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

    甄母李氏,原是豫州下属太郡督邮独女,督邮一家乐善好施,尤其好岐黄之术,因缘际会,李氏得了医圣之青睐,在医圣手下学了十五年的光景,到了十八九岁才回了家中。因着甄刺史大房长子的原配过世,原配入门一年,未曾留下子嗣,因此外间都传大房长子乃克妻之命。

    李氏身为督邮之女原本是无法与刺史一家有任何交际的,只是一次随着父亲与徐州、豫州郡守和谈之时,被刺史夫人宓阳翁主看中,这才下了聘礼,嫁给了甄父续弦,孕有二女一子,甄女王,甄觅与甄寻。

    甄寻身为甄府唯一的男君,又是长房独子,更有如今在皇都称帝的长姐与作为燕侯夫人的幺姐,刘太夫人又不曾苛待过儿媳妇,就凭着这些,外间人都无法相信是李氏下的手。

    阿母性情温和,待众子女与叔伯甚厚,如此之人能干得出这种事?

    李氏被关在甄氏宗族的祠堂里,每日只能得两顿饭食,宗族之外是加派了人手看管的。甄七这一路光明正大的挺着肚子走来,这些人瞧见了,知晓七姑娘腹中是燕侯子嗣,又有外间马车作响,该是燕侯随着姑娘一块归宁才是。

    得罪了燕侯他们唯有一死,更何况这魏朵随身带着的青釭剑,乃是魏劭的佩剑,见了夫人与剑如同见燕侯本人,越是不敢拦了。

    甄七一推开门,只瞧见跪在了宗祠蒲团上神色憔悴的李氏:“阿母,七娘子回来了!”

    李氏揪着手中的佛珠念念有词,这身后传来的推门声让她心惊胆战,却听到了甄七的声音:“骊珠,是为娘的骊珠吗?”转身而看,一行热泪奔涌而出,只瞧见了宗祠门口那个身怀六甲的娇影,刹那间又心疼又是焦急。

    甄七一步步稳着走到李氏跟前,在秋霜与魏朵的搀扶下跪坐在了蒲团上:“阿母,七娘子回来了,这都发生了什么?谁要害我的好阿母?!七娘子定然为你伸冤。”

    李氏赶忙锤了锤甄七因为怀孕而有些肿胀的双腿:“孩儿,你都要做母亲了,这个时候为何要回来?早些回渔阳,为你的孩儿积福才是。莫要跪着了,对自己和孩子都不好。”

    甄七目光坚毅:“阿母,此番你与祖母都蒙受冤屈,阿寻也随着我们回来了,儿女都在你身侧,勿要轻贱自身,你且告知七娘子,当日都发生了什么?”

    李氏回想起那日,简直就宛如噩梦一般:“婆母近些日子因着燕侯与琅琊的战事焦心,我为后宅妇人不能探知其心意,只得每日为婆母煮了安神汤,每日都是如此,只是根据着婆母的身子而调整药方。那一日,药方是我拟好的,药是我亲自煎熬的,只是中间离开了一下,但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回来了,我也注意过药,与寻常时无异,便去侍奉婆母饮下了。谁知……谁知婆母饮下后一日内便卧倒在床榻,医师诊治过是中毒!”

    她就知晓,母亲定是冤枉的:“阿爹呢?你们夫妻一体,他怎能不为你伸冤?!”甄七还得对甄父有最后的希冀,但李氏最后一番话,将她心中那一点点光给用灯罩罩了个密不透风:“你父亲……是个孝子……”

    孝子……

    愚孝罢了。

    甄七撑着发抖的身躯,对着李氏柔声微笑:“阿母,你蒙受了冤屈,父亲有孝于祖父;七娘子有孝于你,有孩儿在,不该看你受此苦难,随孩儿来。”家中男子无可依靠,女儿家若还不能撑起,便要连心中之人都护不住了。

    李氏看着甄七作势要将自己搀起来,连忙摆摆手:“不,骊珠,我虽是蒙冤,但这一碗药是经我手送去,害了婆母,该是我在此为婆母祈福。”

    甄七不语,让魏朵来搭把手,将李氏扶了起来,李氏辅一起身,跪了许久的双膝难以支撑,整个人就要往前倒去,幸得秋霜扶住了她。

    甄七道:“阿母不该受此苦,我院子里还有偏房,有魏家家将守在此处,宣娘与秋霜我也带了回来,不会让任何人再有闲言碎语,阿母且跟着我走,我腹中的孩儿还盼着阿母做外祖母抱一抱呢。”

    “我的骊珠……是母亲造了孽,”李氏的泪无法止住,“护不住你大姐姐,让她犯了这等大错;也护不住自己,让远嫁的你平添这许多愁绪,还让阿寻这样前途无量的孩子卷进来这番事……”

    “阿母不必说了,早些歇息便好,七娘子为你调药方涂伤。”三人扶着李氏就要朝着甄七自己的院子里走,外间守着的人手碰上这种事,一屋人骤然慌了手脚,欲要拦住他们,秋霜发了气力,大吼一声:“这是长房大娘子!天家和燕侯府正经的岳母大人,哪怕是有罪也该让县丞来审,何至于你们这些奴才来挡道?还不快与我让开!”

    秋霜的话倒是提醒了甄七,她将手里的牌递给了秋霜,这是她在嫁入魏家之后徐太夫人给自己的腰牌,亦是魏家女君的身份牌:“去找贾偲将军。领上我从燕侯府里带来的侍卫,先叫开大门,大门那头的人是祖母提拔的,从里头把甄家给我堵了!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

    秋霜接了牌子飞快地往门口跑去,贾偲将军一直守在来时的车驾旁候着,要去的话很容易能找到。

    甄寻在城门前闹了这么大的阵仗,自然是传到了刺史和甄父的耳朵里,他们想到了甄寻会回来,但是未曾想到竟然回来得这么快,还带上了甄七和燕侯!刺史素来畏惧燕侯之名,但是一想到这是甄家家事,不与魏家想干,这胆子便大了起来,点名叫夫妻二人来见,在此之前甄寻已经被人从刘太夫人房里喊了过来。

    甄刺史见了甄寻不问缘由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我真将你娇惯了,背着我等弃文从武罢了,好歹是建功立业,我不与你计较。但你竟然公然违背我意,当是不把我这个祖父放在眼里,你这便是不忠不孝,与我去祠堂里跪着去!”

    甄寻在魏劭手下练了好几个月,早就不是当年言听计从的稚子了,此番只是见了礼,驳斥道:“阿寻只知晓,祖母养阿寻长成,祖母身体有恙,阿寻不亲侍汤药才是不孝!如今燕侯魏劭乃吾主,背了吾主之意才是不忠!在燕侯手下我自问与兄弟们同进退,如今奔走千里来与阿姊回乡,当是无愧于心!”

    在甄刺史暗自想着这孩子如何变得如此凌厉时候,甄寻话锋一转:“倒是祖父你,教条虚伪、以怨报德、明哲保身、见利忘义,若非当初祖母以皇家之身下嫁于你,你安能坐稳刺史之位?!如今祖母卧病在床,显然是有人加害,你非但不查明真相还祖母一个公道,反倒是将这所有的罪责加于一无辜人身上,嫁祸我母,于公,你盘剥百姓,上对不住天家恩赐;于私,你家宅不宁,下对不住列祖列宗。你才是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混账!”刺史被骂得将手边的茶碗直接朝甄寻砸了过去,眼看着要砸向他的颅顶,甄寻将腰间的匕首一挥,茶碗被劈开,落在他的脚两边,摔得个粉碎。

    刺史大怒:“孽障!入堂敢带匕首,你这是居心不良加害于我乎?!左右来人,还不与我解下他的佩剑匕首?”

    甄寻将这匕首举起,扬声道:“这匕首是当年武帝所赐燕侯,燕侯转赐,天家之物;这佩剑,乃是天家之铁冶炼,尔等安敢动手?!”

    甄父与甄家叔叔们都看着这与众不同的甄寻,有些怕了他身上的戾气。甄刺史大吼:“左右,将其与我拿下!”

    “归宁之日,刺史好大的阵势。”门外有人声传来,其势如泰山,其量如洪钟。众人望去,只见燕侯魏劭立于门外。

    刺史看去,只觉得这魏劭仿佛是临着万马千军临危不乱,对着自己这敌手仿佛探囊取物般。赶忙上前屈身恭请:“原来是燕侯至,多有失礼,请进。”

    甄刺史弯着腰,脸上尽是谄媚之色,实乃令魏劭所厌,但想到了甄七,还是进了这正堂门,跪坐于上方之位,哪怕对侧坐的是自己的岳丈,也不曾行礼。

    甄父等人还真无法对其有微词。

    甄刺史道:“燕侯陪同七娘子归宁,乃是甄家荣幸,七娘子却坏了规矩,不曾提前写信,失了礼数。只是……老朽这孙女儿没给燕侯添麻烦吧?”他说这话时,额间的冷汗却仿佛如雨下一般。

    魏劭连余光都不曾给他,只是看着立在堂中央的甄寻:“珠珠自嫁入魏家,上孝顺婆母,下敬重宗族,操持家务未敢有言语,倒是贤妻良母之范,甚得本侯心意,如今腹中有本侯子嗣在,更是珍重无比。只是不知被翁主殿下和岳母大人教得如此好的夫人,如何在刺史口中竟成了这添麻烦之人?”

    魏劭不怒自威,与这甄氏男儿来看着实是不曾见过的,如今除了甄刺史外,其余人连话都说不出:“是是是,燕侯喜爱七娘子,是七娘子的福气。”

    “此番本侯随珠珠归宁,实乃探望翁主玉体,如今翁主有恙,珠珠身为孙辈自是要还翁主一个公道,刺史与翁主夫妻一场,相信该是为妻室讨回公道便是,”魏劭的那双明目直视刺史,眼中的杀气吓得甄刺史不敢再有一步动作,“甄家家室本侯不想管亦管不着,但若珠珠与本侯的子嗣有了什么……”

    话未说完,魏劭直接拍了下面前的桌案,这桌案从中间裂了一条缝隙,直直成了两块:“有如此桌,当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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