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夏未清泡完澡出来,舒服得喟叹一声。
还是凡人会享受啊,即便像她这样讨厌水的人,也能享受到泡澡的乐趣。
圆月高悬在夜空中,为院子洒上一层银霜。
她细观星象,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又是一年中秋节了啊。
心念一动,她抬手打了个响指。
原本漆黑的院子忽然亮起一道道光,仔细看去,每道光都是一盏浮在空中的半透明灯笼。
灯笼样式各不相同,从莲花、竹节到兔子、猫咪应有尽有。
夏未清满意地笑了笑,原地转一圈,身上的睡裙眨眼间变成了红色的袄裙,头发也配合着变为她曾见过人间小姑娘流行的发型。
【啊!】脑海里传出小白的尖叫,【闹鬼了!】
【闭嘴!】
小白只觉脑袋一疼,就失去了意识。
没了外物打扰,夏未清提起裙摆踏入院中。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忽的想起曾听过的歌曲,她不由唱出声。
她沉浸其中,并不知自己整首歌没一个词在调上。
浮世英寿循着这堪称噪音的声音来到院子时,就看到她在花灯中来回穿行,跳着不成节奏的舞。
他不合时宜地想着,幸好当初买的房子够大,否则邻居现在已经按响门铃警告他们大半夜不要扰民了。
白茫茫的月光照亮一切,比月光更亮的是暖黄的花灯,比花灯更亮的是赤红的裙摆与她的眼睛。
夏未清转身时看到他,整个人一僵。
紧接着,满院的花灯不见了,她身上的衣服也变回浅色的睡衣。
“咳咳,打扰到你了?”
浮世英寿摇摇头,笑着说道:“我做了月饼,要吃吗?”
夏未清眼睛一亮,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吃!”
…
“真怀念啊,这个味道。”
夏未清咬了口五仁月饼,幸福地眯起眼。
她记得刚穿到这个世界第一次中秋节,到处都找不到卖月饼的,因为他们这里的人并不过中秋。
后来是眼前人听了她的转述,自己摸索着做出了一份。
那个味道无论再过多少年她都不会忘记。
“你说‘中秋’是思念亲人的节日,神明也会有亲人吗?”浮世英寿试探般问道。
最初从她口中得知中秋节时,他们尚未在一起,很多事情他不好询问。
后来……后来他也没机会问。
从始至终,他都只知道她自称神仙,拥有强大的法术,受何人供奉庙宇在哪一概不知。
因此,这么些年他一直没办法找到她。
如果这次不是她突然出现,他恐怕依旧茫茫无处可寻。
“当然有啊。”
夏未清瞥了他一眼,仿佛看透他心中所想,却仍然解释道:“我虽然无父无母,但我有师尊、师兄和师妹,他们就是我的亲人。”
“两位师兄早就离开师门,平日家中就只有我们师徒三人,但每年中秋,无论他们身在何处,都会赶回来与我们一起团圆。”
浮世英寿若有所思地颔首,将她说的一切都记在心中。
他继续追问:“为什么说无父无母?”
一般父母不在都会说英年早逝之类的吧。
“就是字面意思,我与师尊算是同族中的个例,天为父地为母,并非某一个体生命的延续。”
“咳咳,”夏未清清了清喉咙,故作神秘地压低嗓音,“你知道玄鸟吗?”
浮世英寿想起她的骑士核心ID,疑惑地挑挑眉。
“不是那个,”夏未清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上古神鸟玄鸟,我与师尊都是玄鸟一族,我们一族天生神骨,不用修炼就有无尽寿命与不老的容颜。”
“无尽的寿命啊……”
浮世英寿低声喃喃着。
神明会拥有无尽的寿命,但凡人的寿命却只有短短百年,轮回转世之后就会忘记一切前尘往事。
以前他觉得自己无法忘却前尘记忆是种折磨,这一刻却有些庆幸,无论他再转世多少次,都不会忘掉她。
【玄鸟?!宿、宿主,你居然不是人!】小白刚清醒过来,就听到这劲爆的消息,再次尖叫出声,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你才不是人……不对,你本来就不是人。】
回想起之前种种,小白当即醒悟,之前总听夏未清跟浮世英寿说什么神明,它还以为那是他们之间的什么密语,合着就是表面意思啊!
emo了一阵,它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跳起。
宿主是神仙,那完成任务岂不是分分钟的事!
【宿主宿主,】小白瞬间打起精神,还有闲心问起别的,【我看神话故事里的神仙都是几千岁几万岁,你是不是跟他们一样啊?】
“那清清你到底多少岁了?”
夏未清:“……”
怎么都对她的年纪感兴趣啊!
“差不多一千岁。很晚了,该休息了。”
她含糊带过,顺便转移话题。
【一千岁哎,在神仙中应该挺年轻的吧?】
“根据你以往说过的‘差不多’,我猜猜,应该是七百五十岁左右吧?”
夏未清不承认也不否认,将剩余的月饼推到他面前,“记得放到冰箱,我明天还要吃!”
扔下这句话,就起身往房间走去。
浮世英寿笑容狡黠,“看来我猜对了。”
夏未清脚下步伐更快了。
…
【宿主,原来你才七百多岁,你们神仙年纪都这么小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她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
夏未清叹了口气,当初她就是因为年纪小总被人看不起,才会拼命修炼的。
“咦,我房间怎么空了?”
一推开房门,她就看到屋里空荡荡的,榻榻米上的被褥全都不见了。
明明中午她把东西都搬回来……
她转身到隔壁浮世英寿的房间,就看到屋中整整齐齐摆放着两床被子,枕头也紧紧挨在一起。
【哦豁,这不是我一个未成年统子该看的东西吧。】
小白大概了解了一些人类情侣的东西,见状乖乖关掉系统光屏,屏蔽掉外界的声音,埋头玩游……写代码,完成夏未清交给它的任务。
夏未清轻呵一声,正准备把自己的东西抱走,就见浮世英寿走进来,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在她直勾勾的视线下无所顾忌地脱了外套。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刺人,某人终于忍不住回头,一脸疑惑道:“你不休息吗?”
夏未清下颌朝被子点了点,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我不是说了恋人要同床共枕的,下一季欲望大奖赛应该不久就开始了,茨姆利不知什么时候会来送驱动器,要是被她发现你的记忆并未被修改,恐怕……”
浮世英寿一本正经地分析着。
夏未清张口想说什么,却被他抢先。
“我知道以你的能力不用顾虑这么多,但你不是想搞清楚DGP背后的真相,当然要谨慎一些。”
夏未清:“……”
说的好有道理,她差点就信了!
本想反驳,眼前却突然暗了下来,唯有阳台窗帘后有一抹暖黄的光亮。
“停电了吗?”
昏暗中,浮世英寿见到她看向阳台,语气略无奈地说道:“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他上前几步拉开窗帘,露出阳台上一串花灯。
夏未清走近仔细一看,那些花灯的样式竟然跟他们核心ID上的图案一样。
牛、狸、猫……
最中间的是狐狸与样子不那么标准的玄鸟。
“虽然没有你变出来的漂亮,但……”
浮世英寿难得的有些语无伦次,“你说中秋要团圆,但我们的亲人都不在身边,太狸他们现在也没有以前的记忆,所以……”
“所以你就想到用花灯代替他们?”夏未清接过他的话,“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难怪他一下午都钻在房间里不出来,原来是在做花灯。
“嗯,除了DGP的人,也就只有我们记得他们变身骑士的样子了。”
夏未清转头看向他。
穿越以来,她时常觉得自己孤独,独在异乡又拥有比凡人漫长的寿命。
可她始终记得自己的来处,也有独属于自己的亲人。
他却连母亲的样貌都记不清楚,只有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
无数次地轮回,无数次地重新开始,却从未有一份情独属于他。
也许,他才是最孤独的那个人。
夏未清转身抱住他,“谢谢你。”
浮世英寿漂亮的眼睛含着笑意,紧紧抱住她。
该说谢谢的是他,是她给了他存在的意义。
最后的最后,夏未清还是没有把床铺挪回自己房间。
伴随着花灯温馨的光亮,她安然入睡。
灯光在她侧脸晕出一片阴影,浮世英寿侧过身子,悄悄把脑袋挪到枕头边缘。
这似乎还是第一次离她这么近吧。
两百多年前大家都很含蓄,即便他们在一起也都很纯情,而且她那个时候总给人一种很缥缈的距离感,他都不敢牵她的手。
“清清。”
他低声唤了一句。
夏未清没有反应,呼吸节奏都丝毫未变。
浮世英寿撑起身子,缓缓凑近她,直到两人鼻尖几乎贴到一起才停下。
静默许久,他终于动了,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