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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雨

    惊蛰起,春雨落。

    天上飘着小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夜。风一吹,半青半黄的残叶从柳树枝头坠入池中,缓缓漂浮在水面,随波逐流。

    玉清音惆怅凭栏眺望,眸色里是化不尽的浓浓愁意。

    远处细雨蒙蒙,烟霭缭绕。近处的淅淅雨水淌过瓦当落在她肩头,打湿大半春衫,斜飞雨丝飘进她的眼,她眼眶里的雨和泪混在一起。

    “娘子,当心着凉。” 玉琴拢了见衣衫披在她身上。

    玉清音神色恹恹地,并不言语,凄凄地望向窗外。

    雨雾重重间,一顶青灰色油纸伞撑起一方天地,隐隐约约行走在朦胧间。雨声不显,风起涟漪,窥得裙衫摆动,白洁素手紧握伞柄,有一人款款走来。

    “玉娘子,我需要你的帮助。”

    炉上煨着茶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窗外灰蒙蒙一片,屋内昏沉不已,眼前的柔静少女神情笃定,双眸璀亮如星。

    玉清音惊疑不定,双眸溢出希冀的光芒。

    好像有人把她从地狱间拉了出来。

    一炷香前,昨日新来的陆奺辞敲门而入,递给了她一方手帕。

    素色手帕边角绣着簇簇翠竹,散发着淡淡桂花香,并无特别之处。

    “娘子,再凑近闻闻呢。” 陆奺辞缓缓道。

    玉清音鼻尖凑近,香甜的桂花香味之下,夹杂着丝丝厚重的油脂味。她举起手帕,暗暗光线下,中间有一团亮堂堂油渍。

    “这是?” 玉清音转向她,声音不觉轻颤。

    陆奺辞和声细语道:“这是我昨日从娘子所跳的皮鼓上揩下来的,应是桂花头油。”

    玉清音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素手手帕拧成一团,久久不语。半晌,她松开玉指,垂首凄凄道:“罢了,如今什么都晚了......”

    陆奺辞不急不忙地斟了一杯热茶,才道:“教坊里人人都说玉娘子向来不争不抢,淡泊名利。素来不喜攀附权贵,接连婉拒平阳郡王数次相邀。可这次的花魁大比,娘子为何如此上心?”

    玉清音眉心一紧:“你想说什么?”

    陆奺辞松开杯盏,温热散去,垂眼轻声道:“娘子如此筹谋,为的是令弟吧。”

    玉清音神色一乱,当即促咳起来,好一会儿,苦笑道:“你想要什么?”

    陆奺辞定眼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帮你把他救出来。”

    玉清音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陆奺辞继续道:“娘子莫怪,我住在杂房,那靠着后门。有次撞见令弟来寻你,不小心听见了你们的交谈。”

    玉清音低着头不语。陆奺辞也不出声,静静等待。

    玉清音的思绪很乱。

    她的幼弟被卖进户部侍郎姚齐府上,做了随从小厮。幼弟一日来寻她,说姚大人提拔他做了随侍书童,教他识文断字,对他很是不错。她也替他开心,以为碰到了好主子。

    可惜好景不长。前日幼弟来寻她,面色发白,说姚大人对他对手动手,还净说些淫词。他多次看见姚大人带不同的秀丽男子回寝房。姚大人还对他说,他还小,再大点才行。

    她的幼弟才十岁,怎遇见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她想为幼弟赎身,可幼弟签的是死契。只能姚府自愿放人,别无他法。她不是没去求过人,可对方说姚齐背后是秦尚书,得罪不起。

    她便想着夺了花魁之名,攀附上更大的权贵,为她将幼弟救出来。

    可如今,一切都毁了。她掩去眸中泪意,再次抬首时似是下了决心,沉声道:

    “陆姑娘需要我做什么?”

    陆奺辞柔柔一笑,如春日雪山下的流泉,涓涓细长,流入人心。

    很多年后,她再回想那一幕,心中始终会为之惊艳,也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庆幸不已。

    ——

    雨刚歇,一辆青帷小油车出了城,朝着京郊大别山下的幽篁寺缓缓驶去。

    陆奺辞碰了碰车帘上的流苏,喃喃道:“要起风了......”

    一旁的哑娘闻言,以为她冷,忙给她搭了件藕色披帛。

    陆奺辞也没拒绝,低低道谢后,索性掀开车帘一角,朝外看去。

    前世一桩别庄藏尸案震惊朝野,整个上京城人尽皆知,而主角便是这位户部侍郎姚齐。

    在姚府的京郊庄子里,翻出数名男尸。经仵作验尸,这些人死去的年份各不相同,前前后后横跨六七年。之所以被发现,则是一位青州举子失踪,他的娘子不懈追查,历经两年才查出真相。

    此事一出,姚齐罢官流放。

    而她现在,则要去这位青州举子上京赶考所居之处。

    她要先去求证。

    马车晃晃悠悠在一座寺庙前停下的时候,已过午时。

    幽篁寺风景极美,依山而建,十分清净。

    陆奺辞领着哑娘进入寺内,正门香火缭绕,钟声悠远。主殿供奉了一众菩萨,她原是不信神佛的,可经历了重生这等奇事,心中带着敬畏。

    她虔诚地跪地拜了拜。菩萨面容宁静慈悲,低眉含笑,俯望芸芸众生。

    又捐了些香火钱,陆奺辞这才寻了位灰袍沙弥,施礼后问道:“大师,我来寻表哥付舟,他是上京赶考的举子,来信说住在此处,可否劳烦带个路?”

    灰袍沙弥合掌诵声佛号,瞧了一眼陆奺辞二人,才低声道:“施主请随我来。”

    全国上京赶考的寒门举子不尽其数,一住便是数月。大多都付不起上京城内客栈房费,而选择佛寺,道观长住。一则安静,且寺内、观内藏书颇多,二则租金便宜,提供免费素斋。

    灰袍沙弥带着二人朝着后方禅房走去,地势越走越高,树木愈发葱郁。地上接连有清薄水洼,陆奺辞只得领着裙衫,小心翼翼地避开。走了许久,终于见得一排厢房掩在竹林尽头。

    沙弥低低说了声“施主到了”,便离去了。

    陆奺辞正琢磨如何打探消息,最前头的屋门走出一个人。此人青衣儒生打扮,约莫三十年纪,见到一位貌美姑娘俏生生地看着他,也是一愣。

    陆奺辞心下一松,连忙施礼问道:“公子有礼,敢问表哥付舟可住此处?”

    那儒生听罢,神色古怪:“付兄?他离开一月有余,你竟不知?”

    陆奺辞稳着声道:“正是许久没收到表哥来信,这才过来寻他。敢问公子可只表哥去了何处?”

    青衫儒生摇着扇子,酸溜溜道:“谁知道呢。之前听他提及过京中有位大人极欣赏他才华,说不定去了人家府上暂住。”

    陆奺辞微怔一瞬,道谢后便转身同哑娘离开。本已走出数步,又听得身后儒生喃喃低语:“真是奇了怪了,那付舟除了长得出众些,怎一个两个都来问......”

    陆奺辞猛地回头,那儒生来不及收敛面上的酸相,颇为尴尬。

    “还有人来问过表哥的去向?”

    “前几日来了位公子,自称是付舟的表兄,那才是位神仙般的人物......” 那儒生古怪一笑,“你们不是亲戚么,难道不认识?”

    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雨。

    雨势渐大,山中还弥漫起了雾,一辆马车慢慢在官道上前行。

    大别山,山间小道上,浓雾四起,江堇身覆黑色斗篷,在林间飞快穿梭,身影和树影几乎融在一体。

    他在一处山洞前停下,拨开荒草藤蔓,便见陈最与数位黑衣人持刀待发,见是他,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

    "师兄,曹骏带着一支金吾卫在山间搜寻,我们兵分两路,我带人去引开他们。" 江堇眉眼犀利,瞥向角落瑟瑟发抖的蓝衫中年男子,“你带剩余人从后山小路出去,务必将他保护好。”

    陈最面色犹豫,终是开口:“师弟,让我去引开曹骏吧......”

    江堇笠帽压地极低,从他的方向看去只见得棱角分明的下颚。

    “师兄,我有信心。”

    他随即点了五个人,一头扎进了山间茫茫雨雾中。

    曹骏纵马骑行在小道上,挥手下令,卫士顿时四下散开,寸寸向前展开搜查。

    他面色阴冷,眸色幽深,脑中闪过秦尚书将折子砸在他头上的画面,不禁攥紧手中缰绳。

    马儿吃痛发出鸣叫,惊起林中一阵山雀啾声。

    江堇藏于树梢上,趁着此时,飞身飘下,挥出锋利短刃————雪白之光在曹骏眼中一闪,他急忙挥刀挡住,但还是晚了一步,利刃从他脸上劈下。

    江堇见状收刃后退,借机一把暗器挥洒,带着破竹之势,劈开重重雨帘,直直刺入曹骏胸膛。

    擒贼先擒王,何况他此前还中了曹骏暗算。他眼中不含半分温度,勾着唇角,滴滴血液沿着刃尖滴落,很快与雨水混在一起。

    数名卫士匆忙赶来,扶住曹骏下滑的身躯。他忍者剧痛,双目暴怒,冷喝道:“给我追!”

    山间官道蜿蜒曲折,大雨磅礴而至,马车行走得愈发艰难缓慢。

    赶车的马伯忽然停下,声音惊恐不已,“姑娘,前面......有人......”

    陆奺辞掀开幔帘,抬眸望去。

    春雷突至,白光划破天际。漫天密雨中,江堇目光狠厉,毫无感情地刺穿最后一人,狭窄的官道上躺了一地人。

    山风徐徐吹来,血雾中的少年戾气丛生,杀意漫漫朝她看过来。

    陆奺辞打了个激灵,心中阵阵发寒。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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