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和杜欢见过面后陆铮年直奔桐花区。

    徐晟家里还有点事要处理,先走了,自己让人把车开过来,靠那辆银灰色超跑上,徐晟给厉择打电话。

    他在忙论文,打了三个才接。

    徐晟一拨通就放出王炸:“陆铮年和盛栀在一起了。”

    陆铮年在车里坐了半个小时才上车。不是不想立刻见到她,而是怕沾染的酒气污了她的清静。

    盛栀不喜欢这些名利场的来往,陆铮年到这个地位其实也很少有人敢逼他喝酒。但今天不同。杜家来了长辈。

    他还是希望,流言蜚语不要落在她身上。冲冠一怒为红颜都是让她们承担责任的谎言。他怎么会不记得盛家原来也是圈子里的人。

    他们一直在奚落调侃盛家败落的事。

    那之前她就已经和母亲出国。这样议论对她太不公平。他不希望她再被误解。

    没站多久,盛栀拿着一杯青柠下来,冰确实都化得差不多了,奶茶杯外面一层湿漉漉的水珠,陆铮年伸手接过,顺势握住她的手。

    有点冰。

    陆铮年侧头:“不加一件衣服?”

    这个晚上感觉他不一样了。重逢和后来寥寥几次碰面他都显得如过去一般,没那么游刃有余轻描淡写。但现在的陆铮年好歹是个成年人。

    他是镇定冷静的性格,哪怕一开始因为太久没见露出端倪,剥去那些外壳他终究还是自己。

    盛栀最终松口就是因为知道不止是对她,陆铮年都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顿了顿,没有松手。

    但看他穿着商务装,西装革履,矜贵清冷,握着和他气质不符的奶茶杯,忽然玩味。她看着他弯起眼睛笑了下。

    路灯很暗。光掠过他眼睫。

    在那一瞬盛栀清晰看到他眼睫颤动,然后挪开视线的剪影。她心里本来想说你好可爱,但话到嘴边不妥,见状低头笑了下说:“你好明显。”

    是什么明显,她却不说。

    陆铮年又感觉到喝甜汽水时相似的,喉咙发烫尝不出味道的感觉了。只是这灼热的烫伤至少不是因为奶茶,而是因为,心脏牵引着这个部位一下一下震动。

    陆铮年从未恨自己这样笨嘴拙舌。她一句话他丢盔弃甲三千里远。

    果然还是那个剥去外壳,冷静自持也在她面前难掩妄想的成年人。

    盛栀:“不喜欢甜的吗?”

    陆铮年:“......喜欢。”因为她在,这样的字眼他都说得很小心,担心某一刻把她吓到。这样的陆铮年又和刚刚包厢里的陆铮年完全不一样。

    难怪杜欢的眼神明晰,一眼就看出他秘密。

    岁岁要她陪着睡,陆铮年不想留她太久,免得岁岁也睡不着,但奶茶也没喝完。

    盛栀看还有半杯的奶茶一眼:“我挺喜欢这个味道的,下次让你试试白桃。”

    也许是开发出什么让陆铮年尝奶茶的新爱好。像高中时那样。陆铮年牵着她的手,手指微微松开但还交握着。

    不想松开。

    盛栀:“我会去找杜欢聊聊,策划突然出现那位李小姐喜欢的内容,其实是因为林纾在策划的最后,得到授意修改了几个部分,其实我当时就觉得奇怪。”

    风吹一下。陆铮年握着奶茶牵着她,没办法帮她捋好风吹的碎发,只轻轻地温柔望着她。“嗯。”

    他在听。

    盛栀转开视线:“虽然说因为杜小姐的要求,我们改了很多部分,林先生也提过,他爱人有决断了其他就从简,但是,我总是觉得,如果真的想他妻子的要求不被其他人随意对待的话,会主动承担沟通的责任。”

    这样做的后果很明显。

    工作室会以为是和林纾的沟通成本更高,而和杜欢合作得更好。

    他没有揽下妻子这部分难做的事,使得杜欢被人埋怨,却在事后靠光说不做,得到工作室其他人的一个好印象。

    事实是他根本不在意杜欢在其他人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只在意自己是不是个好丈夫。

    盛栀轻轻说:“所以我说,还是有点端倪。”工作上的话说得有点多了,站在外面也很冷,她说完才意识到陆铮年今天陪她多久。

    明明才应酬完。

    可转过头他还是眸光温煦,和缓地看着她,像可以一直听她这样说下去。

    陆铮年终于轻轻松开她的手,抬起手给她捋好头发。风和发丝绕过他的指尖,好像只是永恒的一瞬。

    陆铮年说:“和他相恋的那位李女士是婚礼举办才知道男友结婚。”

    盛栀明白过来:“他想两头骗?”

    陆铮年对那位李女士没有恶感。

    婚礼她全程不知情,她喜欢的郁金香花束不是她提出要加的。林纾自作主张,不仅毁了杜欢和他的婚礼,毁了李女士的名誉,也毁了他的心血。

    他生气的是杜家对这件事的包庇。

    既然杜欢已经明确态度,林家他一定会动手。

    陆铮年心里酝酿着这样一场风暴,也许动起来他要飞港城好几趟,毕竟不是那里的本土企业,肯定有好事者试图和他合作或者从他手上分几杯羹。

    但这个夜里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一个在她家楼下安静等她下楼和她牵着手散会儿步的普通人。他对她有很普通,卑劣得不能再卑劣的心思。

    他想,把她占为己有。

    所以他应该不是对那位李女士没有恶感,而是始终觉得。她和严朔的婚姻。是严朔骗来的。

    她是受害者。

    所以看到她手机上严朔电话进来的时候,他握住她的手指,借着为她捋顺碎发的动作轻轻地抱住了她。

    盛栀还在想要不要接严朔的电话,突然被抱进一个宽阔的怀抱,一怔。他垂着眸,没有说话。奶茶冰凉,没有碰到她。

    陆铮年低声:“晚安。”

    他轻抚她的脸:“希望你没有被他们的事影响,可以做一个好梦。”

    因为陆铮年的拥抱。

    那个电话盛栀没有接到。响了几分钟就挂了。

    事实上就算没有陆铮年的打断,盛栀恐怕也不会接,她和严朔已经走完法律程序不是名义上的夫妻,财产也分割清楚,没有什么再好说的。

    没有拉黑是因为。

    盛栀要开门时顿住,垂下眼睫,想起一个月前陆铮年拉黑她的突然。那之前明明一个月没有对话。

    她和严朔根本没怎么联系。她都要忘了这个号码。可是她和陆铮年的对话框空置那么久。他还依然记得,翻看过。

    可陆铮年不知道她不会接。

    走的时候盛栀的手也碰了下他的侧脸,现在他侧过这半张脸吹夜风时呼吸还是紊乱的,可是严朔是岁岁的父亲。他如果想见岁岁,想见她,完全可以合法探视。

    甚至严朔和她离婚,陆铮年还没有找到盛栀的那段时间里,严朔还一直有理由,参与进她的生活。

    陆铮年嫉妒得快疯了。但嫉妒只在他们分开后的时间啃噬他的夜晚,没有去惊扰她的清梦。

    所以她当然也没有知道,他回去后,和M&G的高层视频会议博弈半天,走到阳台上打给厉择的那通电话是问,他在国外有没有认识专打抚养权和离婚财产切割的律师。

    M&G和他本人都有专业的法律顾问,但他们熟悉的大多是国内法律。他不知道这些年她在哪里,当初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吃亏。

    厉择一针见血:“如果你是想阻止他见到她女儿,基本就是无用功。”

    陆铮年许久没有说话。

    “他算什么父亲?也不能算是一个好丈夫。”陆铮年紧握着阳台扶手,触感冰凉的白玉让他低头看了眼掌心。

    还是只记得她对他那一笑。

    也许,他本来就是个掠夺者。

    一旦靠近就会不择手段地把他想得到的珍视的一切都掠夺回来。从前不过是因为靠近不了。

    陆铮年低声:“岁岁上幼儿园,父母双方都可以在课上参观,他只在开放日去看过她。”

    盛栀一个人带着岁岁要付出多少心血,他不敢想。越想越觉得恨意要沁入肺腑。他必须让他见不到她们。

    厉择倒了杯酒,垂眸喝:“这是要法律途径,如果其他途径,当然简单。”严家是庞然大物,陆家难道不是?

    陆铮年的M&G更是其中翘楚,陆家垮了陆氏M&G都能硬生生把陆氏再扶起来。和陆铮年作对害怕的只会是严家。

    看严朔被打严家一个屁都不敢放就知道。只有严朔没有数敢和陆铮年硬刚,说到底是仗着盛栀曾经的喜欢。

    厉择:“但你要确定,只是你不想见他,还是盛栀和......岁岁?都不想见他。”

    徐晟喜出望外,厉择和他不一样。从听到这个消息他就知道他和盛栀会分。

    厉择继续喝酒。

    分开的十年轨迹交错得太大,不是怀有旧情就是权衡利弊。但权衡利弊,里面难道没有严家接纳不了岁岁的关系。

    厉择对盛栀观感不好。

    他清楚陆铮年没办法自救。也好,不破不立。经历这回他们应该都知道彼此不合适是注定。

    电话那边沉寂好一会儿。厉择清醒些了,打算去睡觉明天早点去医院。要挂的时候忽然听到陆铮年说:

    “她不会一直不让他见,但时间限定,十八岁或者十六岁之前呢?”

    他真是疯了。黄粱一梦还觉得能到岁岁十六或者十八岁。厉择都不想再和陆铮年说。

    陆铮年:“不是我,严朔应该也会有所收敛。”

    厉择嘲讽:“都要百年好合了人家怎么把你们夫妻不看成一体?”说完才意识到他话里那句不是我,是什么意思。

    陆铮年:“她没有打算结婚。”

    厉择猛地顿住,忽然意识到不论是徐晟,还是自己,在这里讨论他们能不能成似乎都太早了。

    可陆铮年说这话就代表知道。

    她对他没有爱情。

    他这样爱她。知道她如果爱他是什么样子。

    她如果爱他。他也许早发疯。可他还葆有一分清醒,仗着她的迟疑正清醒地沉沦。

    如果不是怕她为难不会特意打断那个电话,不是怕美梦早醒不会刻意去提醒,她考虑的不是该不该接,而是她接了他会怎么想。

    他知道爱是什么样的,所以从没有妄想过。

    所以他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希望长一点。他这么卑鄙心知肚明的祈求来的关系,幻影一样似的将碎了。他也记得。

    她说过。你很明显。

    其实她也很明显。

    还好陆铮年了解自己,他是这样怯弱退避的人。哪怕卑劣到底,也不可能囚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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