有胜算。但他打心底里认为,朝廷尽是中饱私囊之徒,脑子里又回忆起当初是如何被迫上山当匪的。

    “今天性命就交代在这里,”山匪头子大笑一声,对着林景源举起弯刀,“弟兄们,拼了!”

    “林景源!”一声清亮的叫喊自左边林子里传来,林景源听后浑身瞬时紧绷,心有灵犀似的,侧身举起被紧紧捆住的双手。

    一道寒光“嗖”地穿过,双手一松,林景源猛地俯身躲过砍来的弯刀,迅速抽出绑在手臂上的匕首,挥刺而出,割断山匪头子的脖颈,霎时鲜血飞溅。

    沈京华躲在林中,挽弓瞄准,解决掉林景源身边最近的两个山匪。宋城见林景源脱险,立即发号施令,双方陷入混战。

    宋城带的一队轻骑正是常年驻守北域的精锐,经验丰富老道,对付无地形优势的一群乌合之众简直易如反掌,很快就将山匪尽数抓获。

    林景源获救后并未过多停留,官兵没有落钟山地势图,剿匪很是困难。

    沈京华从林子里钻出来,准备和林景源一起去前线。

    “你回木云村休整,等我清缴完山匪再一起回央都。”

    “我——”沈京华下意识想反驳,但见林景源眸色清亮,又点点头,“那我在木云村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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