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下这局游戏之后，路煜宁这才感觉有些饿了。
怎么可能不饿呢？他在阿芷的直播间里熬到了凌晨四点，接着便闷头大睡到下午。
醒来后简单洗漱完毕，却又提不起劲出门吃饭，只窝在电脑桌前懒洋洋的打了两把“战塔”。
自己都想嘲笑自己的颓废。
照他这样过下去，怕是哪天在家里猝死了，都没人知道。
路煜宁挠了挠头，决定点个外卖。
他没摘耳麦，仍由阿芷的歌声继续悠扬在耳边，点开外卖软件随意划动起来。
才刚划了两页，突然就进了个电话。
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是“八王”。
路煜宁看到这个名字就想皱眉。
无他，他知道八王给他打电话的原因，无非就是……
要他回到RGD。
要他重新挑起“萧瑟”的担子。
纠结了一息要不要直接把电话掐断，路煜宁到底还是要顾惜往日的情分，接通了。
“八王？”他懒洋洋地同八王寒暄，垂着眼皮盯着自己手机上的外卖软件，“这会儿RGD不是应该在训练吗？你跑哪偷懒去了？”
身为RGD电竞俱乐部的前任carry选手，路煜宁当然很清楚战队的训练时间。
每天下午一点到五点，晚上七点到十点，雷打不动。
身为战队教练的八王，这时候理应在训练房督战才对。
“嗐！”八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心苦水等着开闸，大倒特倒，“我借上厕所的名义出来的！我实在受不了了，新来的小莫简直是……反人类啊！！！”
八王，大名张志辉，是RGD电竞俱乐部的主教练。他早年也是电竞游戏“战塔”的职业选手，退役后转到教练岗，因他过去职业ID带有一个“8”，故而大家当时都叫他小八。
等当了教练，资历上去了，圈内人都敬他一声“八王”。
当然这得是打得好的时候，成绩不好了，他的外号自然就会变成“王八”了。
八王担任RGD俱乐部的教练也有三年时间了，期间战队表现一直不错。而去年，RGD更是冠绝群雄，整个赛季都表现出了无可争议的统治力。这份功劳除了要颁给战队里的五名职业选手之外，第六个功臣无疑就是八王了。
而现在，教练生涯一贯顺风顺水的八王，已然遭遇到人生中的滑铁卢。
“小莫的表现堪称灾难级！灾难级你懂吗？！”八王躲在厕所隔间里，握着手机狠狠诉苦，“每场比赛都犹犹豫豫，畏畏缩缩，但凡有一点用也不至于一点用都没有！逼得我在崩溃边缘反复徘徊！”
“不至于吧？”路煜宁失笑，只觉得荒唐，“小莫之前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一线carry选手，以前我看过他的比赛，打挺好的呀！”
八王沉沉叹气，悲从中来：“谁说不是呢？要不是当初他表现好，RGD也不会签他。哪知道他来了之后，就变成这副模样！苍天误我啊！”
“要不你找个风水师来看看吧。”路煜宁一心研究自己的外卖软件，随性地给八王提建议，“挺好的人到了RGD就成这样，别是俱乐部被哪个小人下降头了。”
“你小子！”八王真是咬牙切齿，欲哭无泪。
自己头发都快愁白了几根，身为罪魁祸首的路煜宁居然还在这说风凉话。
要不是这小子执意要离队，哪还有小莫什么事？！
八王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这通电话的真实目的。
“要不，你还是考虑考虑回RGD吧！”八王的语调故作轻松，实则手指死死捏着手机，“现在正好是转会期，只要你肯松口，合同、薪资什么的你都不用担心，我全部帮你谈妥！”
只可惜，路煜宁想都没想，一口拒绝。
“八王，我已经退役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路煜宁语调淡淡，平静至极。
他抬眼看向了自己的电脑屏幕。
登陆“战塔”客户端的，是名叫“可达达鸭”的小号。
而那个光鲜的、传奇的，名为“RGD.萧瑟”的账号，已然被他封存。
时限，或是永远。
电话那头，八王最听不得“退役”这两个字，立刻反驳道：“你退哪门子的役？你的合同还压在杨公子的办公室呢！他可是说得明明白白，你这是暂时离队，给你放个长假而已！”
“行行行，你说是就是吧。”路煜宁敷衍道，懒得和八王辩解。
八王实在想让路煜宁回来，又苦口婆心地继续劝说：“你说你，二十啷当的小伙子，当打之年，干嘛非要离队？”
他索性把利益关系，掰开了揉碎了同路煜宁分析：“去年你打了一整个赛季，拿了多少奖金？我估计得有两千多万吧？今年再打一年，就不说能赶上去年的成绩，咱们随随便便拿个四强六强的，也能有千万奖金入账啊！”
话再说得直白一点就是：“白捡的钱！你小子都不肯来捡一捡么？！”
当下电子竞技正是朝阳产业，“战塔”的热度亦是有目共睹。更别提这个赛季，中东那几个石油大国都宣布入局，整体奖金数额定要比去年再涨一个台阶，八王说这是“捡钱”，其实半点不差。
路煜宁划了半天的外卖软件，终于决定点碗牛肉面。八王的话，他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回答也是惫懒的：“八王，钱这东西是永远挣不完的。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这些奖金已经够我祸祸的了。”
“唉！”八王只有叹气的份。
少年人就是这样的，清高，浪漫，心怀自己的乌托邦。对比起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成年人来，缺少了功利心与现实感，所谓的“以梦为马、不负韶华”么！
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哪个愿意一头扎在钱眼子里？
路煜宁这小子平时看着老成，实际上也才刚过二十。
若是没来电竞圈子，这会儿还在上大学呢。
孩子罢了。
奔三的八王油然生出了一股家长般的欣慰与感伤。
他决定换个角度：“那梦想呢？去年咱们RGD拿下了四冠一亚，离大满贯只差最后一步！况且，咱们错失的那个冠军，还是最为重要的那枚不朽盾，至高荣誉啊！你就不想今年把它夺回来吗？”
梦想啊……
路煜宁又想起了那个纠缠自己的梦。
被漆黑旋涡所吞没的梦。
他垂下眼皮，眸光黑沉沉的，深不见底：“……不了，没意思。”
“什么没意思？”八王不解，追问，“‘战塔’这个游戏没意思吗？”
“‘战塔’很有意思。”路煜宁坦然承认，只不过……
“当职业选手，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