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卖

    夜里电闪雷鸣,大雨将至。趁着夜色,几个身材高大的家丁抬着一个麻袋往外快步走去。

    “快点,别被人看见。”为首的家丁皱着眉头催促。

    其他几人边走边聊天,打发时间:“紫烟真是得不偿失,长这么张漂亮脸蛋,嫁谁不好?非要爬四少爷的床。”

    有个壮汉嗤笑了声:“这些丫鬟都眼高于顶,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都做着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她们瞧不上我们,我呸!我还瞧不起她们呢,都是些下贱货。”

    “得了吧,你不就是之前被紫烟拒绝了怀恨在心。人家现在这么惨,命都快没了,你就积点口德吧。”

    那人叹了口气:“唉,你说当时答应我多好,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我疼娘子啊。这会儿可好,得罪了夫人,要把她发卖给婆子送去青楼,以后日子可就难过了。”

    毕竟是真心喜欢过的人,看到她的下场,正常人都难免唏嘘。

    “行了,聊这么多干嘛?都给我加快速度,牙婆在门口等着,误了时辰小心鞭子落在你们身上。”

    一听到要挨鞭子,众人立刻迈开步子,加速往后门去。

    牙婆歪歪扭扭靠在门口,等得打瞌睡。突然听“嘎吱”一声,门开了,一个激灵赶紧睁开眼。

    她小声说:“来了?”

    为首的家丁和她是老熟人,笑嘻嘻地说:“这回可是好货色,美得很,保准你赚钱。”

    “是不是哟。”牙婆咧嘴一笑,探头看向麻袋里,待看见里面女子娇媚地容颜,十分满意,“的确是个美人!侯府就是不一样,随便丢个丫鬟出来都是个顶个的绝色。”

    她一盘算,这种漂亮丫鬟随便卖去哪家青楼,少不得要个几十两银子,赚大了,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家丁两指捏在一起搓了搓,暗示她:“我们给陈婆你送了这么好的颜色,你是不是该……”

    “对对对,老婆子差点忘了。”陈婆从兜里摸出一把散碎银子塞他手里,“这是额外的钱,兄弟们抬了这么远也辛苦了,拿去喝点小酒。下次还有这样的事儿记得联系我啊。”

    “当然。”拿到钱,双方都很满意,家丁打个呵欠道,“人交到你手上了,我们也算功成身退,剩下的就交给陈婆你。”

    他虚着眼,凑近了些与她说了句悄悄话:“别的我也不多说,只提醒一句——卖远些,千万不能在京城再见到她。”

    “这点规矩我还是知道的,你们只管放心,肯定卖得远远的,保准您在城里遇不着她。”

    一般如此姿色的女人不会轻易发卖,要么是爬了老爷的床,要么是爬了少爷的床,总之肯定是将主母得罪狠了。卖出来是为了泄愤,却又不能让旁人发现,不然主母的声誉就会受损。

    这种情况陈婆遇到过很多次,怎么处理早就烂熟于心。

    家丁进了府,门又关上了。

    牙婆聘来两个男人,帮她把紫烟抬上车,马车往城外开去。刚离开没多远,紫烟苏醒过来。

    “哟,姑娘醒了。”牙婆一笑便露出满口黄牙,叫人看了害怕。

    紫烟脸色一白,意识到她真的陆家发卖了。

    那位主子的话浮上心头——

    “你真以为林湘柳会给你钱,让你寻个好出处?你信不信,等你把孩子落掉,她马上就能把你卖进窑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时她还唇齿相机,说她毕竟怀的是陆家的孩子,夫人绝不会这样对她。

    现在怎么着?

    她真是蠢啊!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回想起自己如何费尽心机勾引陆观荣,又是如何对夫人百般讨好,紫烟就觉得自己该死。

    她本来可以安安分分做丫鬟,尽心侍奉主子,攒些钱,嫁个待她好的郎君,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可她偏要信陆观荣的鬼话,做起了飞上高枝的美梦。

    蠢!蠢!蠢!

    牙婆见她心如死灰,嘿嘿一笑:“想必你很清楚自己会去哪儿,省得婆子我多费唇舌解释。你呢,最好听我一句劝,到了这个地步就别想着折腾了,横竖逃不过进窑子,不如乖乖听话,我给你寻个好下家,也让你少受点苦。”

    “那我宁肯死。”紫烟咬牙,心里忽的生出一股无名的勇气。

    她活了十六年,一直汲汲营营,卑躬屈膝,这会儿却觉得倘若这样受人摆布屈辱的活着,倒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那你也得看死不死得成。”牙婆眯眼,威胁道,“我是看你柔顺乖巧才没上绳子,如果姑娘不听话,就别怪陈婆对你不客气了。到时候将你绑的结结实实,别说寻死,就是动一下都费劲。难道你想那般?”

    紫烟害怕得往后缩了缩,有种肉在砧板上的感觉。

    她还能怎么办?

    人在极其绝望的时候会迸发出求生的本能,紫烟福至心灵,突然想起陆棠雪塞给了她一袋银子。

    到手的钱没有不要的道理,虽然当时她并不觉得自己未来会有什么悲惨的下场,还是将那些银子换成了翡翠藏在肚兜中,为了以防万一,一直随身携带。

    如今那块翡翠就在她身上。

    她迟疑地想:就算我把翡翠拿给牙婆,她会放过我吗?牙婆完全可以两头贪,既要我的钱,又把我卖给青楼。

    会做买卖的人都知道哪种选择更划算。

    但紫烟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她将翡翠交出来不一定能活,可若不交,便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求生的欲望终究占了上风,将她那些犹豫、迟疑统统压到谷底。紫烟一咬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二话不说,重重地给牙婆磕了几个响头。

    “求婆婆垂怜。紫烟无父无母,您若愿意帮我一次,以后您就是我的亲娘,我一定待您好,给您养老送终。”说罢她急忙解开扣子,从肚兜里掏出翡翠献上去。

    “这是女儿多年积蓄,今天全部给娘尽孝,希望您不要嫌弃将它收下。”

    牙婆没想到紫烟会突然这样,料不准她的打算,这会儿正不动声色观察着。

    没有说话就是没有拒绝,见状紫烟心里有了些底气,却也清楚牙婆同样并未接受她的示好。

    她还需要增加更多的筹码。

    紫烟继续磕头——咚、咚、咚!

    她绞尽脑汁想着对方需要什么,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磕磕绊绊说着:“女儿性子愚钝不讨喜,唯独这张脸还有些看头,又在侯府中学了些伺候男人的技巧。您可以为女儿精心挑选一位夫婿,紫烟必定竭力讨好,和他一同孝顺娘亲。”

    牙婆下意识玩儿起了手上的镯子,道:“你可知道把你卖去青楼,我起码能挣几十两白银。”

    “自然晓得!”紫烟咽了口口水,觉得嘴里干得起白沫,又说,“所以请您一定要收下女儿的翡翠,这块绝不止五十两而已。当然您大可以拿了翡翠再将我卖去娼馆,可是这赚的是一次性的钱,以后我为窑子赚再多银子都与您无关。”

    “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做个长期买卖呢?紫烟做您的女儿,一辈子孝顺您,岂不是比这几十两来得划算。”

    陈婆子眼珠子转了转:“姑娘说得很有道理,可是,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为我尽孝?别忘了现在你得罪了侯府,自身难保。”

    紫烟一字一句道:“今晚这场谈话无非是场赌局。您赌我是否言而有信,而我赌,我紫烟比区区几十两更有价值!”

    她相信只要她还活着,这辈子不会只值这点钱而已。

    牙婆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笑起来。

    她伸手将紫烟从地上拉起来,顺带着把她掌心上的翡翠收进囊中。牙婆轻轻拍了拍女子的手背,笑眯眯道:“好女儿,以后为娘就靠你了,你可千万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闻言,紫烟心底那块大石头总算落地。

    “谢谢娘,您的恩情紫烟莫不敢忘,至死铭记。”

    “诶,好孩子!”牙婆说,“咱们得离开京城,等出了城你就要彻底忘记在这儿发生的一切,这点可否能够做到?”

    她可没兴趣养个白眼狼在身边,万一侯府的贵人后面又念起紫烟的好,将她寻回去,那自己岂不是人财两空,做了赔本买卖?

    “能,我能做到。”紫烟垂眸,一副乖巧模样。心底却有熊熊烈火在燃烧,烧得她内心的温存半点不剩。

    林湘柳,陆观荣,你们两个贱人。

    这么大的仇恨她怎么忘得掉?这辈子她不得势还好,若叫她得了机会,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们俩。

    “既然都要走了,便把之前那些事抛在脑后吧。以后你就别叫紫烟了,听着晦气。”牙婆对她的态度很满意,让女子给自己重新想个名字。

    女子思忖片刻,道:“那女儿便叫胜春吧。”

    月季带刺。

    她虽命薄,却也是有刺的。

    马车颠簸前行,激起尘土飞扬。已化名胜春的女子靠在壁上,闭着眼睛休憩,将那位主子的名字默念几遍,暗自道了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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