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经

    宫婢们手忙脚乱地帮着姜嬉玉换衣梳冠,一身淡色素衣,彩云将她头上的白银镶玉莲花冠扶正,她站起身理了理鬓发,听见殿门外愈发靠近的脚步声,紧张地吸了一口气。

    “拜见母后。”

    一身绛紫吉服的王后走来,头冠上金凤高挂,凤首衔红珠,几串圆润的明珠垂落在发髻两侧,随步伐轻微晃动,明亮的烛光一照,衬得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聂朱华走近殿门,垂眸扫了一眼俯身行礼的人,随口应了一身,便在一旁的高榻上落了座。

    “今儿是除夕,怎么穿得这么素净?”

    逢春扫了一眼大红木桌上没人动过的茶水和果盘,吩咐殿里的宫婢换一份新鲜的茶水点心端上来,再恭敬地端在王后面前。

    “我...”姜嬉玉一时语塞,本想换一身素净的衣裳讨往后欢心,这下看来是弄巧成拙了。

    “儿臣刚抄完心经,未来得及换洗。”姜嬉玉低垂着头,乖巧地答话。

    聂朱华又扫了她一眼,道:“那现在就去换了,你父王不爱诵经念佛,平日里就算了,今儿是除夕,你再穿成这样,你父王见了更心烦。”

    “喏。”姜嬉玉应了一声,乖乖地跟着彩云去内室,换了一身粉金祥云外衫,出来时又见王后皱起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

    “这身衣服太花了,颜色也太亮眼,换身颜色深一些的。”

    “喏。”姜嬉玉又回去换了身绛红色的牡丹大袖衫,莲花冠也换成了红宝珠祥云金冠。

    王后这才满意了。

    “心经抄完了?背给我听听。”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姜嬉玉站在聂朱华身旁,梵语低声吟诵着心经,聂朱华手撑着头,闭目听着,屋子里除了姜嬉玉低声的梵音吟诵,再无别的声音。

    姜嬉玉盯着王后鬓边的指甲,长甲上也绘了金红的图案,上边的金粉在烛火的照耀下细密地闪烁着金光,有些晃眼。

    她念完一边,聂朱华还没有睁眼,她不敢停,念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聂朱华出声打断她。

    “行了,”聂朱华打断她,“今天齐先生讲了什么功课?”

    齐先生是王宫里王子公主们的教书先生,白姜两任大王都曾是齐先生的学生,宫中上下都对这位学识丰厚的学者很是敬重。

    “学了几页《史册》,齐先生还给我们周国王室的画呢,周国所处偏西北,有浩瀚的戈壁滩,他们的建筑也很不一样,壁画盛行...”

    “周国?”聂朱华打断她,“周国灭亡的原因你说说是什么?”

    “...”姜嬉玉在脑中回想了几番,今天齐先生确实只讲了周国独一无二的戈壁建筑和壁画,并未涉及朝政的内容,但聂朱华问她,她不敢不答。迟疑了片刻,道:“是...奸佞横肆?”

    “不,”聂朱华抬起眼盯着她,连眼角的细纹都显得锐利起来,“是重武轻文,导致武官功高自傲,皇帝手里握不住兵权,没有兵权就没有话语权,文官的治国进谏也就起不了作用,朝堂内外形成谁有兵权谁做主的畸形态,皇帝就会逐渐被架空。”

    “知道了,母后。”姜嬉玉垂头应声。

    聂朱华饮了一口茶,皱起眉:“你又换成甜花茶了?寒冬腊月的,换成御医送的补血茶。”

    “喏。”姜嬉玉应声。

    聂朱华起身又上上下下扫了一眼室内,屋里的那扇金面桃花屏风她不是很喜欢,一股轻浮之感,她又看了一眼乖巧地跟在一旁的女儿,终究没说什么,出了殿门。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宫苑门口走,行至偏殿,姜嬉玉听见里边的水声已经停下了,心里忐忑,怕里头的人突然开门,被聂朱华撞见。

    偏殿的灯火透过窗纸印在她冷汗涔涔的额头,聂朱华看到偏殿亮着灯蹙了一下眉头,到底没说话,刚从观星台回来,她得赶去圣光寺再摆一场诵经大会——她费心费神请来的高僧,不能被观星台的一众术士比了下去。

    走过偏殿,姜嬉玉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回廊转角,突然窜出来一个人。

    “好大的胆子,敢冲撞王后!”逢春怒斥一声。

    姜嬉玉连忙抬起头,偏殿暖黄的灯火铺洒出来,将眼前人和身后的腊梅一同堵上一层暖色,那芙蓉面一半明一半暗,她看不清面前人的神色,只瞧着那画中仙微微失神。

    众人似乎也被面前人的容貌惊了一下,半晌,逢春才厉声问:“什么人?!”

    那人直直地盯着王后,又看了一眼王后身边的姜嬉玉,并未答话。

    姜嬉玉慌忙上前将那人挡在自己身后:“母后,她是儿臣在地牢里发现的,是别宫的夫人把她丢在那里了,我、儿臣就将她就回来了,母亲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儿臣想、想为母亲积攒福德。”她慌乱地解释着,没看见身后人面上的表情。

    而聂朱华看到了,姜嬉玉身后的人冷冷地看着她,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唇无血色,明明是虚弱的,可面上神色冷漠,眼睛一处也没往她的金冠华服上看上一眼。

    那张令人惊心动魄的容颜,她怎么会忘呢?

    聂朱华冷笑一声,五天没人给他送饭,他倒是被自己的女儿救下了,当真是命不该绝。她把目光移到姜嬉玉脸上,少女涉世太浅,是人是妖都分辨不清,看来她的路还要铺很长一段时间。

    “好,”姜嬉玉看到母亲居然笑了,表情是难见的温柔,“心经没有白念,我可以让她留在你宫里。”

    姜嬉玉一脸不可置信,赶忙道:“儿臣谢过母后!”

    聂朱华在逢春耳边低语几句,逢春领了命令匆匆退下,她招招手,往偏殿走:“跟我来。”

    姜嬉玉领着身后人进了偏殿,聂朱华坐在主座上,没有说话,殿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僵冷。

    “你在殿里抄心经,是怎么在地宫发现他的?”聂朱华问道,眼睛盯着姜嬉玉,似乎要将她穿透。

    “回母后,儿臣、儿臣是抄完心经去散步...”姜嬉玉站在屋子中间,不自觉地扣着手心,有些紧张。

    “你去散步,正巧走到了连着后山金屏门的旧院子,又正巧在黑洞洞的地牢窗口看到他?”

    聂朱华一声声质问传来,姜嬉玉辩驳不出,只好咬紧唇瓣低垂着头,等待责罚。

    聂朱华还想说什么,外头一声烟花的炸响传来,她侧头往窗外看,仿佛能看到街市上的热闹。最终,她只是哼了一声,并未再为难姜嬉玉。

    今天是除夕啊,一家团圆的日子。

    不多时,逢春端上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聂朱华点头示意,逢春领命冲着两旁的宫婢使唤道:“来人,把他按住。”

    一旁的宫人上前来,一左一右按住那人的肩膀,他本就虚弱,此时根本没力气反抗,被宫人按住跪在地上,掰开嘴巴,浓黑刺鼻的汤药争先恐后地灌入他口中,来不及吞咽的,便沿着脸颊脖颈肆意流淌,把刚换的衣裳又弄湿了。

    “母后,你这是在什么?”姜嬉玉看着那人都快被折磨死了,连忙上去想拉开宫人。

    “急什么?”聂朱华喊住她,“寒药罢了,王宫里不能再出第二个陈国夫人。”

    姜嬉玉顿住了脚步,没再上前了。

    陈国夫人是陈国战败后陈王送来的女人,因为有倾世之姿,自入宫起几乎成了父王的专宠,甚至因为和她厮混,父王有几次直接罢了朝,如此色令智昏的事情,令母后厌恶至极。

    等那人被灌完药,母后将她支了出去,她在偏殿外焦急等候,不多时,殿门就打开来,聂朱华看着她道:“我毒哑了他的嗓子,领回去放在殿里当个赏玩的玩意吧。”

    姜嬉玉先是一怔,随即乖巧地应道:“谢母后。”

    走时聂朱华又看了她和她身后的人一眼:“拿来把玩的玩意儿,就别入了心去。”

    朱墙将月光挡住,宫人提灯跟在聂朱华身侧。

    “王后,那人到底是男子,跟在玉公主身边,恐怕...”逢春有些担忧。

    聂朱华冷笑一声:“白姜的朝政已经开始不稳了,陈国还在韬光养晦,战败之后陈王送来宠妃和自己的亲儿子供白姜折辱,他有脑子又有野心,这口气势必会还回来,那位又是个不争气的,整日跟陈国夫人厮混,我们多捏一枚棋子在手里也是好的,放在承阳殿日日在我眼皮子底下,倒是更安心些。”

    “只是灌药的话...”逢春还是有些迟疑。

    “去了根就是废人,陈王怎么会要一个废人当储君?我要一枚废棋又有何用?”头冠太沉,聂朱华摸了摸头上的珠宝玉石,扫了逢春一眼,“我的女儿是要成大业的,身边养几个玩物,谁又敢置喙?”

    逢春点头称是,她一心想着王后不喜陈国质子,所以才会随便找了个废弃宫苑的地穴,随意处理了他,本来就是阶下囚,她本想着不声不响地饿死他,没想到王后留着他还有用。她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还好,没有干出自作聪明的蠢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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