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街边树叶悄然变黄，微风吹来多了几分凉爽。
与室外舒服的天气相比，公司里死气沉沉，连呼吸要小心翼翼，生怕大声一点受到责骂。
两年前，苏言成为红圈里之一大律所的合伙人，闻风丧胆的办事风格，迅速成为业内炙手可热的大律师。
“他们换了个负责人。”
苏言拿起文件翻阅：“谁？”
齐修双手毕恭垂下道：“听说是在美国找到重聘回国的CFO。”
“听说？”苏言翻阅文件的手，顿了顿，抬眸道：“就这？”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像一颗导弹，直面冲向齐修，他双手扣紧，垂下眼道：“TA不是外国人。”
苏言低下头，继续翻阅文件：“TA的资料呢？”
“…没有。”
苏言皱眉不悦：“没有？”
齐修眨了眨眼：“对方似乎注重隐私，申请隐私保护，打听一番，没有人见过TA。”
苏言倾靠着椅背，掀眼道：“这是理由吗？”
齐修的头低更下，双下巴快要被他挤出来。
“齐修，你跟我快两年了，和你同期进来，今年开始单独接案子，你还是这种态度，永远只能是个打杂。”
办公室里弥漫着窒息，齐修仿佛被人掐着脖子，透不过气。
苏言开口：“明天我要见到TA的全部资料，明白吗？”
齐修低声道：“明白。”
“出去。”
这个案子苏言准备了一整年，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
突然被告知对方换负责人，让她事先准备对负责人的针对性提问，此时此刻，毫无用处。
苏言的心血将会付诸东流。
这单案子最重要是，要在短时间之内结束，拿到应得的钱，让身患重病的村民得以治疗。
一旦负责人换了，补偿金额变成一个不定时的炸弹。
苏言绞尽脑汁未曾想过，负责人居然是她妈的干儿子。
秦深。
从幼儿园三岁小小班，到十八岁高三，他们一直是同班同学，占据彼此最初记忆的人。
十八岁某天，秦深突然要出国留学，等他上了飞机，苏言才知道他背叛了自己。
他们已经提前被大学录取时，做好约定，在大学再比个高下。
他擅自决定留学。
苏言好胜心无法接受。
直到现在两人二十九岁，时隔十一年再次见面，苏言是原告律师，秦深是被告公司负责人。
*
齐修回到工位上，新来的实习生，陈燕双腿熟练滑动椅子，来到他身旁：“怎么样？”
齐修摇了摇头：“今天要找到那个人的资料，她明天要。”
陈燕埋怨道：“啊——去哪里找啊！我们又不是私家侦探。”
齐修满容发愁。
柳然从工位，仰起头道：“你们怎么了？又被女魔头折磨？”
柳然想起刚进来玉稻律师事务所，她轮过三个师傅，苏言是最无情最冷漠的师傅。
做不完，加班。
做错了，检讨。
迟交了，无视。
在苏言的工作中，只有过与不过，过不了，想回家，不可能，想吃饭，不可能，想休息，更不可能。
如果不是有小强精神，基本不到一周时间，要么换组，要么离开。
当然也有人从苏言顺利通过实习，通过的人通常很受各大律所青睐，柳然是其中之一。
这也是齐修坚持到现在目的。
齐修撇了撇嘴，眉毛皱成八字形：“别说了，你认识九曜的人吗？”
“认识，推给你？”柳然拿起手机.
齐修哭腔谢道：“谢谢女侠，救命之恩。”
*
苏言脱下眼镜，扔在文件上，揉了揉鼻梁，望向满桌子的文件，全是九曜集团想征收若城郊区的集体用地相关的资料。
九曜集团的汽车享誉国内外，他们的法务团队号称国内最强之一，成员几乎全是她同校的校友，负责这单案子是同导师的同学。
甚至是高三同班同学，魏贺。
案子一出来，受到全行业内相关人士关注。
这片地用来建造汽车制造工厂，对于社会，能增加不少工作岗位，在一切都顺利进行时。
补偿不合理，遭到所有村民一致反对，告上法庭，苏言成为村民们的委托律师。
而她是在征地拆迁纠纷方面是有全胜记录，遇上她等于全军覆没。
两天后是一审，苏言在复查卷宗，经常熬夜，严重睡眠不足，神经紧绷，导致她烦躁敏感。
手机响起，苏言接通电话，按下扩音：“什么事？”
苏母看着宽敞的客厅，沙发上堆满着衣服，地面全是喝了一半饮料瓶、奶茶，垃圾桶已经满到溢出来，周围全是用过的纸巾。
还有茶几上，全是花花绿绿的小说。
摆满整个房间。
简直不是人生活的地方。
苏母强忍心中怒气，道：“一个月前，叫你收拾房子，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
“不要看它们乱，真的一点都不脏，而且又不是你住在这里，不用担心。”苏言无所谓地说。
苏母指责道：“你怎么这样跟妈妈说话...”
苏言听到敲门声，直接打断苏母的话：“好了！我要工作，下次再聊。”
电话被匆忙挂掉了。
苏母看着被糟蹋不成样的房子，眼眸一沉，道：“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苏言，等着！”
*
苏言道：“进来。”
“快递。”
苏言接过快递，是一份信封快递，望着快递面单，是匿名寄出，手机号码打了码，地址写了转运仓库。
齐修出去后。
沿着虚线，用力拉开，苏言看到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上面是个中年男人蹲在路边，捧着盒饭，身旁放着个黄色的安全帽，警惕盯着镜头。
“找到了。”
*
翌日。
苏言走出办公室，一身黑色职业西装，精明强干，冰冷气场十足，不管走过哪里，空气被冻结。
她停在齐修的工位边，眨了眨眼道：“那位负责人相关资料呢？”
齐修顿了顿，垂着头，站起来：“很抱歉。”
“废物。”苏言转身看向陈燕：“你呢？”
陈燕攥了攥椅把手，站起来：“我？”
苏言迎面同她对视：“对，你。”
被突袭询问，陈燕唇色白得像张纸，攥紧拳头，低下头一言不发。
苏言看着一个两个都成哑巴，道：“所以，有想到其他办法吗？”
齐修与陈燕两两相望，却没人敢于开口。
过了会，苏言怒骂：“竟然没有找到TA的资料，起码想出应对的办法，别告诉我，连这没有想到？”
见到他们一声不哼，低着头看鞋面。
苏言揉了揉太阳穴：“连这都没有，你们怎么敢下班？”
所在范围十米之内，所有人仿佛被冻住，全场鸦雀无声。
苏言：“柳然。”
柳然睇睨了眼齐修，抿了抿唇，站起来答：“是。”
“你来教他们做事。”苏言转身离开，走进人事办公区：“这单案子结束后，找个人换了齐修。”
“哦……知道。”
听到回答后，苏言立刻踩着高跟鞋迈向办公室。
一审当天。
齐修送完资料，走回律师休息室，对身袭黑西装，扎着一丝不苟低马尾的苏言，原本冷淡的丹凤眼，多了几分犀利，一眼望过去，视线只会落在她的眼眸，自动接受她的审判。
齐修：“苏律，时间到。”
苏言简单：“嗯。”
他们迈进法庭，原告代表、书记、旁听人员等人都到齐，除了被告律师和神秘的负责人。
旁听席上坐着作为原告代表出庭的村长和三位村民。
苏言走近旁听席，和村长讲述在法庭上的回答技巧。
苏言扭头见到屹立在被告位置的人，在与师兄律师交谈。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走进苏言的视线里，她的竹马，秦深。
她原本忐忑不安的心，那一瞬间，平静下来。
他早已褪去稚嫩，蜕变成成熟男人，特别是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异常稳重，五官更显立体和精致，原本破碎感多了几分硬朗。
一身深蓝色西装，打上领带，不再是穿着校服载她上学的清爽忧郁少年。
……
书记员：“现在宣布法庭纪律，根据……”
苏言注视着书记员，无意瞥到秦深盯着自己，他毫无掩饰迎接她的视线，没有因为被她当场抓包而慌张躲避。
她也没有回避，迎面接上他的目光。
倏忽，秦深嘴角微微上扬，向她歪了歪头。
苏言保持一贯冷漠脸，心里抑制不住想，他这是向她……宣战？
书记员：“……全体起立，请审判长、审判员入庭。”
苏言收回视线，起身站立。
左侧方的门缓缓打开，三位审判长、审判员走向位置。
……
审判长宣布现在开庭，敲下槌。
等到苏言进行发言时，心中有那么一丝庆幸，那个人是秦深，不是其他人。
出生就认识他，苏言懂得如何打击他，用机器人般的语气暗中挑衅，诉求按照当地土地租赁价格进行出租，发出对他质疑的声音，讲述他们无视法律，剥夺村民最基本的生存环境，不顾村民日后的生死，只想低价拿走土地。
对秦深展开猛烈的控诉。
可是，苏言察觉秦深的情绪没有波动。
反而比最开始，他的目光更多是笑意和炽热。
她的挑衅话语，恍若是什么温情的关心。
让他如沐春风。
刹那间，苏言的好胜心被激发，这个案件，她，苏言必定赢下。
时隔十一年，他们的战斗并没有结束。
依然存在。
最终，审判长宣布庭审至此，何时宣判另行通知，休庭。
*
苏言协助当事人村长和村民们庭审后的法律程序结束后。
村长是一名友善和智慧的大妈，村长和村民们一边走出法院，一边问：“苏律师，我们能赢吗？”
村民们都竖起耳朵听，紧盯着苏言。
“村长，具体还是要以法院判决为准，这个案子赢的几率我个人认为比较高。”苏言语气带有一丝肯定道。
“苏律师，我相信你。”村长道。
三位村民听到后，若是放下心头大石，在苏言和村长身后，有说有笑。
走下台阶，来到法院的正门，苏言转身道：“目前来看无论是谁赢，都会进行二审，只要大家坐在同一条船上，不动摇，赢的几率都会倾向大家。”
村长点头道：“苏律师说的是。”
“日后联系。”苏言开口。
法院在市区里，他们的家在郊区，苏言向事务所申请包车接送，目送他们上车离开后，走向停车场，找齐修。
刚走进停车场，立即见到不远处正在聊天的秦深，在他看过来，下一秒，苏言收回视线，打开车门跨进去。
“哦，这是无视你吗？”魏贺微笑向她打招呼，没有得到回应，扭头道。
秦深：“……”
“也是，谁会想到在法庭上，见到自己的前男友。”魏贺点评道。
话音刚落，秦深皱了皱眉头，语气带有不善，扭头道：“前男友？谁？”
魏贺拉动车门把手，道：“还能是谁，当然你啊！”迈进车里。
秋风吹过，路边的树叶渐渐染上黄。
秦深扭头望向车窗外，原本朴素的居民楼变成高楼大厦，路变高变宽，车变多，漫不经心道：“我不是她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