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王府大得出奇。

    那管事走在前面，穿过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绕过假山池水，走入一条幽暗的曲折游廊，景色愈走愈荒败，直到快到长廊尽头。

    陆奺辞停下了脚步，瞧着阶下石子漫成甬路的小道，两边杂草丛生，周围寂静无声，只几步之远，有一处园子。

    她晃了一眼，那园子小门紧闭，甚至铁索缠绕紧锁，上头的木牌匾摇摇欲坠，破裂着几条大缝。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只隐隐见一个“芙”字。

    风一吹，那木牌匾微微晃动，发出“吱吱呀呀”的颤动声响。

    “管事，不是要带我们去客房吗？” 陆奺辞死死抓住玉清音乱动的双手。她忍不住想要扯开衣裳，神志混沌不清，双眼迷离，一个劲往陆奺辞身上蹭。

    那管事掏出一把钥匙，对准锁孔，“咔嚓”一声，锁开了。

    “姑娘是什么身份？王府里能滕个地儿给你们歇息都不错了，还轮得到你们挑剔？” 管事神色自若，慢悠悠地解着铁锁链，眼皮都未曾抬。

    “何况，玉仙子还能撑多久呢？”

    彼时午后阳光和煦，洒落在荒芜园子内，不算高的墙檐上蹲了几只乌鸦，沉默地用黑漆漆的眸子地盯着她们。

    刹那之间，陆奺辞便做了打算。她的手勒住玉清音的肩膀，掰着她向后退，同时大声叫喊着。

    只要有人闻声前来，她就一掌劈晕玉清音。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陆奺辞高估了自己的气力，玉清音的状况愈发糟糕，身体如泥般瘫软，她没有办法带她走得很快。

    廊庑下泛黄的纸灯笼微晃，陆奺辞带着个人，步伐杂乱，拼命地奔跑。

    然而管事几步便追了上来。

    他一只手抓住了陆奺辞的右肩，猛地一捏，陆奺辞连带着玉清音踉跄着摔在地上。

    管事阴沉地笑了一声，干瘦有力地粗糙手掌继续朝着陆奺辞抓来，她一个侧身躲过，挣扎着要爬起来。

    此时地上的玉清音蜷缩着身体，不住地发出低低呻|吟声，银牙贝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浸出点点血迹。

    疼痛让她恢复了一丝清明。

    玉清音挪动着身躯，突然向前一扑，滚烫的双手牢牢抓住管事向陆奺辞袭去的右掌，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她咬得很用力。发髻早已凌乱不堪，小脸滚烫浸满汗意，低低汗珠洇在散落的几缕青丝上，胡乱的粘在她的肌肤上。

    “跑......别管我......”

    玉清音咬得很用力，满嘴弥漫着血腥味儿，她费力地看向陆奺辞，含含糊糊地吐出几个字。

    那双眸布满血丝，红得吓人，似要滴出血来。

    管事吃痛叫了声，狠声骂了句，“贱人！”

    另一只手猛地抓住玉清音的一大把发丝，用力一扯，同时一只脚踹向她的腹部。

    玉清音砰地一声，瘦弱的后背狠狠地撞在墙上，晕了过去。

    陆奺辞趁着此时，飞快地伸向袖中的短刀，五指用力握住刀柄。

    她对自己说，不要怕，握紧刀，就像上次刺向姚齐那样，她一定可以刺中，一定可以逃出去。

    她不能放任玉清音不管，不能！

    若她走了，玉清音要被带往何处呢？她还能救得了她么？

    所以，她不能走。

    银光一闪，陆奺辞向着管事的腰部挥去，力道快准狠。

    她每晚都在偷偷练习挥刀，不断地抬手朝着一个方向挥下去，已不下数百遍。

    她的刀尖划破了管事的衣衫，可只在他的腰间割了一道尚浅、不长的口子。

    那管事是有练过武的，察觉一道刀光挥来，身体先行往后退了一步，躲过了陆奺辞的致命一击。

    他阴恻恻地干笑了两声，干瘦的指尖附在腹部的伤口上，一点点滑动将溢出的丝丝血迹擦干净。

    “挺能折腾的啊。” 管事抬起头，面相全然变了一个人，阴森森一笑。

    “我没有时间跟你耗了，到此为止了。”

    陆奺辞不理会他，再次向他挥刀而来，她没有其他选择。

    管事灵活一闪，便至陆奺辞身后，掌心带风朝她脖子一劈。

    陆奺辞的身子顿时软了下去，五指渐渐乏力，直至短刀“哐当”一声坠地。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眼皮盖下的最后一眼，便是管事一手拖起玉清音的胳膊。

    此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

    大殿内，珠云走到永安郡主身侧，低头小声汇报。永安郡主渐渐绽露满意笑容，她心头那根刺，终于拔取了。

    那芙蕖园是父王之前的一个宠妾所居，仗着自己有孕，便肆无忌惮，公然挑战母妃威严。

    那宠妾是如何下场呢？

    趁着父王不在，活活被木杖打至胎落，那血流了满地，那女人苍白着脸，下半身已看不出人形，浸泡在血水里，最后是活活痛死的。

    她那时吓坏了，躲在母妃身后瑟缩着。母妃一脸冷漠，把她拉了出来，对她说，“萧青姝，你是郡主。她们若听话，便留下；若不知趣碍了你的眼，杀了便杀了。”

    是这个道理没错。父王回来后得知，未曾对母妃有过任何不满置喙，此后也再没有提过芙蕖园那女人。

    如今她不过是遵照母亲的教诲。

    永安郡主笑盈盈地端起一杯酒，对着堂上的人，朱唇轻启：“山色既无尽，公寿亦如山。青姝遥祝父王寿与天齐，身康体健。” 说完，一口饮了杯中酒。

    酒意醉人，郡主娇颜泛着红霞，荣光更增丽色。

    郢王畅然大笑一声，亦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他没有儿子，只得一女，可他不觉遗憾。若是有了儿子，他本就身兼要职，那才叫圣上猜疑。

    只是如今只差姝儿的婚事还未定下。

    他瞟向左侧男席的崔珣，眼神中透着几分阴冷与不悦。

    他可以没有儿子，但得有一个能力出众的女婿。上京城里多得是出众的儿郎，可谁叫他唯一的女儿偏偏看上了崔家的崔珣。

    永安郡主挑高眉头，慵懒地起身，款款走向崔珣，纤纤玉手伸出，替他倒了一杯酒，笑得花枝乱颤：“崔郎，父王等着呢。”

    崔珣垂眸看向半空中的那杯酒。他方才瞥见平阳郡王离席，而永安郡主的心思和狠辣，他最是清楚不过那意味着什么。

    “崔郎？” 永安郡主又娇柔地唤了一声。

    崔珣执手覆了上去，握住郡主润白的肌肤，抬眸看着她，语气淡然。

    “我知郢王爷的意思。郡主，你我皆是明白人，你放过那女子，我崔家不日便上门提亲。”

    永安郡主本还沉浸在崔珣主动与她亲近的喜悦中，乍然听见这话，脸上笑意淡去，美目呈满怒气，她想甩开崔珣的手，却被握得紧紧的。

    她高傲地抬着头，睥睨着崔旭。她堂堂郡主，难道还不如一下贱女子？

    崔珣本是端坐着，此刻站直了身，缓缓靠近郡主，二人离得很近，灼热呼吸相互交融。

    “郡主如何？王爷还在等着？你放人，我提亲。”

    崔珣沾染了些许酒气，混着竹叶清香弥漫开来，白玉郎君，风度翩翩，即便说着胁迫之话，亦是不损他丝毫气度。

    不过转念一间，永安郡主唇角略弯：“好啊。”

    “珠云，去芙蕖园放人。”

    她与崔珣两两对视。他的眼里清晰地映出她的模样，摇曳其中，眼神含情脉脉。而她的语调却冰冷至极。

    珠云低声领命离去。

    “崔郎，这下可以了吧。你抓得人家手都疼了。”

    崔珣定眼觑着她，笑容清浅：“郡主，人若没事，崔家不日上门提亲，如何？”

    永安郡主笑容一僵，咬牙切齿地再招了一人前来，冷冷说道，“立即前去芙蕖园，把人放了，快去！若人出事了，拿你是问。”

    崔珣这才松了她的手，接过酒杯，朝着郢王一敬：“崔某亦祝王爷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接着，他眉眼含着歉意，似玩笑一般轻快，“方才与郡主开了句玩笑，忍郡主生气了，是崔某的不是。”

    郢王隔得远，听不清二人对话。但见他们姿态亲密，又听得崔珣如此说，顿时咧开了嘴，抚着胡髯满意点头。

    殿内觥筹交错，一派和乐融融。

    芙蕖园内。

    陆奺辞迷迷糊糊睁开眼，后颈处传来一阵酸痛。她忍住不适，微微转动眼珠朝四周看去。

    她被丢在一间破旧的屋内，趴在冰凉脏兮兮的地上。屋内只她一人，所幸她的手脚并未被捆绑。

    陆奺辞双手撑着木桌边缘慢慢起了身，她简单活动了下四肢，除了后颈处的不适，其余倒也没受什么伤。

    可惜她的短刀没了。

    门外突然传来微弱地脚步声，有一道身影从窗口闪过，向着门口愈发得走近。

    陆奺辞来不及多想，抓起身侧的木凳躲在门后，神经高度紧张地盯着门把手。

    木门慢慢被推开，吱吱呀呀的声音格外渗人。

    陆奺辞呼吸都仿佛挺停滞了。

    那人的头冒了出来，有几根白丝掺杂在黑发里，是那管事。

    陆奺辞目光冷凝，用力朝着那人的头一砸。

    “砰”地一声，那人捂住头倒退几步，鲜血顿时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滴在黄土泥的地上，不一会洇出一摊水圈。

    管事却没倒下。他的身体只是微微轻晃，很快便稳住了，胡乱抹了抹伤口，眼神阴鸷地看着陆奺辞，似看死人一般。

    陆奺辞咬牙，再次冲上前，举起缺了一半的凳子朝着他再次砸去。

    这次却没有得逞。管事一把打落木凳，孔武有力地双手擒住陆奺辞的手腕，使劲一压一捏，陆奺辞发出吃痛地声音。

    “本想给你个痛快，如今.....” 管事贪婪地目光在她的小脸，白洁脖颈处流连，“不如让我先享受一番......反正不急这一时......”

    “啊——”

    陆奺辞疼得叫出了声，她被管事粗鲁地甩在了屋内破旧、硬邦邦地木床上。

    紧接着，管事扯开了衣裳，半露出干瘦的身躯，阴笑着朝着她靠近。陆奺辞惊恐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墙皮，退无可退了。

    冰凉的触感提醒她没有后路了。不行，她不能这般不明不白地失去清白，甚至再一次莫名地死去......

    “这里是王府，你胆敢如此行事！” 陆奺辞哑着嗓音怒喝，企图镇住欲行不轨之事的管事。

    管事已将外衫褪去，闻言狞笑道：“得罪了郡主，姑娘你说呢？”

    其中之意不言而语。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是她和玉清音死了，也不会有人为她们鸣冤。

    陆奺辞双腿屈膝，死拽着衣角，颤声问道：“我如何会得罪郡主？郡主那般人物，何故和我扯上关联......”

    “怪就怪在你碍了郡主的眼。”

    “那玉清音呢？她人呢？”

    “她自有她的去处。别再那么多废话！”

    管事粗暴地捉过陆奺辞纤细脚踝，猥琐地翻上木床，倾身覆了上去。

    他干枯地手滑过陆奺辞细腻的肌肤，眼神龌龊肮脏，眼看着去勾她的腰带。

    陆奺辞麻木地别过脸，脸色惨白如纸，一只手固执地扯住素白绦带，喃喃问道：“我若从了你，会放我一条活路吗？”

    管事淫|笑一声，不费吹灰之力掰开她的手指，瞬间解开她腰间的细带，衣衫滑落，露出光滑洁白的肩头。他的眼里冒光，胡乱道：“会的，会的！”

    “是吗？”

    陆奺辞竟奇异地冷静下来，眼神凝聚浓浓的杀意，任凭身上陌生恶心的游走与触摸，趁着那人低头之际，悄悄摸向鬓间的素簪，狠命地插入管事因兴奋冒着青筋地脖子里。

    “噗——”

    鲜血四溅，洒在了她满脸，溅在衣襟上，而她的眼神异常冷静，神色麻木呆滞。

    紧接着，那管事不顾脖间的不断涌出的鲜血，双手猛地掐住她的脖子，仿佛用尽一切的力气。

    陆奺辞眼里满是管事狰狞地面目，血不断从他的脖子里流出，滴落在她的鼻嘴间。可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死死地捏住她的脖子。

    她感觉呼吸愈发艰难，小脸涨地通红，脑中一片空白。

    她想，重来一世，她一样活得如此失败。

    混沌恍惚之际，双眼即将闭合之间，身上的人突然被踢开，脖间的紧箍消失，大量空气涌入，陆奺辞忽地得到了喘息。

    朦胧间，有一人映入眼帘，是个她不认识的人，随之而来的还有鼻尖萦绕的浓重的药味。

    “去......去救玉清音......”

    她顾不上其他，扯住那人的衣袂，咬紧牙关断断续续吐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