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风致皱皱眉，觉得宁渺渺小小年纪杀性太重，转而想到外界的弱肉强食，又是叹息，“其他呢？”
“铁蒺藜也不对，我要的是远看一片光滑，实际表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尖刺，寸阴若梦算了，回龙摄魂镖和飞刀还行，不过无影神针表面的金属太硬，换成银的，要的就是软，到敌人面前正好能让里头的水银挥发被吸入或直接顺着伤口入体。”寸阴若梦是阴曹地府弟子用特殊手法凝聚怨气而成，中这暗器的要是亏心事做多了，日日惊惧难安，夜不能寐，心悸而死。
宁风致很想问，你为什么这么没有安全感？
“求人不如求己，靠山靠海，山海亦有腐朽枯竭的一日。”
宁风致一愣，他刚刚问出口了？
“你的眼神是这么表达的。”宁渺渺盖上盒子，放到一边。
宁风致感觉自己叹气的次数比之过去是成倍的增长，“你要的双短剑，宗门的工匠无能为力，我已经让人去庚辛城，请楼高大师相助。”
“双短剑？”宁渺渺怔了一下，猛地一拍旁边的柜子，“乃公的，老娘有两只手啊！”
就像一开始没人会敢想在两座悬崖峭壁间搭桥，魂师届的人普遍也忽略了这点，宁渺渺利用武魂为媒介，魂力自左手出过七宝琉璃塔再到右手回到体内，形成一个循环，既能练习对魂力的掌控，大大延长了战斗时的辅助时间，又空出两只手，让他们这样的辅助魂师有反击的可能。
要到搭桥这一步，就先要做到换手召唤武魂，宁风致自己尝试了一下，倒也不难，除了魂力的掌控还有想象力，宁渺渺提出的“搭桥”理论具有普遍性，一旦传播开来，能大大提升辅助魂师的修炼速度，改变原本危机面前先抛弃辅助魂师的潜规则，甚至对整个魂师界都产生不得了的影响。
“别急，慢慢来，先尝试让武魂从右手漂浮到左手。”宁节换手召唤倒是轻易，到了搭桥这一步就卡住了，无法相信魂力真的能通过武魂传达到另一只手，导致他每到这一步就心慌，令魂力散乱。
在宁节魂力耗尽后，宁渺渺跟他说了声后，才走向玉天恒，“请问你是？”
“玉天恒，来自蓝电霸王龙宗，日后将在贵宗旁听，”玉天恒微微倾身致礼，“那个、你、我……”他这时才从宁渺渺刚到他腰的身高里意识到写出那些成熟文字的人刚满6岁。
玉天恒那种迷茫、纠结像是要把自己勒死的眼神，宁渺渺曾在铜镜倒映的双眸中见过，也在很多同门眼里见过，“你刚来，我带你去熟悉下宗门。”
说是熟悉，宁渺渺直接一路把人往后山领，那里是尘心闭关的场所，除非他允许，其他人不可靠近，而宁渺渺自然不在其他人范围内，两人也没往深处去，在山脚的亭子里坐下，宁渺渺还从魂导器里拿了茶具、瓜果点心摆上。
斗罗大陆的人大多喝红茶，宁渺渺喝不惯，“我不太喜欢红茶，匆匆忙忙的没带，你要不介意……”
“没事，我都可以，”玉天恒其实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发奇想地找一个小女孩来开解自己，“绿茶挺清爽的，我是想请教你关于昊天宗的事，昨天我拜读了你的手稿。”感到一点点别扭，说话也就有些颠三倒四了。
宁渺渺递了他一盏绿茶，“哪方面的？”
玉天恒摩挲着茶盏，“当年昊天宗为什么会舍了唐昊这个唯一的封号斗罗，如你写的，封号斗罗断层，以至于宗门地位不复当年，明明当时昊天宗可以联合其他两宗，未尝不能与武魂殿分庭抗礼。”
“大概他们不缺唐昊这一个封号斗罗吧，”宁渺渺对这点也是仔细想过的，“别忘了他兄长先一步被召回宗门，但能被划进候选人里，他的天赋只是比唐昊差一点，不是废了，他至多晚个几年，尤其在那种境地，昊天宗更会把所有资源倾斜给他，就是堆也要再堆一个封号斗罗。
再者，闭宗前，昊天宗的一批长老大多卡在87、88、89，他们也有家人在与武魂殿的冲突中罹难，所谓不蒸馒头争口气，他们当中只要有一个突破了，短时间内都算稳住了昊天宗的颓势。
第三的话，我是昊天宗我也紧闭山门，放其他两宗去和明的暗的势力玩，万一哪一方先玩完，我的实力反而是保存最完整的，何乐而不为。
第四，上三宗不会有合作的机会，所有人都知道一旦上三宗联合甚至能影响武魂殿，那武魂殿自然不愿意，而皇室也不想再有第二个武魂殿，届时，就如同当年千家一样，是与全世界为敌，千雅言还是师出有名。”
玉天恒抿了口茶水，微微苦涩却又泛甘，“这么长一段时间，武魂殿对魂师早就意义非凡，尤其最初时候，两大帝国故意不发津贴，那些魂师也没有离开武魂殿，反而更是抱成一团，很多魂师都是紧咬牙关，省吃俭用的，凭一双脚也要走遍每个角落，去帮那些偏远地区的平民觉醒武魂，把承诺的魂师补贴一分不少地发下去。”
魂师补贴对于他们这样的宗门弟子可能无所谓，但是在武魂殿未成立时，可以说是某些官员贪污的大头，甚至有不缺衣少食、生活奢靡的贵族弟子冒领，也正是武魂殿近千年来从未少过一个铜魂币，还在境况好转后提高补贴额度，加之名下的学院只招收平民出身，才让武魂殿成为平民魂师的首选，也让贵族们注意到平民魂师。
“正因为如此，之后贵族也好宗门也好，都在提高相关待遇用以招揽魂师，某种意义上说，武魂殿促进了魂师界的一次变革，让贵族和魂师维持在一个诡异的平衡。”这招类似隋唐对各个门派的孤立措施，但人族中，大唐官府、化生寺都有官方背景，女儿村背地里也与朝堂有协议，帝王后宫中会安排一两名弟子为暗卫。
斗罗大陆这边，贵族们逐渐将魂师和百姓分割成两个群体，和宁渺渺前世不同的地方在于魂师们的收入实质上还是来源于百姓，成了一个单独的税种，是贵族群体避免魂师的不受控，就算有个别不愿对贵族俯首，哪怕是个魂圣都别想在贵族的土地上挣到一个铜魂币，穷得揭不开锅的比比皆是。
上辈子，仙魔二族就不说，人族门派除开两个背靠朝堂的，其余门派基本都是自给自足，女儿村和朝堂的协议只有一条凡入女儿村门下的女子，朝堂不许追究此人过去，宁渺渺便是此条的受益者，家里长辈犯了事，当今荒淫，女眷或被充入掖庭，或流落勾栏瓦舍，她就是后者，一只脚都踏进去了，被大师姐救下。
“但我还是不明白，”玉天恒的声音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不说那蓝银草魂师知道十万年魂兽的线索，假消息也罢如果是真的受益的是昊天宗，昊天宗为什么放任唐昊夫妻被武魂殿追杀，让矛盾进一步扩大，连武魂殿都没把握吃下昊天宗，当时的昊天宗更没足够的能力动摇武魂殿。”
宁渺渺掏出手帕擦掉他手边的茶渍，一面给他续上茶水，一面开口，“一点不成熟的猜测，因为那是个蓝银草魂师，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不把他们两兄弟一起叫回昊天宗，不如说昊天宗的长辈们不想让一个废武魂魂师踏入昊天宗的地界。所谓门当户对，魂师也是如此，多少级的就该和多少级的配成一对，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废武魂魂师会知道十万年魂兽的消息，没准这背后有昊天宗长辈的推波助澜，唐昊唐啸两兄弟护一个废武魂魂师还是可以的，但放唐昊一个人，那就左支右绌了。”
玉天恒愕然，想到叔爷爷在爷爷一句打扫干净后，就把外头的情人、私生子像灰尘一样“打扫干净”，不禁背后生寒，“……他们是想借刀杀人，但是谁都没想到她真的让唐昊得到了一个十万年魂环。或许，他们还庆祝没了一个废武魂魂师拖累，又加强了唐昊的实力，杀妻之仇不共戴天，只要唐昊能躲起来认真修炼，突破99级绝世斗罗，昊天宗再解封。”
“当年月虹的悲剧不也是源于这份偏见，作为千年来第一个可修炼的蓝银草魂师，谁敢说她不算个天才呢？”宁渺渺嗤笑一声，“蓝银草魂师没有刻意抱团或成立宗族，却依然占了每年觉醒武魂的两成，我倒是认为这个武魂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修炼方法，如果当年月虹没死，或者没那么倒霉，遇见唐星和千道流，没准会是一个开山立派的一宗之主呢？”
仔细想想，唐昊夫妇的悲剧处处透露着不合理，每个宗门都会派弟子外出历练，且背后都会安排一位高手看护，对大宗门的天才弟子各家都会关注，更何况是昊天宗的嫡系弟子，就在唐啸被率先召回宗门后，唐昊身边的蓝银草魂师极有可能拥有十万年魂兽魂骨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引得各个势力蠢蠢欲动，只是谁都没想到武魂殿居然是第一个动手的，各方势力碍于武魂殿，只好暂时按下心思，不甘心的也是远远徘徊，看有没有机会捡漏。
只是谁都没想到，千寻疾浩浩荡荡领着一波人去，还能铩羽而归，甚至重伤到危及性命，对武魂殿而言不仅仅是死了个教皇，更重要的是他的失败连带着武魂殿的强大也遭到了质疑，以至于千道流不得不亲自出面问责昊天宗，要的也不过是昊天宗的退缩，维持武魂殿在魂师界的威严。
武魂城，教皇殿——
比比东处理完一叠文书后，靠在椅背上按了按额头，玉小刚出版的图书影响最大的还是她私下命人开办的平民魂师学院被翻到台面上，紧接着一连串的事务让她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斗罗殿里的那班老东西借题发挥，给她找了不少事。
正迷迷糊糊的，在杀戮之都锻炼出来的警觉令她立刻清醒，杀神领域直直朝窗边的人铺去，却还未近身，就被那人的天使领域给净化了，“大供奉。”比比东抿着唇起身微微弯腰算作致礼，整个武魂殿还能让她忌惮的也唯有千道流了。
千道流望着楼下庭院里骑在月影头狼身上，追着月关跑的千倾霜，眼底情绪难辨，“这个孩子转眼都这么大了。”
“大供奉日理万机的，何必在乎呢，仔细回想，小霜6岁时，是您第一次像个爷爷一样抱她吧，像每个疼爱孙女的爷爷那样抱着她杀了她母亲！”比比东也是多日的繁扰，忍不住刺他一句。
千道流垂在一侧的手微微握紧，对这事他始终不曾为自己辩驳一字一句，当年比比东前往杀戮之都后莫名失踪，千寻疾亲自带人搜寻，找了近一年，却找回一个全废的“比比东”，不仅千寻疾癫狂，武魂殿上下跟着吵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那个叫风飘絮的女人趁情好间动手才露了行迹，又因为身孕逃过一死，但一个普通女人的孩子，没有人会抱有期待，千道流更多是烦躁，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太令人头疼，对母子三人只吩咐一句善待便不在意，甚至她的名字都是在她墓碑前才知道。
比之千寻疾，千道流自觉能亲自帮他们姐弟觉醒武魂已经是一种接纳的意思，但谁都没想到，这个普通女人的孩子会这样优秀，多少年了，那是第一次同辈间有两个六翼天使武魂的魂师，还是一位双生武魂，斗罗殿几乎是沸腾，他们几个老家伙把千倾霜抱来抱去的，稀罕的不得了。
千倾霜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热情的长辈，整个人僵硬得橡根木头，害怕得眼眶通红，最后是千道流把她抱过来，挡开其他人，“好了，你们把我孙女吓坏了。”
现在想想不怪他们，就是千道流自己都觉得虚伪，对风飘絮一事上，所有长老都认为他处置失当，不该那么冲动，以至于刺激千倾霜精神失常，相应的拟态环境都不能久待，否则按她的资质，不会这么晚才突破魂宗，连带着乐寄思对族人也不够亲近。
想到乐寄思，那个孩子的资质不差，只接连的噩耗让那个孩子的心早不在武魂殿，千道流虽未再出现在两个孩子面前，但自觉有失察之责，之后对他们暗中多加关注，不止一次的乐寄思会在深夜里坐在露台边沿，望着武魂城外的群山发呆，若非千倾霜的病情，加之比比东这个干娘，恐怕这孩子直接一头扎进山林里，不知所踪了。
“大供奉前来应该不是同我这个晚辈忆往昔的吧？”比比东抬手以魂力拉下窗帘，挡住他的视线。
千道流心中暗叹，转过身时依旧是那副万事不经心的淡然，“有人向我提议该挑选这代的圣子了。”
比比东周身的魂力不受控得在房间内横冲直撞，面前的大理石桌裂成好几块，上头的文件直接成了齑粉，“想都别想！”
千道流不在意她的态度，“我阻止了。”
“呵，然后呢，要我叩谢你的恩情吗？”比比东的武魂不受控的附体，“千仞雪你们要给她安排十个百个圣子我不管，在我想掐死她的时候就没资格管她的任何事，但小霜和小思你们斗罗殿敢插手，就别怪我头脑一热，做出什么失智的决定。”
千道流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面前女人同为绝世斗罗的气势，武魂殿台面上看只有千道流、千仞雪、千倾霜这三个千家人，但实际上经过百年来的繁衍，未继承六翼天使武魂的族人也有一千多人，这才是比比东一直蛰伏的原因，她能信任的人有限，就算是双位斗罗，千道流全力之下，比比东不死也要重伤，重伤的绝世斗罗和普通封号斗罗没有任何区别。
“干娘。”门外怯怯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峙。
比比东深吸一口气，先收了武魂，“再送大供奉一个道理，在一个恶霸欺男霸女时，除了上去阻拦的，其他人就算只是看着也都是恶霸的同伙。”
当千倾霜小心推开门时，里面只有比比东靠坐在椅子里，温和的看向她，清风吹起窗帘，把地上的齑粉吹散，“干娘，我怕。”她埋头冲进比比东怀里，也说不上刚刚在怕什么，只是感觉到房间里原来有个很不好很不好的存在。
比比东将千倾霜揽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别怕、别怕，我在，有我在，不怕啊，不怕。”
窗外悬在半空的千道流望了一会，转身飞往斗罗殿，在露台上站住时，他才注意到一边的石柱上居然有一株蜿蜒而上的蓝银草，也不知道生长多久，藤蔓都深深缠绕在柱身里，“月虹。”
圣子/圣女制度，千道流早就想废除，但是发展至今，这个位置早就成了武魂殿内部各个派系间的博弈，他的母亲就是这博弈中的牺牲品，没有月虹他也不打算接受长老们指定的圣女，那么多惊才绝艳的天才不该成为派系斗争的消耗品，他们的最终目标更不该是什么生育工具。
想到月虹，千道流不禁抬手抚上这株蓝银草，青鸾是他表弟，两人的关系也是最亲近的，他曾私下说千道流没有人味，往天使神像前一站，根本分不清谁才是那石头雕的，不是神却像神一样高高在上的俯视他们。
千道流当时在心里说不是的，他也会有七情六欲，只是自小的教导让他早就没办法像世俗中的正常人一样和人相处，这么多年他也唯有唐晨一个真心朋友，只有唐晨一个敢对他没大没小，同他打打闹闹，对他破口大骂、大动干戈，武魂殿其他人就是他的血亲对他都是毕恭毕敬，年纪还小时，他也是闹过脾气，结果害得那些服侍的人“犯错”被处死。
除了唐晨，月虹也是敢对着他阴阳怪气，她怎么会不恨他，他是她奔向幸福路上的拦路虎，把她拽到无光的世界里一起发疯，最后身为教皇，却根本保护不了她，在旁人眼里区区蓝银草魂尊，亵渎了天使血脉，看着咳血的月虹，他一回头却根本没人愿意帮他。
千道流一直记得那天，雨后初晴，阳光七零八落的从云层里投下，他第一次见到月虹，在少有人去的图书馆前，女子眉眼清丽淡雅，笑容甜美动人，自图书馆里奔跑而出，青丝随着她跑动在身后飘动间仿佛精灵的翅膀，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心动，就伸手抓住了本该离开武魂殿的花仙子。
自然的，没有人说他错，所有的声音都是刺向月虹的，无论千道流重复几次是他的问题，他的错，却在海浪般汹涌的人声里，好似在演一场默剧，最后他不得不把她藏在密室里，一旦他把人走，长老殿的人一定会后脚杀了她，他只能无视她憎恨的眼神，尽快让她怀孕，月虹才有机会活下去。
“我说你这是在睹物思人？”来人是青鸾，现在也就他会“以下犯上”了。
千道流收回手，“没什么，只是在发呆。”
青鸾对当年的事没什么感想，他后来见到的月虹阴郁、神经质，瘦削干瘪的身材，看不出有哪里吸引人的地方，尤其和当年明艳娇俏的圣女比，月虹哪哪都比不过，就算他们帮着千道流清掉了一批守旧派，把圣女/圣子改做教皇继承人，千寻疾一通瞎搞让前功尽弃，好不容易打压下去的守旧派又冒头了。
“说到月虹，你有没有觉得小鬼对那蓝银皇莫名执着了，明明星斗大森林里的几只比蓝银皇更适合他，听回来的人说，他当时还承诺只要蓝银皇跟他走，就不杀她和唐昊。”青鸾走上前伸手去戳那株已经有意识的蓝银草。
“有这事？”
青鸾白了他一眼，“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话说回来，你有没有想过，既然魂兽能对着魂师献祭，那人是不是也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