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回家

    杜茗的伤势比想象中严重,老大夫一通检查诊断过后直呼及时,声称若是再晚一些,这只右臂便只能废了截去。

    明白肢体若是经长时间挤压而造成血液不流通会造成严重的后果,阮柠面上更加紧张。

    “那现在呢?现在还有没有诊治的办法?”

    老大夫,“现在尚且还有挽回的余地,只不过要费些功夫,恢复也需要更多的时日。”

    阮柠瞬间松了口气,“那便麻烦大夫费心了。”

    大夫点点头,在杜茗的右臂上一阵摸索,“年轻人,我现在给你接骨,你且忍耐一下。”

    言毕大夫扶正杜茗,紧接着重力一拽,曳动男子的肩臂,端坐在椅中之人顷刻间咬紧牙关,虽什么声响也没发出,但额头骤然冒出的冷汗已然泄露了他的剧痛。

    知道杜茗一直是个隐忍之人,阮柠不忍心再看,低声劝慰道:“痛就喊出来,没关系的。”

    这里没有人会笑话你看轻你。

    闻言快速瞥了阮柠一眼,杜茗额角青筋清晰可见,却仍是艰难从齿间挤出两个字,“……没事。”

    他不想在阮柠面前露怯,更不想展露脆弱的一面。

    他不需要叫苦和眼泪。

    小半个时辰之后,杜茗的一应伤口终于处理完毕,整个人也如同被从水中打捞出来一般。

    泥浆混杂着汗水、雨水悉数糊在青年的身上、面庞,很是一副狼狈杂乱的模样。

    不知怎么的,这让阮柠联想到了怡然居那只无家可归的小脏狗。

    若是现在叫他一个人回国子监,他怕是连洗澡换衣服都做不到。

    想到这阮柠舒出口气,做下决定,“杜茗,你今日便同我们一起回家吧。”

    阮卓本坐在一旁打瞌睡,听到这句话比杜茗反应还大,立刻跳脚站起来,“什么,阿姐,你还要带这小子回家?”

    见阮柠面色不善刀了眼自己,阮卓气焰消下去一半,立刻换了种说法,“他怎么说也是个男子,这么晚了带回去不合适吧?阿姐,若是传出去了对你的名声也不太好。”

    “若是传出去就说是你带回家的,你们两本来就同窗情谊深厚。”

    阮柠说的理直气壮,理直气壮到阮卓与杜茗均侧头看了对方一眼,继而又不约而同移开视线,果然到了看一眼都觉得对方多余的地步。

    回程的马车上,杜茗虽打着绷带浑身上下均感不适,但仍尽量挺直脊背,坐得端正。

    视线低垂,他一言不发地望着衣衫上的几处破损,眉头渐蹙。

    阮柠以为他仍疼痛难当,侧身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抬起鸦羽般的眼睫,杜茗又扫过身上的靛青色长衫,语气颇为惋惜心疼,“衣服破了。”

    阮柠还当是什么大事,听到这里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没事,衣服破了就再做,不打紧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件本来也沾了泥污,一会换下来丢了便是。”

    杜茗听后淡淡一笑没有说话,重新低头抚平了衣衫上的褶皱。

    他怎么可能丢呢?

    他不会丢。

    杜茗的细微动作阮柠没有发现,却恰巧被对面的阮卓看见,他忍不住大大翻了个白眼。

    这小子真会装。

    他要在书院的时候也跟个鹌鹑似的这样低眉顺眼好讲话,他也不会没事凭白看他不顺眼。

    他阿姐不在的时候,这小子清高着呢。

    回到阮府之后,阮父阮母听闻家厮传回的消息已经在正堂等着一双儿女。

    见到浑身是伤的杜茗,阮佑德直接吓了一跳,继而迅速吩咐家厮丫鬟准备客房、热水,招待这位年轻的监生住下。

    阮柠知道父亲对读书人向来高看一眼、厚爱三份,她是个女子又多少有些不方便,因而顺势将杜茗交给了父亲和家厮照料。

    只不过第二天醒来,她带着碧螺正准备再去看看杜茗,在房门口却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此时阮佑德坐在床边,正和蔼可亲地望着杜茗,“哦,在国子监读书,听说国子监才结束了一轮旬考,不知杜公子考得如何?”

    杜茗放下药碗,恭敬答道:“尚可。”

    阮卓在一旁插嘴,“父亲,这小子最会装了,他的尚可就是第一。”

    阮佑德瞬间眼中放光,顾不上儿子无礼,又凑近了些,“哦哟,那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对了,杜公子和柠儿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问题让杜茗看上去有些局促,他抿了抿嘴唇,抬首正瞧见朝这边走过来的阮柠,不由唤了一声“阮姑娘。”

    阮佑德想的是什么阮柠再明白不过,她现在只要见到个男子并凑巧跟人说了两句话,父母回头就能把人家家底打听的一清二楚。

    阮柠必须将阮佑德的话茬打住。

    “父亲,杜茗他伤还没好,您就别一大早就耽误人家休息了。”

    目光在杜茗与阮柠之间打了个转,阮佑德站起身来看上去心情极佳。

    “好好,不耽误不耽误。”

    说着将硬拖来的阮又一并带了出去,阮佑德走到门口咋吧下嘴,感慨了一句,“挺好。”

    阮卓满脸不可置信,“父亲,您三思啊!他岁数比我还小几个月呢。我可不想喊那种人叫姐……”

    一个“夫”字尚未出口,阮佑德赶忙往后看了一眼,抬腿就给儿子屁股来了一脚,“瞎嚷嚷什么,小声点!”

    阮柠满头黑线,再看向杜茗时眼神中都带着歉意。

    “对不住,惊扰到你了。我父亲他最近见谁都是这个样子,你千万不要多想。”

    低头看向被面上受伤的手掌,杜茗自嘲一笑,声音暗哑,“……没有多想,姑娘放心。”

    *

    杜茗从阮家离开,回到国子监是在三日后。

    一跨进课堂,先生尚且未到,便见展鸿几人已经在位置上等着他。

    “杜茗,这些天上哪去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竟能让堂堂的国子监第一连课业都敢耽搁了?”

    几人看了眼杜茗吊起的右手,冷嘲热讽。

    杜茗不欲理会,清寒的眸子泛着冷意,兀自将书本放在桌上。

    擦肩而过之际,他掀起眼皮单单瞥了展鸿一眼,展鸿因为心虚,不由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张彦揽住展鸿,“展鸿你怕他做什么?他不就是运气好,恰巧搭上了阮家的东风,靠着一张能骗人的脸罢了。”

    张彦说到这里随手一挥衣袖,不料正巧碰倒了杜茗的笔架,一支崭新的狼毫笔从书桌上“咕噜咕噜”滚落了下来。

    双眼倏然一暗,杜茗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支刻着阮家标记的狼毫跌入角落,沾染上尘埃。

    “捡起来!”男子森然开口,面无表情。

    张彦不以为意,“开什么玩笑,你没有长手吗?本公子……”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只因此时杜茗已单手将他的衣领提起,眼底积蓄出阴寒的冷意。

    “张彦,不要忘了,我和你们不一样,从小干农活长大之人即便断了一只手,对付起你们这种公子哥也轻而易举。”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捡起来!”

    说罢他手中的力道一松,将张彦狠狠推了出去。

    杜茗一向低调漠然,从未曾像今日这般发火,张彦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从地上撑坐起来默默弯腰去捡毛笔。

    然而捡完了之后,张彦冷静下来又实在觉得丢了面子,因而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后才敢出言讥讽:

    “杜茗,我劝你不要太得意。国子监的一大半人都知道,阮家大小姐原先倾心的是咱们周司业,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周司业并不倾心于她。”

    “所以你充其量不过是退而求其次,周司业的替代品罢了。”

    杜茗坐在桌前一言不发,低头默默擦拭着手中那支狼毫。

    替代品吗?

    杜茗低低一笑,

    也不错。

    替代品就意味着——他有机会。

    *

    阮家成衣铺子这日将做好的夏服送到了段府。

    段夫人对这批衣物很是满意,热情邀请阮柠留下来喝茶聊天。

    只不过彼时段显尘并不在府中,眼见夕阳西斜,段夫人实在找不到借口再留阮柠,这才送她出府上了马车。

    然而阮柠刚走了不过半刻钟的时间,段显尘便风尘仆仆的回到府中,向姚氏问了安。

    姚氏心下兀自可惜了一阵,早知道就多留柠姑娘一会了。

    不过儿子回来总是令人高兴,姚氏招手让他坐下,关心询问了几句之后一指托盘中的衣物,“显尘,上次的夏衣已经做好了,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你啊,年纪轻轻总是爱穿些深色黑色,连我这个为娘的看在眼里都觉得沉闷。所以我这次特意让柠姑娘给你做了身两身,一身玄黑一身月白,你快穿上试试。”

    段显尘看了眼托盘,只将玄色的那件接了过去,月白色的仍摆在托盘之中。

    段夫人,“你为什么偏偏不喜浅色的衣物?我分明觉得你穿月白、银灰才更好看。”

    段显尘,“办差事不方便,容易被人注意。”

    “那你就不办差的时候再穿!你只顾着办差事方便,却没顾上跟你一起出去的人想要找到你其实也很困难。”

    姚氏在这点上颇有些意见可以发表,“还记得上次元宵节灯会,你穿着一身黑衣隐在暗处,害得我们四处寻觅都没找到你,差点以为你和我们走散了。”

    听到这段显尘眉头微蹙,不知想到什么,望向母亲突然问了句,“黑衣在夜里,很容易被人忽视?”

    段夫人点头,“那是自然,你自己方才不都说了,黑色是为了办差方便不引人注意。”

    目光又移回到那件月白色直裰,段显尘停顿了片刻,终是一点头道:“好,那便听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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