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明的房间里走出一个女生，一头黑发又长又直，戴一副黑框眼镜，体形纤细，五官不算很好看，但很有气质，人看着很斯文，很文静，有种大家闺秀的感觉。

    李嘉明凑了上去，不可置信地问，“茜茜，不是你对不对？不是你在后面黑我。”

    孙茜华取下了眼镜，嘴角噙着冷笑，“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不近视的，知道我为什么要戴眼镜吗？”

    李嘉明本能地觉得她会说出让自己伤心的话，摇头拒绝，“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孙茜华拿食指指尖勾起李嘉明的下巴，“你要听，一定要听，不然我死都不瞑目！”

    孙茜华在走廊里大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出来了。”

    听见这边的动静，除了不知躲在哪里的张子鸣，其他八人都聚在了一起。

    孙茜华直视着李嘉明，“你一定忘了吧，在你小学的时候，有一个一直被你，和你那些所谓的朋友经常欺负的女胖子，你们都叫她大肥婆的。”

    李嘉明瞪着眼睛，一副见鬼了的表情，“难道你就是……”

    孙茜华无辜地摇了摇头，“我当然不是，你忘了吗？那个大肥婆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淹死的，你亲眼看见的。”

    李嘉明被她说的浑身一阵一阵地发颤，却压根无法反驳。

    孙茜华继续说道，“那是个冬天，天气挺冷的。你说想买一副黑框的平光眼镜，这样戴起来帅，女生因为喜欢你，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就自己攒钱买了一副。买回来那天，你和你的那些朋友在河边玩鞭炮。有一个鞭炮丢在河上没响，你就让女生走过去看看。冰层，肉眼可见的薄啊，小鸡仔走上去都会裂开，何况是个一百二十多斤的胖子呢？女生害怕地不敢下去。你们是怎么起哄的？肥婆肥婆快下去？那么冷的天，零下啊，掉到冰水里，会冻死的吧？所以女生还是没敢往河里走。可你们一群六个人，是怎么做的？你们直接把她推下去了！”

    “啊！”李嘉明捂着耳朵尖叫了一声，“你别，别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精彩的还在后面呢。她不是掉进水里了吗？但离岸边还是近的，所以挣扎了几下，就够到了。这时候，你们只要把她捞上去不就没事了吗？”

    孙茜华说到这里的时候，飞快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可是你们啊，你们朝她扔鞭炮，她怕被鞭炮炸到，只好越游越远。水那么冷，身体早就冻的没知觉了，身上的棉衣重的像铅块一样，她又胖，扑腾了一阵，就没力气了，整个人在水里浮浮沉沉的，她在拼劲全力向你们呼救啊，你没听见吗？为什么还要朝她丢那么多鞭炮，还笑得那么开心啊？你们是人吗？不是啊，是畜生！”

    孙茜华的眼睛喷射着怒火，李嘉明根本无法直视她的视线，将头转向了一边。

    “你们眼睁睁看着她被河水淹没，然后，全都跑了是不是？明明在那之前，才开过去一辆大巴车，只要你们朝司机呼救，女生就可以得救的。为什么你们不向他们呼救啊？”

    想起过去，孙嘉明捂着眼睛痛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孙茜华摇头，“不要，不要在这里说对不起。你知道后来女生，还是被人救起来了吗？是两对偶然路过的大学生情侣，他们发现水里有人，两个男生赶紧脱了衣服跳了下去，把女生救了上来。可代价是，水太冷了，女生离岸边太远了，她又胖，他俩为了打捞她，耗费了太多力气，把人推上岸后，自己再没力气爬上去了。为了救人，两条年轻的生命就这么葬送在了冰冷的河水里。”

    经孙茜华这么一说，千羽想起了那条新闻。记得那年冬天真的挺冷的，年前的时候，两名大学生为救落水小学生英勇牺牲的新闻刷了屏。好人好事向来能引发社会强烈反响，何况一边是两个即将踏入社会，为国家做贡献以及能报答父母养育之恩的名校毕业生，而另一边是一个非常年轻、未来还大有可为的小学生。

    记得那时，拿两个大学生换一个小学生到底值不值得的争论层出不穷。

    在千羽看来，讨论这种交换值不值得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当事人救人的时候，想的肯定不是值不值得，而是人命关天，虽然他们不幸地牺牲了自己，但也给这世间留下了一股浩然正气，这股正气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激励和鼓舞更多的人做好人好事。当然，我们也该警惕，在做好人好事之前，我们要先学会保护自己，因为，在我们的背后，还有父母，还有许多关心自己的人，不该让他们为自己担心和伤心。

    相关的新闻，李嘉明等人当然是没看到的，十一二岁的他们不是沉迷看动画，就是沉溺玩游戏，周围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关心。从河边回来以后，几个人就约定好了，永远不提这件事。

    事情都过去四年了，李嘉明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听孙茜华这么一提，那一幕幕的画面又鲜活地展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原来他从来没忘记过。

    李嘉明只能不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孙茜华发疯似的抓住了李嘉明的肩膀，“你是该说对不起，可说再多的对不起，他们能活回来了吗？你伤害的，又何止这些人！”

    孙茜华再次飞快地抹去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女生被送到急救室，深度昏迷，浑身都冻伤了，养了半个多月才缓回来。才被医生批准可以下床，她爸妈带她去两位恩人的墓碑前磕头。她爸妈和她一起跪着，她们一起磕很多的头，她爸妈一直在说对不起，说了很多的对不起。你知道，整个过程，那两对年迈的父母是什么表情吗？整个过程，他们直愣愣地盯着女生，好像什么都听不见，虽然不说话，但能看出他们在想什么。他们的表情好像在说，为什么死的不是那个女生，而是自己的儿子呢？后来啊，三口人开车回医院的路上，女生他爸一直叮嘱女生要好好学习，说什么将来父母这边不需要她报答，但一定要记得好好报答救命恩人的父母。”

    陈茜华说的这里，泪流满面，“你知道开车说话分神吧，经过路口的时候，他们出车祸了，和一辆大货车。车被撞的飞了起来，安全带在骤力下挣开了，前座的两人就这么磕破前窗摔了出去，头破血流，当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