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叶云瑶慌乱地腾一下站起身来。

    见此状,叶姝婂将手帕从腰间解下来递给她,叶云瑶声若蚊蚋道了个“谢”字,忙忙双手接过帕子,神色窘迫地擦拭着被茶水湿了的那一处。

    原是担心着,因前世与噩梦的影响,加之碰上秦柏君的余惊,自己见到叶云瑶会不会语无伦次,又或是如坐针毡。可现在看来,拘诸急张的人,反倒是叶云瑶了。

    待到叶云瑶整理好衣裙,叶姝婂也把茶倒好了。

    桌上摆好了两杯茶,一杯在叶云瑶面前,一杯在她面前。

    抿了一口冷茶,叶姝婂先开口,问了她一直很想问的问题,亦是心中的不解,

    “你不愿意见我?为什么呢?是因为觉得我嫁给了钟离景,就是钟离府里的人了,来找你就是想劝你安安心心嫁给钟离远,别想那么多是吗?”

    “不!不是的……”

    叶云瑶连忙慌张摆手,见被人误会了,急得不行,可她笨嘴拙舌的,不知该怎么说出口该怎样解释,才能让姐姐信服,

    “我……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她的答案,令叶姝婂有些意外。

    不过一想,叶云瑶是那种满嘴是血也会吞下去的性子便觉得没那么意外了。

    可以说,叶云瑶在府里和孤女一般,虽然有张大娘这个姨妈。可两人见面的次数算不得多,平素里,叶云瑶总是形单影只一人。

    害怕麻烦别人,也是经历所致吧。

    瞧着叶云瑶,叶姝婂不觉深深皱起眉头,说不清是她像自己,还是自己像她。

    怕她多心想这想那的,叶姝婂放软语气,“不麻烦,只要你听我的安排,这场婚事有可回旋的余地。”

    叶姝婂还不敢放话保证,此事定是顺利无碍,唯恐生出变故,前世未有之事,一旦发生了,她又该如何应对呢?本是心乱的,但今日得见叶云瑶还活着,又觉得心安了许多。

    听到叶姝婂提起自己和钟离远的婚事,叶云瑶眸中覆上一层不安,想起将才来传话的人,“婂婂姐,将才婆子出去时,有个男人翻墙进了屋里,他和我说这门婚事会变故,说我不一定会嫁过去,叫我安生待着等安王殿下消息就好。”

    那男人让她保密,可她不想瞒着叶姝婂。婚事有变对她来说自然是好事,可这个变故来得太突然了,不免的会让人生出迷惑。

    “变故?”

    叶姝婂呢喃出声,想起了方才来时路上见到的顾江,还有出现在府里的秦柏君……一霎间,诸多事情串了起来。

    她的眼皮止不住地颤抖。

    “那个男人是不是高高瘦瘦的,腰间佩剑一身黑衣?”

    是顾江。

    “他还有和你说什么吗?”

    因心急,叶姝婂语调忽而提高。叶云瑶被她脱口而出的两句话吓得怔了怔,过了会才道:“他……他说,安王殿下会处理好此事,让我不必担心,交代了几句,让我别和旁人说就翻墙走了……”

    叶姝婂不由得握紧手指,“安王殿下……”

    怎么是秦柏君,又是他。

    饶是再蠢笨的人都能看出,提到安王后,叶姝婂极其不对劲的神情。叶云瑶有些慌乱,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给旁人造成了麻烦,不由得紧张起来,张了张嘴,却只喊了声“婂婂姐——”就被打断,

    “这件事……有些怪,要解决起来可能会有些麻烦。但你放心,我会解决的,”

    言罢,叶姝婂便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弯下腰,

    “叶云瑶,你在府里好生待着先,哪都别去也别想那么多,这件事会过去的。”

    会过去的,只要熬过去就好了,以后你的生活会变得好起来的。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压的庶女了。

    此番话,叶云瑶听进了心里,她看着叶姝婂炯炯如焰的目光,喉中哽咽,一时半会竟说不上话只好点了点头。

    叶姝婂的嘴角不自觉漾开一抹笑,将她鬓角有些杂乱的发丝挽到耳后,直起身来,没再多留余话,没再多做逗留,便兀自走出去了。

    叶云瑶瞧着叶姝婂一点点变小的背影出神,随之而去的,还有那抹洒落院里了暖晖,此刻,正慢慢退散,半晌之后,又是一片阴凉。

    *

    怪不道秦柏君今日会突然出现在叶府。

    竟是为了此事,叶姝姝突然就想不明白了,秦柏君插手去管叶云瑶的婚事做什么?

    叶姝婂穿过游廊,三步做两步走,也不顾会不会与熟人撞上,一心只想去找秦柏君问个缘由,可到了花厅,只见叶庆文坐在太师椅上喝茶,愁眉不展,叹气连连,而秦柏君已经走了。

    对着叶庆文,哑口半晌,那句“阿父”终究喊不出口,只道:“秦柏君有和你说什么吗?”

    叶庆文没想到叶姝婂会这般无礼的质问他,有些恼意,可见秦柏君对叶姝婂的态度不似寻常,加之她又是钟离府的少奶奶,也不好发作,只好压了压气恼。

    其实他和将秦柏君并未来得及说上些什么,就被跑来禀告的丫鬟打断了

    叶姝婂站在一旁,听着他叙说完不久前发生的事,垂眸看了叶庆文一眼,脸色还算平静,

    “你说,他是来给殷九娘送礼的?”

    秦柏君给殷九娘送礼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两人母亲相识,在花船上时就十分要好。只是这明晃晃的送到府里来,她还是第一次见。

    叶庆文并不知殷九娘的这段过往,也不知叶姝婂和秦柏君之间的存着份青梅竹马的情谊,觉得不可思议道:“殿下还问了你的近况呢?”

    收不到回信就从旁处打听她的消息,是担心她把事情泄露吧。秦柏君的心思,她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见叶姝姝难得回一次家,叶庆文派人去叫殷九娘和叶源,想留她下来用一次饭。叶姝婂没答应,扯了个理由便坐上马车离开了叶府。

    与不相熟的父亲,还有关系僵硬的母亲和弟弟一齐在一张桌上用饭,想想都觉得尴尬至极,她若真应了,怕是一粒米都难以下肚。

    何况叶庆文这样卖女求荣的人,根本算不得是父亲。

    叶姝婂想,那句“阿父”,她这辈子都不会喊出口的。

    *

    马车转入长街,外边骤起闹嚷嚷一阵,叶姝婂觉得车里头闷,又好奇,伸出手来,挑开了车帘子。

    春光乍然泄入。

    一时间,叶姝婂闪了眼,玉手轻抬,挡在睫前,眯眼望去——只见不远处钟离景一身青碧长袍,于门前一行人中回首转身,神色淡漠,双眸定定看向这边。马车经过钟离景身边时,相离仅不过五丈,短短一刹,世间俱寂,两人目光对上,无言无话……直至马车渐行渐远。

    打下帘子,叶姝婂才凝回神来,将才偶然瞥到了挂在门上的牌匾,刚刚经过的地方,正是明王秦之的府邸门前。

    原来钟离景和秦之这么早就已经有所交往了。

    前世的她,居然一点儿也不知晓。

    这夫君,真是陌生……

    叶姝婂挪回身子,沉思起来。话说钟离景今日来这做什么呢?门外还聚了不少人,他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的呢?

    她忽然想起,昨日在钟离景房里偷的那颗小药丸。

    是了,要找个医馆药铺去问问,一早上就发生了这么多事,都把她给弄迷糊了,几乎快把此事给忘干净了。

    可翻找了一下荷包,甚至于把身上找遍了都没能找出那颗小药丸。

    糟糕!今早走得急,好像放在桌上给忘了。

    叶姝婂无奈的叹了口气,诸事繁杂,交错在一起人就容易乱,还是先把叶云瑶的事给解决了再解决自己的事吧。

    可偏偏这件事与秦柏君挂上了钩。有时候叶姝婂真得感觉老天爷是在和她开玩笑,不想遇上的,不想碰上的事,怎么避都避不开,是不是接下来就要碰上秦肖了?

    这一瞬间,脑海里浮现的是前世秦肖明媚如阳的笑容,随之的是他前往睦州前的苦笑,初见到再见,都是一笑为礼。

    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前世发生的事,叶姝婂揉着眉心,妄图把记忆揉散。

    就在叶姝婂心烦意乱之际,一辆马车驶来,朝着相反的方向远去。

    而那马车里头坐着的,正是秦柏君。

    因在叶府耽搁了将近半个时辰,秦柏君赶到明王府时,众人都已落座在水榭。

    明王秦之府里建的这水榭建有凉榭锦厅,四角飞桥,开敞通透,伫立水边,供人赏、憩、游。也可在此,听名师讲学。

    秦柏君来得迟了点,张先生也并无怪意,只是抚了抚长须,随后继续讲着经文诗词。

    此番来府里听名儒张老先生讲学传道的人并不算很多,除了他以外,还有些勋贵门第的贵公子们。而秦肖一向不爱这些无聊的课,对名儒也并无多大兴趣,所以也便推掉了邀请。

    名儒张老先生才学丰富,前年辞去弘泸书院的总管后前往四方游历,不久前才回到了开京。此次能将张老先生请来,一是因为老先生曾为秦之的老师,二来则是再过段时日,张老先生便要归隐山林,往后不再出世,此间凡尘,再访几番,日后好做念想。

    张老先生虽已白发苍苍,精神却矍铄,一番讲说,更是妙趣横生,深入浅出。

    与其说张老先生讲的是课,不如说更是一种人生的阅历感悟吧。

    然,秦柏君却无心听讲。

    从头至尾都在想着叶姝婂不同寻常的态度和举动。他坐在水榭的东角,而正对着他的便是秦之,仍旧是记忆中那副病恹的模样,青白面色,瘦削单薄,像是一碰就碎的露珠,即便挂着笑,可由于太瘦了,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饶是秦柏君都有些迷糊了,秦之是装病还是真得身体不好?前世把这弟弟给忽略了,吃了亏,原以为秦肖是他最大的对手,可如今看来,秦之的心思,不比任何一人少,藏得也够深。

    而坐在秦之身旁的,则是他前世最为耿耿于怀的臣子——钟离景。若他没记错,张老先生也是钟离景的老师吧。

    如今叶姝婂的夫君就在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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