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所以他是确定要出国留学了吗？

    唐菁菁张口就想说会，可话到嘴边又发觉他问题中问的是“你们”，

    她觉得其中的意思是他问的不止自己，或许还有朱涵、孟浩和沈巧雪她们……

    她垂下头去，对于他出国这件板上钉钉的事，神情之间有些落寞，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了句“我不知道，会的吧。”

    章之阳对她的回答没说什么，挑眉的动作上扬，他抿了抿嘴巴，又说道：“排练加油。”

    “你也是。”

    唐菁菁不知道说什么好，象征性地回了句这个。

    两人说话间，其他排练的同学也陆陆续续到场了，他们都围在章之阳旁边和招呼说话，

    章之阳一点也不拘谨，也不是那种冷漠一言不发的人，

    相反，他很健谈也很随性，言辞间和同学们谈着笑话，唐菁菁就站在身边看着他们，想起或许几个月又或许是一年以后再也不会在学校看到他，失落感爬上心头。

    离别珍重的话在心里排练一遍又一遍，真到了口中，就像是刚学会说话、磕磕绊绊的小孩一样，排列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又想起了以前看到女孩送给他的粉红色的信封，那些说不出的话，用真实触感的文字表达，是不是会简单很多。

    之后的大合唱排练得很顺，唐菁菁原先以为自己会内敛到嘴巴里发不出声音，但和其他同学站在一起才知道，自己的存在没有那么明显，三次四次，练习次数多了，声音也比原先大了很多，到最后也理所应当的留在了合唱队伍。

    校艺术节安排的时间是在周日下午，表演完以后就是三天的假期，学生也可以自行回家，经过这几天密集的排练，唐菁菁和朱涵已经跟队伍融合的很好。

    到了正式表演那一天，他们穿着统一的校服，胸前像模像样地系着红领巾，女生们按照老师的要求，头发能扎起来的就扎成小辫，扎不住的就捋在耳后，说是为了学生精神的面貌。

    开场还有半小时，高年级自发组成的化妆队给她们铺上厚厚的粉，打上亮片的眼影，在大面镜中一照，活脱脱像惊悚片中的女鬼，朱涵差点被自己的模样吓到。

    “这也太吓人了，上台画这么浓的妆，”朱涵用兜里的纸巾擦着脸上的粉，说道。

    有经验的学姐说：“以往都是这样，你别看现在妆浓，到台上氛围灯一照，跟没化妆一样。”

    唐菁菁也盯着镜中的自己看，脸白到像刷上一层白漆，跟脖子完全是不同的肤色，确实很可怕，

    朱涵嘟囔说：“等会儿节目结束放学我哥跟我嫂要来接我吃饭，大晚上我这个样子出现，不把他们吓死。”

    学姐嘱咐她们道：“这里有专门卸妆的东西，你们是最后一个节目，记得早点来，来晚了人就不在回家了，”

    唐菁菁也和朱涵一样，拿着纸巾在擦脸上的粉，她看着朱涵哼小曲的样子问道：“你哥和你嫂子接你回家呀，”

    上次她听朱涵说，她哥和女朋友准备大学毕业时就谈婚论嫁，没想到快到那么一天了。

    “是啊，”朱涵点头说：“我哥跟我嫂子都谈五年了，他们高中时候都在一起，现在都准备结婚了，”

    高中？唐菁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高中不是不让谈恋爱吗？”

    “高中不让干的事多了，反正除学习以外，其他不相干的事都不让干，”朱涵见自己脸上的粉少了很多，又照了照镜中的自己说，“别说我了，等会儿你家谁来接你？”

    “应该是我妈吧，”唐菁菁语气有些不确定，

    父亲在外面还没回来，她给母亲打电话，说是晚上要加班，晚点到，让她先在学校玩一会。

    “大合唱的同学快去后台准备轮到你们了。”

    幕后工作的同学跑到化妆室门口喊她们。

    唐菁菁和朱涵拉着手，赶紧跑去了后台。

    他们上个节目是诗朗诵，随着舞台地下一阵欢呼雀跃的鼓掌声，她们按照队伍的顺序，依次上台，站在木桩上排着队伍。

    高昂的音乐响起，唐菁菁觉得台上的五分钟过得像是五秒钟那般快，也不知道自己唱什么，只感觉台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们，一曲终了，校艺术节的晚会也圆满结束。

    坐在前面的领导退场后，不少同学也赶着回家，甚至比平常要手忙脚乱，朱涵也是，节目一结束，她恨不得两条腿都飞起来，和唐菁菁说完再见后，就没了身影。

    母亲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接自己，唐菁菁也不着急，一下场看到有同学在收拾东西，她也跟着去帮忙，扫地、关灯、整理设备等帮完一圈后，小礼堂里已经没几位同学了。

    沈巧雪也没走，她身上跨着兔子背包，手里还拿着一把雨伞问：“你还没去卸妆吗？外面下雨了，你家长来接你吗？”

    唐菁菁突然想起自己涂到苍白的脸，尴尬地笑了笑说：“我忘记了，现在化妆室……”

    “已经锁上门了，”沈巧雪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说，“我身上没多少东西了，就一点纸，你还是擦擦吧。”

    唐菁菁接过去说了声谢谢，沈巧雪礼貌笑笑对她说：“现在雨下得越来越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她和唐菁菁简短地告别以后，没停留，走出了学校礼堂。

    唐菁菁去后台拿了一下自己的书包，看着外面阴暗潮湿的乌云，地面上也都是点点的小水坑，

    幸亏今天起床前看了眼宿管阿姨写在黑板上的天气，提前带了伞，

    她撑着伞，走在雨中，到学校门口时，路边已经很少人了。

    还没望见母亲的身影，唐菁菁抱着书包拿着伞来到公交站牌下躲雨，秋风秋雨来得快，也刮得冷，冻得人身体直哆嗦，趁着这时候，她又开始拿出纸巾沾着雨水，去擦脸上的粉底。

    擦到一半，就停下了手，注意力都被不远处整个被淋湿的女人所吸引，

    那女人半蹲蜷缩在垃圾筒旁，身子不停地在发抖，衣服都被雨淋湿了，隔着朦胧不间断的大雨，唐菁菁看不到她完整的面容，只能瞧出个大概，是和自己母亲一样大的年纪。

    她为什么独自在雨中？难道不知道躲雨吗？

    唐菁菁觉得奇怪，小心在一边观察，始终没敢去问，她害怕是假的，也曾在新闻上看到过说有位女孩好心送伞，却被拐走了。

    她一脸警戒，直到路边过往快速的车辆从她面前经过时，地面那摊水几乎整个浇在她身上，从头到脚，

    她还从夹杂呼号的雨声中听到了哭泣声，哭声狼狈痛苦。

    唐菁菁开始动摇了，她又打量了一下周围，看到对面商家都还亮着灯，才背上书包，拿着伞缓缓走入雨中。

    女人眼神惊恐，狼狈不堪的状态但还是遮挡不住她惊艳的外貌，

    年轻时候应该是一个很好看的阿姨。

    唐菁菁看她精神不稳定，害怕吓到她，先是为她撑伞站了一会儿，接着才缓缓蹲下身子问：“阿姨，你家哪里的？是走丢了吗？”

    女人见到她跟自己搭话，身子又往后缩了几步，摇摇头，眼睛瞪得像敲响的铃铛，

    “我…我不知道…”她嗓音中有些害怕。

    应该是精神不太正常了，唐菁菁之前在家附近的街上也见过相似的女人，相似的症状，周边的都叫她疯子。

    唐菁菁自从记事时，父母就开始跟她说，要离东边街道那个疯女人远一点，她会抓小孩出去卖。

    在上小学时，唐菁菁身边的那些同学都喜欢用石子扔她，笑她，因为她总是到学校来，躲在墙角偷听他们上课，学她们一样读课文，还总是冲着傻笑。

    原本她和周围人一样讨厌那个疯女人，因为她身上很臭，穿得很脏，直到有一次唐菁菁偷跑出去玩找不到回家的路，跟着那个疯女人才回了学校。

    后来唐菁菁听父母说过，那个疯女人是因为上不了大学才疯的，

    疯女人家里很穷，她母亲是很漂亮的傻子，瘸腿的父亲五块钱把傻子娶回了家，生下了她，她智商高，学习优秀，但命不好，

    考上大学被人顶替，没钱没势，还要被父亲逼着嫁给一个有钱的五十岁老头，后来不知怎么，人就疯了，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唐菁菁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了。

    不知道面前的这个阿姨是因为什么？

    唐菁菁知道有些人虽然精神行为状态都疯，但不一定全是坏人，甚至说比一些正常人心肠还好，

    唐菁菁扬起笑，尽量表现出一副很友善的样子，她轻轻说道：“我是五中的学生，你是不是来找人的？”

    “我…我…”女人显然脑子凌乱到叫不出任何人的名字，

    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唐菁菁把伞搭在她身上，跑进雨中跟门口的保安叔叔说了一声，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很快就到了，见女人口齿不清，便带着她们回了警局，

    唐菁菁打电话和母亲说明了情况，旁边的警察姐姐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暖了下身子，她就坐在那里，等待着各自的家人。

    女人貌似精神已经很恍惚了，她语言凌乱，看她的动作和状态，也基本上可以断定精神病一类的，警察眼见着问不出什么，准备让人带她去休息室时，门口突然跑进来一个人，

    “您好，警察叔叔，请问有没有在五中学校门口看到一个女人？她头发很长，眼睛很圆，亚麻色的运动服……”

    他满脸都是焦急，话还没说完，一位警察领着女人来到了他面前，

    “妈，你没事吧。”

    那位阿姨已经被家人找到，只不过让唐菁菁有些震惊的是此时那位疯阿姨的家人，不，应该说是儿子，他们眉眼之间长得很像，

    也不是她认为的重名重姓，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他是章之阳，而章之阳的母亲是个精神病。